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那户人家还有个三岁的孩子,这个则是那孩子的奶奶。” 秦良闻言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虽然早有猜测,但当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仍是不禁有些心悸。 “景万邦竟然敢杀良冒功!” 袁骁眯了眯眼,没错,他刚才听闻那营兵之言,脑中第一个想法便是景万邦杀良冒功。 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卫所官老爷,怎得突然英勇起来,就要出城剿匪去了? 偏偏出城随随便便就能遇到一伙流寇? 又偏偏这伙流寇毫无还手之力,兵不血刃就将其全歼? 世间哪有如此巧合之事,自己早该想到的。 以景仰高和景万邦父子二人的德行,怎会甘愿冒险出城剿匪? 眼下河南一片乱局,除了一些有规模的城池,野间的村落十室九空,杀些贱民任谁都发现不了,只管尽数把责任推在流寇身上便可。 在他们眼里,杀些贱民就可以拿着人头去换取军功和赏银,这笔买卖实在太划算了! 秦良面色凝重道:“你说那户人家还有个孩子……” 袁骁叹了口气,说道:“那孩子不过三岁,就算景万邦没杀他,难道他还能在这世上独自生存吗?” 秦良心中也早就定论,之所以问出口,实在是眼前堆砌如山的人头过于让人绝望,不过是想在这绝望中寻求一丝希望罢了! “他们还是人吗!” 傅清秋在身后将二人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此时脸色铁青,双拳紧握,声音颤抖着说道。 袁骁沉默着站起身,长出一口气,说道:“景万邦杀良冒功,证据确凿,待回到洛阳,我便让世子禀明圣上,将他景家尽数革查!” 秦良点头道:“杀良冒功乃是重罪,若是坐实,景仰高定然性命难保。” 这时傅清秋苦笑道:“景仰高十代世袭,祖上又是太祖皇帝和成祖皇帝的重臣,仅凭这个就能把他扳倒吗?” 要说景家的背景,恐怕场中没人比傅清秋更清楚。 景家根深蒂固,仅仅凭着这些无法确认身份的人头,怎么扳倒一个屹立两百余年的功臣之族? 袁骁和秦良也明白其中道理,只是不去做,难道要就此放任不管吗? 傅清秋咬着嘴唇说道:“待我见到父亲,定要和父亲禀明此间之事,相信父亲一定有办法将景仰高绳之以法!” 袁骁闻言精神一振,没错,傅宗龙身为三边总督,即将开赴河南主持剿匪事宜,对付一个杀良冒功的怀庆卫指挥使,正好在其职权范围! 三人面色凝重的回到己方扎营的宅院。 院中已经被护卫们整理干净,马原汇报说世子也已经回房休息。 袁骁看着面前满身污血的马原,有些好奇道:“在王府时倒对你了解不多,没想到你竟是个做事如此认真的人。” 马原看起来有些狼狈,闻言抱拳道:“属下自幼坎坷,如今身受袁百户器重,自当……” “袁骁,你也抓紧时间休息吧,用不上多久天就要亮了,趁现在养养精神,到时咱们还要继续赶路呢。” 没等马原说完,一旁的秦良出声打断。 袁骁应了一声,接着拍了拍马原的肩膀,说道:“你做的很好,安心跟着世子,日后定会有一番作为,趁着天没亮,也抓紧休息一会吧!” 说着袁骁转身离开,却没注意到马原仍在原地怔怔出神。 经这么一番折腾,所有人都是疲惫不堪。 第二天一早,除了几名被袁骁事先安排好拾柴烧火的护卫起了个大早,其余人皆是休息到天光大亮。 见时辰差不多了,袁骁拖着疲惫的身子敲响民宅的房门。 “世子,吃过东西咱们就该继续赶路了。” 没一会儿,朱由崧便打着哈欠从民宅里面出来,虽然头发衣衫明显被人整理过,但身上的袍子褶皱不堪,脸上疲态尽显,显然一整晚和衣而眠,休息的并不安稳。 “袁骁,昨晚你们后来干嘛去了?” 朱由崧坐在从房中搬出来的破旧椅子上,接过秋桐盛好的米粥,朝着一旁的袁骁问道。 袁骁肃立在一旁,将昨天发现景万邦杀良冒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朱由崧闻言吸溜一口米粥,皱着眉说道:“没准备一些小菜吗?” 接着扭过头对袁骁说道:“你刚说什么?哦对,杀良冒功,没想到那景万邦竟然做出这等事!秋桐,帮我捏捏肩膀,昨晚睡得实在有些不舒适。” 袁骁见状暗自叹了口气,朱由崧这个人除了吃喝玩乐,对其他一切事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也难怪在他日后当了皇帝之后,南明内部一团乱麻。 遇见这样一位主子,袁骁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该高兴还是忧虑。 袁骁本就没打算让朱由崧掺和这件事,一是考虑到朱由崧的性格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二是朱由崧就算想管,他在朝堂上也没有什么话语权,让他上奏惩治景仰高,怕还真没有傅宗龙的话来的有分量。 袁骁想了想说道:“世子,你也见到了,昨晚的事实在是太危险了,若是让景万邦得手,咱们怕是全都要葬身在这无名荒村。” 袁骁故意把昨晚的危险程度夸张了几分,便是想让朱由崧生出危机感,这对他日后的计划有重要作用。 果然,朱由崧闻言手上一个哆嗦,差点连粥碗都端不稳,紧张道:“那些蒙面人不是都杀完了吗?” 袁骁点了点头,说道:“属下昨日妄自下令将那些人尽数斩杀,还请世子不要怪罪。” 朱由崧听说歹人确实已经被杀光,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无妨无妨,这种事你自己做主就好,你办事我很放心。” 袁骁向朱由崧靠近两步,沉声说道:“世子也看见了,昨晚若是没有秦把总相助,咱们恐怕凶多吉少,身处乱世当中,仅靠着咱们自己这点护卫,怕是难以生存。” 见朱由崧托着粥碗,目光疑惑的望向自己,袁骁只好继续把话挑明。 “世子,乱世要有兵权啊!” 朱由崧闻言眉头一皱,为难道:“成祖以来,藩王便逐渐不掌兵权了,咱们要兵权也不合礼制吧?” 袁骁蹲在朱由崧身旁,正色说道:“这个时候哪还顾得上礼制了,再犹豫下去,怕是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见朱由崧仍是游移不定,袁骁继续说道:“没有兵权您就找圣上去讨,如今三五十乱匪就将咱们逼到如此境地,到时候回了洛阳,万一李自成再杀个回马枪,咱们又该怎么办?” 此话一出,朱由崧想起当日被叛军追的狼狈逃窜的情景,手中粥碗登时掉落,“哗啦”一声在地上摔了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