马秀英自然也能明白朱元璋为什么愿意承受委屈,所以在反问朱元璋一句后,就转移了话题:“楷儿长大了,如果不让他到应天府,他就要去北境,或者更远、更危险的地方。” 朱元璋能听得出马秀英心中的所思所想,她想用这种退一步的方式,把朱楷留在身边。 可是,这种留下朱楷的方式,又能让朱楷留多久呢? “楷儿终归会有无法满足的那一天,我们一步步满足他,最终他还是会去我们不想让他去的地方。” 朱元璋提前给马秀英打了个预防针,随后苦笑着说道:“这么说,好像那逆子不会离开一样……他怎么都会离开的,谁也阻止不了,除非他自己不想走。” 马秀英哪能不知道,但她却叹了一口气说道:“希望,可以离开的晚一些……再晚一些。” …… 朱楷不是不知道孝顺,也不是不知道‘子欲养而亲不在’的道理,只是……他还年轻,父母也同样年轻,他想出去走走,看看。 这是男人应该做的事。 离开后的朱楷并不知道马秀英和朱元璋聊了什么,他只觉得自己想要去外面住的想法,需要延后一段时间。 至于要延后到什么时候,这就不是朱楷能够决定的了,马秀英在上面顶着,就算朱元璋想让他出去,也不太现实。 可是,在皇宫里,好无聊啊。 大年初七,百官上朝。 皇城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朱楷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在决定出去住后,朱楷在皇宫里,怎么都觉得不对劲,一点意思都没有,看哪都觉得不顺眼。 朱元璋和朱标和官员去处理政务,朱楷不想去找马秀英,去了也是被唠叨的命,朱楷不想听唠叨。 想去找二伯父李贞……现在才刚刚开春,菜园子实在是没什么可玩的。 春天,万物复苏……关键是皇宫里的万物复苏都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一点意思都没有,朱楷看了很多年,也着实看不下去了。 “不能出去玩,一切都索然无味。” 朱楷在皇宫里无聊的穿行,在来到一处宫殿外,突然听到很嘈杂的吵闹声,顿时来了兴趣。 在皇宫里吵架,这可不多见。 不过,看这宫殿……怎么这么熟悉呢? 朱楷出现的地方是宫殿的后面,所以看不到前门头上挂着的名字,绕到前面才看到文华殿三个字。 哦豁……文华殿! 朱元璋的皇子们学习的地方啊! 朱楷突然想起来,他也是文华殿学子的一员,只不过很久都没来过这儿了,所以对文华殿非常陌生。 他现在更好奇的,是想知道里面在争吵什么,没什么比看热闹更开心的事。 应该,又是哪个皇子又开始怼老师了吧? 又或者是皇子内斗? 想到这两种可能,朱楷就忍不住严肃起来。 他们怎么可以这么不尊重老师,不团结兄弟呢? 哪里像自己,尊敬师长,兄友弟恭。 自己这些愚蠢的弟弟,怎么可以这样! 朱楷认为自己忍不了,他要去教训自己的弟弟! 让他们知道规矩,懂礼数! 想到这些,朱楷兴冲冲的走向文华殿。 …… 文华殿内,宋濂正在生气! 不知道哪个小王八蛋,把茶壶里的茶水,换成了花椒水! 喝了一口,那叫一个麻! 宋濂一把老骨头,牙齿都有了些许活动的征兆,这么大年纪,这群孩子还不放过他……你们是皇子,就以为可以无法无天,胡作非为? 你们的老子朱元璋见到我都是恭恭敬敬的喊一声‘夫子’,你们这群小娃娃算得了什么? 洪武五年的第一堂课,竟然被学生们送来这么一份大礼,宋濂直接在文华殿对着下面的皇子狂骂一通。 当然,朱樉、朱棡、朱棣三人,是被骂最厉害的。 谁让他们三个平日里在宋濂心中的印象最差,而且又是最皮的三个学生呢? 被宋濂劈头盖脸一顿骂的朱樉和朱棡,两人是一头雾水,这俩兄弟偷偷跑出去一次,已经成长很多,而且两人也知道,未来他们是要离开应天,到边境去当藩王,向朝中重臣学一些治国理政的策略,提升自己的能力,对未来成为藩王是有好处的,所以两人决定痛改前非,好好学习,争取让自己成为一个有用的藩王。 但两人万万没想到,自己开学第一课还没上完,就遭受了不白之冤,被宋濂喊起来的时候,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听到宋濂的喝骂,朱樉和朱棡这才意识到,朱棣那个小兔崽子又开始找事了。 望向朱棣时,朱棣正一脸无辜的看着宋濂,仿佛在说……这一切和我没关系,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小兔崽子! 朱樉和朱棡恨的牙痒,这小王八蛋搞装委屈的这套,都是跟朱楷学的,他们俩不会。 所以,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宋濂把攻击的目标主要放在了朱樉和朱棡的头上,仿佛这件事不管是谁做的,他们兄弟二人的嫌疑最大。 朱樉和朱棡还能怎么办? 低下头认呗。 顶撞宋濂是不合适的,他们两兄弟已经从良,想要好好学习的说,如果因为顶撞宋濂而耽误了学习的机会,这肯定是不合适的。 叱骂一番后,宋濂惊诧于朱樉和朱棡两兄弟的沉默,反观旁边的一脸委屈的朱棣,他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行了,继续上课!” 宋濂决定无视坏学生朱棣,并且在心中下定决心,以后朱棣继续屡教不改,他就像对付朱楷一样,把朱棣赶出文华殿。 在宋濂声音落下时,朱楷大步走进文华殿,对宋濂以及满屋的皇子说道:“行了?这怎么能行呢?你们这群竖子,让你们在这里学习,竟然不知道尊师重道,实在是有违我朱家祖训!” “……” 对于朱楷的出现,宋濂很不开心,他是最能惹人生气的。 而且,因为朱楷身份的原因和朱元璋、马秀英对朱楷宠溺的原因,他惹别人生气后,对方还毫无办法,死皮赖脸……甚至可以说是没有脸。 文华殿这种地方不属于朱楷,他还出现在这里干嘛? 宋濂冷哼一声,随即把头扭到一边,不去看朱楷,仿佛把她无视了一番。 心中,也在吐槽着朱楷说的话,你丫也好意思说提及你们朱家的祖训? 谁不知道你家老祖宗都是泥腿子? 真以为在老祖宗的牌位上写上朱熹的名字,你们真的是文化人了? 心中这么吐槽,但在内心中,宋濂对朱元璋和朱标是没那么多排斥的,只是朱楷这厮,实在是太过离经叛道,他就不是正经人,所以见到朱楷的时候,宋濂总是横眉冷对,要么就装作看不到对方,直接将其无视。 可偏偏……朱楷似乎并不想放过他,在呵斥了自己的一众弟弟后,朱楷装模作样的对宋濂打招呼:“宋学士,好久不见,哈哈……新年快乐,祝贺宋学士又年长一岁!” “……” 听听,朱楷说的这是人话吗? 人越老越害怕自己年龄增长,所以对过年之类的宋濂很是排斥。 盼着我死呢是吧? 宋濂对朱楷的新年祝福充满排斥,甚至是厌恶,但他多少是个文化人,而且年龄比较大了,他就算对朱楷再不满,也不会拉低身段去跟朱楷计较那些有的没的。 主要是……太丢人! “没想到,过了新年,二皇子进步许多。” 宋濂头也不抬,连看一眼朱楷都不乐意:“二皇子来文华殿,是来学习的吗?只可惜,马上就要下堂,如果二皇子想要来学习,下次可以提前来此。” 见宋濂如此无视伟光正的二哥,头号小迷弟朱棣立刻不乐意了,拍着桌子朝宋濂呵斥道:“喂,你这老头什么意思?我二哥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天下文居一斗,我二哥独占八分,你凭啥教我二哥?” 反正在朱棣看来,自己二哥比宋濂更有文化,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底气说这些。 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得八斗……这文学典故朱棣都能说错,宋濂觉得自己把文化都教到狗肚子里去了啊。 苍天何其不公,自己年纪这么大了,竟然要教这群不靠谱的东西。 “呵呵……是么?” 宋濂终于把头抬起来,扫了眼朱棣,然后看向朱楷,同时把手里的《中庸》递向朱楷:“既然二皇子学富五车,想必这中庸之道并不陌生,不妨二皇子来当教书先生?” “好!” 朱棣第一时间振臂呼应,旁边的朱樉和朱棡脸上则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 我们想好好学习,怎么这么难? 旁边的朱楷倒是没有想到,宋濂竟然给自己来这么一招,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憨笑。 宋濂看到朱楷的表情后,很是受用。 你也知道自己当老师会露馅是吧? “这怎么好意思呢?” 朱楷憨憨的说着,但动作却一点都不慢,伸手就把宋濂递过来的《中庸》接过来,然后直勾勾的看着宋濂。 “……” 这竖子,真敢? 宋濂这个时候才想起来,朱楷这厮能惹事,也是个有天胆的家伙,他甚至都会去惹朱元璋。 说白了,朱楷就是个惹祸精! 连朱元璋都不放在眼里的朱楷,又岂会给他面子? 眼睁睁的看着朱楷把书拿过去,宋濂一时呆愣住,不知如何是好。 宋濂瞪大眼睛看着看着朱楷,他实在是想不出来,朱楷有什么勇气,敢给在场的皇子当老师。 就俩字:欠揍! 想想朱楷做的事,再想想朱楷之前都没有上过课,让他在这里教皇子,那不是把人往歪门邪道领吗? 想到皇子在朱楷得带领下进了歧途,等朱元璋知道了,责任岂不是还要怪罪在他的身上? 宋濂想哭的心都有,自己一把年纪了,为什么还要碰到朱楷这样不着四六的皇子? 面对悲愤交加的宋濂,朱楷也不说话,就那么一直看着他,看的宋濂忍不住问:“不知二皇子有什么话说,为何要一直看着我?” “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朱楷看着宋濂,“我现在是教书先生,宋学士要么留在学堂上听课,要么离开教室,免得打扰学生上课,一寸光阴一寸金,我们学习的时间,是非常宝贵的。” 这是要赶我走吗? 宋濂很生气,他非常的不开心,他想要立刻转身,去找朱元璋告状。 但是,宋濂想了想还是忍住!心中暗念自己不要生气的同时,也在心中告诫自己:别着急生气,抓人要抓现行,我要留下来,好好看看……朱楷能教出来什么。 如果他要误人子弟,那等抓住把柄再告状也不迟! 但转念一想,不对啊…… 朱楷只要站在讲台上就是错误的,这不已经是把柄了吗? 心中这么想,但宋濂还是没有动。 或许,他更多的是在为自己着想。 今天是大朝会的第一天,朱元璋肯定有很多没处理完的事情,本来脾气就不好,自己再过去给他添堵,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先忍忍,看朱楷能教出来什么新鲜的。 宋濂知道朱楷想赶走自己,但却没有走,而是坐回到朱楷的空位上。 朱楷已经很久没有上课,但他的座位还算赶紧,宋濂很久没有坐在学生的座位上上课了,感觉非常不舒服,但为了抓住朱楷的把柄,他还是选择忍下来。 他想看看朱楷是怎么误人子弟的,好拿到最新鲜的证据找朱元璋去告朱楷。 和宋濂的满腔愤怒和怨怼不同,在坐的诸多皇子,在知道是朱楷讲课后,开心的不得了。 在学堂里,最小的孩子是朱元璋的第八子朱梓,今年有四岁,他也是听朱楷的各种英雄事迹长大的,对于朱楷有一种天然的崇拜。 至于其他的老九、老十,现在刚学会走路,断然到不了学堂。 朱梓胆子小,所以显得特别听话,在学堂上听不懂什么之乎者也,但却也愿意到学堂上课,宋濂也不厌烦,就当是对朱梓的学前启蒙。 可相较于满腹经纶的宋濂,朱梓对朱楷更加的崇拜,自己的哥哥无所不能,甚至连平日里很少见到的父亲都不怕,朱梓认为朱楷是最厉害的那个。 虽然不懂朱楷为什么要代替宋濂,可看到周围哥哥们开心的样子,朱梓也很开心,端坐的比平日里更加端正。 坐在课堂里的皇子,看到朱楷也立刻变得老实起来。 “马上就到吃饭的时间了,但是呢,我们身为皇子,未来是要承担起大明的栋梁之材,所以饿一会又有什么关系呢?” 朱楷说完,满意的打了个饱嗝。 他起床晚,早饭又是在超级远洋货轮上喝的牛奶,吃的自嗨锅,牛肉都被他吃了两大块,此时一点都不饿。 可坐在课堂上的孩子们不一样啊,他们一大早就来上课,消耗了一上午,早就饿了啊。 但这是朱楷讲课,孩子们正开心呢。 此时也都忘记了腹中空空,全神贯注的听朱楷讲课。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我们吃的饭、穿的衣,都不是用我们的双手创造的,我们读的书,用的笔墨纸砚,都不是我们凭我们的努力换来的,是我们的老子给我们挣来的,所以我们在这里学习的时候,要多想想……自己应该怎么做,才对得起自己吃的饭,穿的衣服!你看看咱们的爹,放牛、要饭干过,人家就成了皇帝,给了我们一众兄弟吃饭的活计,牛逼不牛逼?” 说着说着,朱楷的话就歪了啊…… 日常吐槽朱元璋,似乎成为朱楷的家常便饭。 下面的皇子听了以后,朱楷说的好特么有道理,尤其是年龄比较小的皇子,听到朱楷说的话,忍不住热血沸腾。 二哥说的对啊! 我们应该自食其力! 爹是要饭的都能成皇帝,我们岂不是……当个王爷没什么问题吧? 有人想当皇帝,但绝对不是朱楷的那些弟弟们。 这些弟弟们经过朱楷的言传身教、耳濡目染,都觉得当皇帝是苦差事,再加上他们很少见到朱元璋,都觉得朱元璋很忙。 当皇帝那么忙,一点意思都没有。 成为王爷远离朱元璋,却是很好地选择。 尤其是朱樉和朱棡,他们两人在听到朱楷的话以后,理所应当的抛弃了‘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之类的屁话。 二哥说的对啊! 我们应该自食其力! 你看二哥,整天用无赖手段对付朱元璋,最后拿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我们虽然不敢对付朱元璋,但对付封地的那些臣子,还是完全没问题的嘛! 嗯,就这么办! 朱樉和朱棡决定,要好好的琢磨一下朱楷的做事方法,然后依照他的做事方法,去对付那些臣子们。 至于说被弹劾? 他们几乎每个月都被朱元璋打个七八次,还会害怕被弹劾? 至于宋濂,他完全无视了‘朱元璋是叫花子’这样的屁话,而是把关注点着重放在了朱楷开头说的话里面。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这!这……这是圣人言! 我的天,朱楷他何德何能,能说出这种话来? 宋濂自诩饱读诗书,但这么朗朗上口的话,宋濂是一点印象都没有,而且看着词句的句式,似乎年代也不是非常久远。 应该有人知道,可自己为什么不知道? 难道我读的书还不够多? 宋濂陷入深深地自我怀疑,却没有想过这话是朱楷写的……他斗大的字不识一筐,能读出什么好文章? 所以,宋濂不相信! 朱楷呢? 朱楷才不管他们怎么想,反正自己教书育人教的很开心,越说越开心:“要我说,这四书五经,不过是教我们识字,给我们讲道德的一些破烂文章,要治理一方,让百姓安居乐业,要懂得格物致知,没有实践就没有发言权啊我愚……的弟弟们!” 这群愚蠢的弟弟,整天就四书五经,这能读出花来? 朱楷嗤之以鼻,并且对弟弟们说道:“你说你们,读了那么多书,你们能去要得到饭吗?满嘴的之乎者也,人家会给你吃的?” 皇子们一听,我去…… 二哥说的有道理啊,读书读的多了,说话的语调和外界的人都不一样,还怎么要饭? 而宋濂,此时也顾不得去考虑‘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的出处了,而是立刻站起来制止。 “简直乱弹琴!” 宋濂发须皆张,嘭的拍了下桌子站起来。 朱楷就是在偷换概念。 你让皇子去要饭?这会成为天大的笑话! 朱爹从叫花子成为了开国皇帝,是为了让你们长大后再去要饭? 朱楷完全就是在偷换概念,你特娘的已经锦衣玉食了,就得干锦衣玉食的事,你们要做的是让更多的人吃饭,而不是自己去要饭证明自己! 宋濂一脑门黑线,他已经想好怎么去向朱元璋告状了啊。 此子蛊惑皇子,罪无可恕,建议流放! 虽然,宋濂非常的不喜欢朱楷,也想削弱其他皇子的势力,希望能让朱标的地位得以稳固,但这绝对不能说,宋濂会用拉低其他皇子身份的事情去帮助朱标稳固地位。 堂堂皇子去要饭,如果传出去,大明皇室哪里还有尊严可言? 外面的平头百姓怎么想? 一个要饭的都能成为皇帝,我们是不是也可以? 到时候天下岂不是会大乱? 想想都觉得不可以! 在宋濂拍桌子站起来呵斥自己的时候,朱楷同样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把巴掌拍在课本上:“你这学生好生大胆,竟然敢咆哮课堂!” “五弟,你告诉我,咆哮课堂,该当何罪?” 朱棣兴奋的满脸通红,站起来大声回应朱楷的询问:“杖毙!” 杖毙! 朱楷听到朱棣的回答,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竖子! 他毕竟是你的老师,你就是这么对待老师的吗? 朱楷觉得朱棣变了,变得陌生了。 这还是一生都在征战的永乐大帝吗?他小时候就是个这? 再想想历史上的朱棣……算了,朱楷对历史的认知完全是从书本上和网络上得来的,和真正的历史根本不同,现在朱棣就算变成另外一个模样,那也是自己愚蠢的弟弟啊! “五弟,你怎可如此暴虐?” 朱楷哀伤的看着朱棣,很是难受:“你逃课、扰乱课堂秩序、打架、欺负老师、欺负兄弟,他们又何曾有想杀过你?” 朱棣不愧是朱楷的头号马仔,听到朱楷的话以后就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立刻改变风格,对着朱楷一阵吹嘘:“二哥不愧是二哥,如此的仁慈、友善!” “面对咆哮学堂的人,二哥竟然可以网开一面,此等胸襟值得我们学习和效仿……” 朱棣从未像现在这般侃侃而谈过,作为最懂朱楷的人,他直接开口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学生宋濂公然扰乱课堂秩序,理应按照课堂规矩,杖二十!” 平日里,宋濂就是这样去教育学生的。 不听话的学生,直接一个字:打! 宋濂教皇子的这些年,竹板都不知道打断多少,朱棣之所以这么抗揍,有一部分是宋濂的功劳。 要说报复……朱棣的那种报复都是杀敌三百自损一千的报复,哪里想朱楷,上嘴唇碰下嘴唇,报复的都可以非常的光明正大。 一切都按照规矩办事,宋濂这位遵守礼法的老学究,又能说出来什么呢? 未经允许咆哮课堂,这本身就是违法的表现,打手板都是轻的。 朱棣见现在有机会名正言顺的去打宋濂,开心的不得了,立刻主动请缨:“二哥,请允准我执竹板!” “二哥,我也可以!” 朱棡在旁边争执,同时也不忘踩朱棣一脚:“五弟被宋濂打了很多次,若他来执法,必然有公报私仇的可能,所以恳请二哥,将此事交我来做!” “四弟这是什么话?打老师……这是欺师灭祖之行径!” 朱樉义正言辞的看着朱棡,义正言辞的说道:“此等罪责,理应由当哥哥的承担!” 朱棣、朱棡、朱樉三人年龄比较大,而且性格跳脱,是被收拾最狠的,所以他们最宋濂的怨气也是最大。 有怨气,没关系。 能报复就行。 现在报复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宋濂的脸被憋成酱紫色,他活这么大,还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会被几个学生威胁打手板。 自从出师后,他什么时候被人打过手板?而且还是在课堂上……这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竖子!逆徒!” 宋濂憋着酱紫色的脸,指着朱樉和朱棡、朱棣,最后看向朱楷:“尔等欺师灭祖,有违天道常伦!全都该……” ‘死’字还没有说出来,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晕死过去。 “……” 朱樉、朱棡还有在场的皇子们,看到这一幕,脸上吓的有些煞白,他们万万没想到,宋濂会晕过去。 朱棣则有些意犹未尽:“就这?” 之所以这么淡定,是因为他有一位好弟弟,励志行医的老六朱橚:“六弟,来~帮哥检查检查,这位老先生是真晕还是装晕。” 手捧着书的朱橚很严肃的说道:“真晕!五哥你还是想想,怎么去给父皇解释吧。” “我和爹有什么好解释的?” 朱棣明显的露出畏惧的神色,然后不着痕迹的看了眼朱楷,意思已经很明显。 这件事是朱楷惹起来的,到时候朱元璋责怪起来,肯定是先找朱楷的麻烦,他们这些小个子还得往后靠靠不是吗? “是吗?” 朱橚却不这么认为,他读书是比较多的,而且理解的想当深,是宋濂认为非常有学问的皇子:“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一丝一缕恒念物力维艰,再有格物致知四个字……父皇不仅不会责怪二哥,甚至还会夸奖二哥……” 后面的话,朱橚就不说了,反正这两句话下来,朱楷已经塑上金身,朱元璋即便责怪,也只会怨宋濂小肚鸡肠。 没事和小孩子那么的一般见识干什么? 但是,朱棣、朱樉和朱橚,他们就不一样了,你们三个小兔崽子,屁的学问没有,还不尊敬大儒? 就是欠揍! 朱樉想明白以后,立刻把自己摘出来:“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照顾弟弟!” “我也是!” 朱棡虽然还没有完全明白,但朱樉都这么说了,朱棡自然会附和:“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心疼哥哥,还有照顾弟弟。” 朱棣:我真是会谢! 朱棣都懵了,怎么到头来,倒霉的还是自己? 没办法,朱棣只好把目光投向朱橚:“我亲爱的弟弟……” “呵呵……” 朱橚立刻撤到一边,表示和朱棣不熟。 自己的这位草包亲哥哥,肚子里什么墨水都没有,还敢跳的这么厉害……着实欠揍啊! 而朱楷现在还在懵呢。 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把我的责任摘的一干二净? 格物致知的理念早就有,只是后来被王阳明发扬光大,这点比较超前,朱楷也认! 可是,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难道在大明朝以前没有吗? 还是说,这是哪位明朝的大儒说出来的话? 至于金钱鼠尾的满清鞑子……朱楷从来都不把他们考虑在里面。 他们的祖宗都被打的灭族了,还能扑腾出什么火花来? …… 宋濂被朱樉和朱棡、朱棣气晕过去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朱元璋耳朵里。 朱元璋在朝堂上憋了一肚子的火,听到这个消息火更大。 刚开始上学就给我整幺蛾子是吧? 行…… 那咱们谁都别好过! 当然,朱元璋听到宋濂被气晕过去的消息,第一时间也想到了朱楷。 朱楷不去,朱棣和朱樉、朱棡就算有一千个胆子,都不敢这么做。 所以,朱元璋第一句话就问:“朱楷那逆子有没有参与?” 得到的回答是肯定的:有!但是和朱楷关系不大! 在文华殿外的公公一五一十的把朱楷说的话说了出来,朱元璋听到后,也开始咀嚼‘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这句话来。 咀嚼之后,朱元璋不停地埋怨道:“宋濂这么大人了,为什么还不允许有一个小孩有不同意见呢?” 所以,倒霉的还是朱棣、朱樉和朱棡,朱棣是被打最厉害的。 然后,这还不算完,等朱标命人把仨儿子抬出去以后,在武英殿门口的朱标摇摇头:自己的弟弟越长大越调皮,还是得好好收拾收拾。 没再去理会三位弟弟,而是走进武英殿中。 朱元璋看到朱标,更是没好气,把皮带往元奇手里扔过去,然后回到大殿上:“今天咱没力气了,明天再揍你!” 这句话,明显带着怨言。 “……” 朱标听到后,也不害怕,只是笑了笑:“爹,您不要生气,我想让胡惟庸去齐鲁任职,并不是突发奇想,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你深思熟虑个啥?” 朱元璋坐在椅子上生气,“楷儿在朝堂中,就养了这么一条忠犬,你还要把他调走,然后让你亲弟弟在朝堂上孤立无援不成?” “爹,您怎么会这么想?” 朱标摇摇头,“其实,让胡惟庸去齐鲁,是二弟的主意。” “楷儿的主意?” 朱元璋听到后,眼睛亮起来:“什么意思?” 朱标正色的回答道:“在齐鲁,百姓只知孔庙而轻朝堂,所以爹不觉得,孔家的势力太大了吗?” “势力太大,就容易滋生别样的心思,我们在朝堂上,天高皇帝远,很多事情了解到的,都是从孔家听来的,再加上百官的渲染,孔家……不像世人传颂的那般神奇。” “哦?” 朱元璋听出来朱标的意思。 他这是要把胡惟庸推到刀尖上,让他去做酷吏啊! 但是,朱元璋对朱标的选择却很不理解:“你不是说,朝堂的事急不得,需要一点点的去改变吗?为何突然变得这么急?” “爹,并非是我着急,而是……二弟说,大明朝看上去欣欣向荣,其实在根上已经烂了,重病需猛药,想让大明江山永固,要把坏掉的根切除,若是不然……大明只会是无根浮萍!” 朱标看的倒也透彻,“而且,楷弟是什么样的人我了解,相较于孔家,我更相信楷弟,他说大明病了,那的确是病了,我也想看看……我们给大明下了这记猛药,能不能为大明重新扎根!” 说到这儿,朱标深吸一口气,把心中想的说出来:“就算乱了,我也不害怕……爹还在呢,爹您还能打仗,有楷弟、有爹您们在,就算再打二十年的仗,我也不怕,和你们一起再打一次天下就是!” 朱标已经想到切割孔家这个毒瘤会造成什么后果,但他却用自己的坚定告诉朱元璋:我朱标,不害怕! 本来,朱标认为,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朱元璋会非常生气,可朱元璋非但不生气,反而很开心的样子。 “哈哈哈……标儿啊标儿,你终于成长了。” 朱元璋开心的不得了,开心的拍着朱标的肩膀说道:“今天,你是咱最满意的时候,就得这么做!作为帝王,要心怀万民,也要有雷霆手段,你要清楚……你是天下的皇帝,你唯我独尊,而不是权衡利弊,不利于你的一切,都是敌人,哪怕是朝臣,依旧如此!” “天下……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治理天下!刘邦可以,李世民可以,甚至赵匡胤都可以……失去孔家,天下还是咱老朱家的天下! 哪怕把孔圣人的门徒都杀光,依旧有心向咱的读书人,有这些人在,我们也可以把千疮百孔的天下建设的远超汉唐!” 说道这儿,朱元璋有些唏嘘,很是感慨:“以前,咱还担心你们兄弟两人做不了这些事,控制不住群臣,现在看来……咱担心这些干什么?有楷儿在,有你在,大明根本不用愁!” 朱标闻言,有些失落:“父亲,我还是让您失望了的。” “失望?怎么谈得上失望呢?人总是要成长嘛。” 朱元璋从座位上走下来,拍了拍朱标的肩膀:“你还年轻,咱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当和尚呢,成长慢没关系,只要在成长,这就够了,我还在……所以不需要担心。” 只要告诉朱标,他还在,还能为大明朝做很多年,这就足够了。 他的儿子们,会做到更好的。 …… 朱元璋回到坤宁宫,向马秀英开始炫耀朱标的成长:“原本,咱还觉得老大心慈手软,控制不住群臣,现在看来……完全没必要有这种担心,有他们在,还担心这些干什么?” 说着,朱元璋颇为舒适的喝了一口粥,拉着马秀英得手说道:“咱以后也不用什么事都顶着做了,没必要……哈哈,咱也可以轻松下来,孩子们比咱强,这就足够了的。” 马秀英对朱元璋的话认同一半,孩子们越长大越成熟,他们当父母的会轻松不少,至于朱元璋说的他们可以轻松下来,这点马秀英是不相信的,就朱元璋这样的工作狂魔,他能闲下来?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你能闲下来?” 马秀英呵呵的笑了笑,“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你是不会让自己休息下来的。” “为什么不可能?咱当皇帝以后,哪都没去过,等把齐鲁的事解决咯,咱就带着你,去看看咱打下来的天下!” 说到巡视天下的时候,朱元璋豪气顿生:“这天下,是咱的天下!是咱给你,给孩子们打下来的天下!” 就问你,牛不牛就完事! 马秀英看着正在吹牛批的朱元璋,想了想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算了,他愿意吹牛就让他吹牛吧,就当没听见。 谁也不想当破坏别人兴致的大恶人不是吗? 朱元璋却没有这么想,他还在为马秀英说着自己幻想出来的未来,夫妻二人云游天下……马秀英在旁边静静地听着,不说话。 聊了一会儿后,马秀英最后还是向朱元璋说出来她担心的问题:“楷儿越来越胡闹了,竟然敢去文华殿扰乱课堂,重八……这件事不能再惯着他了。” 学习这件事,无论是朱元璋还是马秀英,都认为是一件非常神圣的事情,不容许有任何玷污,可孩子们受朱楷的影响,没有一个人把学习当回事,就因为学习这件事,他们不知道被收拾了多少次。 可就算这样,孩子们依旧是屡教不改,依旧在肆意妄为……朱楷这个扰乱课堂秩序的罪魁祸首远离课堂,可现在竟然跑到学堂上,公然挑衅宋濂。 宋濂,那可是大明朝屈指可数的大儒啊,徒子徒孙再加上敬仰者,没有一万也有三千。 大儒,在大明朝就是这么被人敬仰。 “恐怕,楷儿会被儒生们群起而攻之……” 马秀英把她的担心说出来,朱元璋听到后,有些愠怒…… 在皇权之上,竟然还存在一个更大的庞然大物。 这是朱元璋不愿意容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