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迎送一宵中
对李世民来说,那不夜长安之景看过便再难忘。 偶尔他还会梦到那个繁华的街头,于其中流连忘返。 虽看不真切,但那繁华街景与言笑晏晏的人们,已足矣令他对后世倍加向往。 而如今入目之所及,繁华与欢庆的氛围,较之那不夜长安之景,远胜十倍犹不止。 长孙皇后第一次见到如此景象,犹不敢信的反问: “这便是千年后的长安?“ 她看到了光幕上一旁的字体注解:【除夕夜西安庆典】 此时西安,后世唤名长安,长孙皇后记得二郎是和自己说过的,更是长嗟短叹过后世之繁华。 彼时心中虽信但并无具体概念,此时亲眼看到才知二郎所说非虚。 只是二郎明明看过,此时怎么比她还要激动? 不过此时也不仅仅是李世民,似乎时时都在养精蓄锐的房玄龄,似是对任何事都浑不在意的长孙无忌,此时皆目不转睛。 就连阎氏兄弟此时也停了笔,仔仔细细看着这幅图景,希望能将其死死拓印到脑海里。 没办法,其中景色太过繁杂,画面转动的太过迅速,画之根本不及。 反倒是努力将其记住,随后努力还原出来诉之丹青,还有一点可能。 不过画面上飞速转动的景色还远远没完,着唐风盛装的男女嬉笑游玩互相庆贺,旁边同时还有一个慷慨激昂的声音在吟诵: 【共欢新故岁,迎送一宵中。 开城门,迎宾!】 甘露殿众人顿时将目光聚到了李世民身上。 这位帝王善征战,能治国,闲暇时更是会醉心于练字作诗,涉猎颇广。 而这声势浑足的“共欢新故岁,迎送一宵中”两句,与陛下前几年元旦时亲笔所写的诗词中最末两句一模一样,而其中意思也再清楚不过。 即便历经千年,即便更名,此城依然还记得这位缔唐之人,以陛下诗词作开幕之语。 不过目不暇接的内容也让众文武顾不上惊叹了。 崭新的城门轰然洞开,光幕上内容飞速推进随后又高高拉起,呈现的是一个让贞观众人一时间分不清其中有多少年岁差距的城池。 画面的中心是一个不似真人,而以墨笔勾勒填色的着罩袍之少年,举杯邀华城而长笑: 【风流耀千载,文采夸世界。 星河轮转,君且看今日长安!】 长安?长安!长安! 短短两字之名,浮光掠影一城,恍惚间却仿佛成了古今之间的纽带,令甘露殿中众人牵肠挂肚。 今日长安该是什么样的? 百般盛舞庆余岁,一夜尽作鱼龙舞。 千树银花皆怒放,通宵达旦妆长安。 一个着罩衫,头戴硬脚幞头的墨画人与佛塔等高,怀抱琵琶纵情而弹唱。 地上那些身着更华丽唐装的人们欢笑高歌,与其相和吟诵。 而那墨画人与后世人一同高声诵唱的内容,他们虽未曾读过,但却隐隐又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 海上生明月,天涯……】 墨画人的声音慷慨激昂,豪情似滔滔大江。 后世人的合诵不疾不徐,间隙有意气风发。 贞观文武对着光幕上出现的字幕尝试着一起吟诵这些文采满溢之诗词,心中虽有所感,但好似总有一层窗户纸捅之不破,直至诵至: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贞观文武这下如何不明白其中意思? 房玄龄低声自语: “虽距千年,同观一月,沧海桑田易更迭,华夏明月难变换。” 每次诗词旁也皆有注解,故而对其出处都也清楚,此时念诵下,虽与那李白亦有数十年光阴阻隔,但靠着这几首诗词,众人谁还能不明白,后世创此景乃是欲拟古今同庆! 后辈即便是过年,也不忘与他们这些祖先一起贺岁! 文武当中不乏才思敏捷之人,但面对这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景,一时间也多有失语,不知如何抒发心中的激动心情。 李世民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骄傲色彩,不过其中也有一抹难以掩饰的失落: “唯叹今日非元正,否则……” 长孙皇后轻笑: “今岁若是元正,那陛下先须定大朝会,再开大陈设,宴百官祭天地,何有如此闲暇?” “若陛下念之,不妨以庆大胜之名,拨财宽法与民生息而同庆。” 这倒是个好方法,而且几乎说到李世民心坎儿里去了。 于是心中也禁不住赞叹,若论千年间贤良皇后,观音婢定然也榜上有名也。 杜如晦则是与身边人笑叹道: “这李白,果真乃盛唐诗词之仙也,名副其实!” 看诗词注解便知,刚才所诵之半皆出自这李白,用字遣词既豪放不羁又清新俊逸,果真乃诗中谪仙,不得不服。 只是可惜这般谪仙竟遇上安史之乱……杜如晦现在是真心实意的为这诗仙感到可惜了。 房玄龄捏着胡子微笑: “也是赖克明呕心沥血,方能使此谪仙临唐也。” 杜如晦笑笑,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 毕竟若是无孙思邈,他去岁就要病亡了,能给这盛世添几块砖瓦? 民间皆赞他善断,但若无玄龄智谋百出,哪有他从容断策之功? 不过这个老友向来谦逊倒也没必要互相再往来客套,于是也叹道: “如此看来,文理两道,后世皆重也。” 依靠着从后世得知的“公理”“物理”之说,如今几位朝臣也暂且将学识分为文理两道。 文重策对诗词,考才干验文采; 理重算学工造,试算术证机巧。 而有了区分之后便是要对国子监的分科重新梳理,自然而然的,文理哪个更好一点也就成了几个人之间的争论。 如今看来并不分彼此,毕竟若是没了这些词赋,恐怕后世回忆起他们这群“古人”也不会有如此雅态了。 这些想法也就在脑海里过了一下,房玄龄听到杜如晦失望轻叹: “这就没了……” 抬头再看,克明说的不假,光幕上诵诗词的声音渐歇,那幅盛景也逐渐远去,于是他情不自禁轻轻叹息了一声。 没想到的是,轻轻的叹息落在甘露殿中声响相当巨大,引得房玄龄赶忙左右看了一下,然后才发觉并不是自己的问题。 就如他的想法一样,眼看着华城远去,不仅仅是他,魏征、尉迟恭、阎立德甚至是陛下和皇后也都难掩失望,齐齐叹息,并一起被吓了一跳左右张望。 这样的情况也令众人情不自禁一起大笑,如风一样将这份遗憾清扫了出去,只留下满意和欢快。 …… “是不是该轮到汴梁……哦不,轮到开封除夕景了?” 赵光义兴致勃勃。 此前他已经听兄长说起过,汴梁后世称开封,而他此时作为开封府尹,对这个名字也算是有一点别样的情绪。 只不过让赵光义失望的,接下来呈现的景色虽有开封,但并不显眼。 或者说,接下来呈现的是一幅完整的华夏除夕景,而汴梁只是其中的一幅。 接下来的时间里光幕的视角就仿佛一位真的谪仙一般。 【洛阳城】复原出来的【明堂天堂】灯火璀璨,人潮纷至沓来的【应天门】灯火通宵。 视角再次拉升一直向东,沿着地面上细细的玉带轻掠数百里,映入眼帘的城池占地颇广,张灯结彩也似华城。 “这后世开封繁华之色不输长安……”赵光义兴致勃勃的点评。 结果没想到光幕轻巧略过这座巨大城池的上空,看也不看朝着东南方向一个虽灯火辉煌,但占地面积一眼就能看出来小了不止三四筹的城池投了过去。 而此时光幕上也投出了这个城市的名字:【开封】。 赵光义的话语顿时卡壳,随即第一反应便是不服: “这辅州怎竟繁华过汴京……” 赵匡胤抬了抬眼,语气淡淡道: “德不如险,且宋亡千年何须尊京?且那南宋……” 说到此赵匡胤笑容怪异了点,但或许心里也不好受,直接住口,重新看向光幕认真看着点评道: “以千万灯火嘉除夕,甚是瑰丽也。” 赵匡胤的这个评价让赵普很是赞同。 光幕上的【清明上河园】堪称是千辉铸园万灯结彩,河流都染上了五光十色的瑰丽之景。 没有成都那般神奇出彩,也没长安那般声势浩大,这个园子要安静许多,百姓们呼朋引伴穿梭其中,偶尔驻足赏灯,或者与那彩灯站在一起,用手中的一个小方盒子对照两下便走开,或许是什么新的驱疬习俗吧。 在他眼中,不知不觉间那清明上河园的灯火似乎都变成了漫天大火,这些穿着仿古装扮的人脸上喜色消失,变成了惶惶不安。 然后番将纵马长驱直入无人能挡,掳民男女犹如挑羊,百姓对着南面哭嚎,回应他们的是头也不回的天子御辇…… 赵匡胤摇了摇头,那些幻景散去,他又看了一眼脸上并无一丝愁苦色的后辈,轻轻吸了吸鼻子,垂下了眼睑。 赵光义脸上还有一点愤愤不平,但面色也已经柔和了不少,眼光略有发愣不知在想什么。 赵普则是左右看看,随后轻叹了一口气。 如今天下尚未一统,内又有此般兄弟……如今看样子官家还想消弭百年后的靖康之祸,将其扼于萌芽。 他只想叹,何其难也? 在三人走神间,光幕上的内容再次悄然改变。 上面的内容也变化的愈发迅速。 杂耍艺人一手执酒一手拿着火把,长长的呼气吐出了一条火龙。 甘露殿尉迟恭挑了挑眉毛,很想回家晚上就自己试试去。 劣纸覆竹骨,内包火烛外写祝福,数百盏这样的灯被点燃后便一起起飞,将天空妆点的分外妖娆。 汉长安孔明情不自禁坐直了身子,抿着嘴看也不看打开本子匆匆记录想法,脸色分外严肃。 松竹之叶覆木架成假树花棚,几个壮汉赤着上身站在下面,一人舀铁水轻抛,另一人用武器上撩将这一舀铁水击散,万千火星炸开犹如夜放千花,落在松针竹叶上簌簌滚动,瑰丽异常。 这一刻无论是刘备还是李世民皆情不自禁赞叹,然后命人记好——这都是过年时候能用得上的。 而除此之外,舞龙舞狮穿插,踩高跷抬灯芯皆分外扎眼,光幕飞速切换间也更令人目不转睛,但无论如何切换,左边一个日晷样子的东西一直都不曾变化,不过上面三根指针皆在缓缓转动。 最终,眼看着三根长短不一的指针皆正正向上,光幕镜头也再次飞速拉高,而在脚下也再次呈现了一个灯火之国。 “夜成白昼也……”孔明喃喃道。 他猜得出这形似乎日晷之物应当是用来计时间的东西,而三针齐齐指上的夜晚恐怕便是与午时相对的子时。 但是,他本以为用后世用灯火点缀城市已属惊人之景,但在此时的景色对比下,那些城市灯火已可属黯然失色。 烟花从地上直窜半空炸开将夜空点亮,这样的亮光只有一瞬。 但如果这片大地上有成千上万乃至破亿的烟花呢?一瞬的光华在一朵朵烟花的前仆后继下得以延长,最终便使得这片子时本该漆黑的夜空变得亮如白昼。 光幕还在如谪仙一般疾飞,一座座在烟花下炸亮成白昼的城市被抛在身后,最终这方画面再次笔直上升,大地在下方变得逐渐微小并有了弧度。 这样的景象对汉长安与甘露殿的众臣子来说都不算陌生。 在这个高度,千城共绽烟花的白昼之景已经消失不见,但还是能看到一片细密的闪光。 “后辈说的没错……” 杜如晦轻吸一口气,话语间是浓浓的毫不掩饰的羡慕: “此般庆贺,亦可称冠绝五千年也。” 尉迟敬德挠了挠头,对这般景象也是心生欢喜,随口道: “咱们就算把长安城点了恐怕也没这么好看吧。” 秦琼险些被老兄弟这惊人之语惊得栽倒。 …… 汴梁皇宫中赵光义是真的栽倒了。 这倒也不能怪他,因为景象本就在屋顶,他又不能如兄长那般搬个躺椅过来,只能仰着头看。 结果就是眼看着视角逐渐拉高,大地在下面逐渐有了弧线并最终变成一个巨球,这样景色对他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冲击,毫不意外的翻倒在地。 但就算如此,赵光义也毫不在意的从地上爬起来嚷嚷道: “官家…皇兄,四哥!” “这巨球,是何景也?我等竟在其上而不觉?” 赵匡胤只能沉默,躺在舒服的躺椅上但内心疑惑一点都不比弟弟少,唯一的想法便是: 必须要请教一番唐太宗与诸葛武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