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送行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宦官的声音,“文信侯,到!” 听到这声音,芈宸心脏骤然一停。 看向大殿外。 只见吕不韦手拿一封诏书,步入大殿。 芈宸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 吕不韦能出现在这里,说明刺杀已经失败。 她在心里暗骂了那些楚系成员是一群废物。 退后几步。 下意识将身影隐藏在众人后方。 吕不韦手持诏书,一步一步走到棺材前。 面对着诸臣,朗声说道:“我出征之时,大王给了我一份遗诏。上面清清楚楚写着……。” 她瞥了一眼芈宸与嬴蛟,“欲传位于公子政。而某些人,为了拿走我手中的遗诏,竟想着杀我!” 遗诏?! 杀文信侯?! 吕不韦手里竟然有传位给嬴政的诏书。 那想要杀吕不韦的人,势必不可能是赵姬与嬴政。 最有可能的人是……。 众人眼神朝着芈宸与嬴蛟汇聚。 嬴蛟一脸阴沉的看向芈宸。 芈宸则是向嬴蛟看去。 原本,就算刺杀失败,也不足以将火烧到她的身上。 如果没有这一份诏书。 完全可以硬着头皮说是赵姬干的。 毕竟杀吕不韦的人,穿的可是铁甲军的甲胄。 就算吕不韦有所怀疑,也拿不出证据。 她还能反手再污蔑赵姬一波。 可是,现在吕不韦把诏书拿了出来。 这就意味着,现在唯有赵姬最不希望吕不韦死。 那众人怀疑目光,自然会落在她和嬴蛟身上。 此时再污蔑赵姬,不仅没人信,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可以预料的是,市井中的些许不利于赵姬的流言,也会为此,戛然而止。 如今,想要保存楚系。 要指望着赵姬与吕不韦能够大慈大悲的放过她。 要么就是弃车保帅。 很显然,芈宸选择了第二种。 “公子蛟……。” 芈宸的话,没说完。 便听赵姬开口道:“够了,出殡一事要紧。凡事等到子楚走了再说。” “诺。” 吕不韦行了一礼,收起遗诏。 “蛟儿。” 赵姬看向嬴蛟。 赢蛟抬起头,想要辩解什么。 可见到赵姬的面容后,又惭愧的低下了头。 “父亲。” 她咬着嘴唇。 赵姬一直劝阻她。 只是她没有听。 她想要搏一搏,她想要那个位置。 很显然,失败了。 吕不韦被刺杀一事,需要一个交代。 芈宸刚刚那意思。 就是准备推她出去顶罪。 那封在大庭广众下拿出来的遗诏,就像是审判书。 审判她的失败,也审判她的死亡。 悔恨? 不存在的。 既然选择了,就不可能后悔。 如果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最后一搏。 最多会更加小心,更加谨慎。 又或者,提醒一下芈宸,小心些。 而不是将一切都放在芈宸的身上。 嬴蛟的内心只有羞愧。 就如同犯了错的孩子,被老师揪出来,站在众人的面前。 又好似赤裸裸的站在诸臣面前,承受着诸臣眼中的嘲讽与笑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刚刚抬头看赵姬的时候,感觉赵姬的眼中,带着失望。 是因为没有听他的吗? 还是……。 嬴蛟将嘴唇咬出了血。 恨不得手里有把匕首,这样她可以将匕首刺入心窝。 也便不用再受这些人眼神中不自量力的笑话。 “大王未去世前,总告诫于我。要好好照顾你,不能因为政儿,就对你厚此薄彼……。” 赵姬顿了顿,接着说道:“蛟儿,你为子楚抬棺吧,一直抬到王陵。” “知道了,父亲。” 随着宦官一声轻呵。 厚重的棺椁,被十数名力士抬了起来。 朝着咸阳城外的陵墓而去。 嬴蛟虽然不是娇生惯养。 但也吃不消漫漫长路。 可她没有吭上一声。 甚至都没抱怨一句。 仿佛这路程,被她当做以肉身的痛苦,来消弭内心羞愧的旅途。 百官随行。 芈宸等楚系势力官员不知在想些什么。 心不在焉。 于此同时,咸阳城内。 铁甲军在许寇的带领下,来到了芈宸的宅院外。 她一脚踹开了大门,大声说道:“芈氏谋反,通通给我抓起来!胆敢反抗者,杀无赦!” 铁甲军鱼贯而入。 有些门客想要反抗,铁甲军二话不说,直接拔出兵刃。 将所有反抗者,皆数杀死。 这样的情景,并不是一处。 而是二十余处。 基本都是楚系势力,最忠诚的那一批官员。 她们的家眷,皆被抓捕。 而咸阳城内发生的事情,百官并不知晓。 王宫内。 本来嬴子楚出殡,他也需要去的。 只是,从昨天开始,他便被赵姬软禁了起来。 看着守在门口的铁甲军。 华阳气不打一处来。 他走到门口。 两名面无表情的铁甲军,当即站了出来。 “王妃有令,太后不得外出。” “赵姬!赵姬想要干什么?!大王尸骨未寒,他便想要对我动手?!我可是大王的父亲!也是他的父亲!” 铁甲军面无表情。 华阳不管这两名铁甲军,想要硬闯。 两名铁甲军当即抽出兵刃,“勿要让我等难做。” “放肆!我乃秦国的太后!尔等敢如此对我?!” 他不相信赵姬敢背负弑父的名头。 继续挑衅着铁甲军。 甚至将脖子伸到铁甲军的兵刃下。 一脸凶恶的等着,“有本事就杀了孤!不然,就给孤让开!” 铁甲军没有赵姬的命令,的确不敢杀她。 可是,这并不代表会惯着她。 当即一巴掌将华阳扇到了地上。 华阳是秦国的太后不假。 可与铁甲军有何关系? 直到现在,铁甲军也不是秦国的士卒。 更没有吃秦国的俸禄。 更何况,大部分的人,皆是赵人,又或者是其他国家的流民。 她们只隶属于赵姬。 也只听命于赵姬。 华阳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两名铁甲军。 养尊处优的他,何尝挨过巴掌。 就在这时。 有个衣着得体的少女,端着一壶酒走了过来。 身后还跟着手拿铜锤,傻呵呵笑着的女子。 见到两人,两名铁甲军当即收起兵刃,“臻小娘子,臻将军。” 臻义低首,看了一眼华阳。 见华阳脸颊上有巴掌印,眉毛一皱,“王妃言,让尔等守着即可,尔等怎能动手?” 两名铁甲军当即一慌,“我等……我等……我等也不想动手,只是这泼夫……。” “嗯?此乃秦王之父,也是公子政之祖。岂是尔等可以辱骂?!若是传了出去,坏了公子与王妃的名声,我饶不得你们!” “这……。请臻小娘子放我等一马。我等知错。” 比起斤斤计较的臻小娘子,果真还是那个憨憨傻傻的臻将军,更加让人亲近。 “此事,我会告诉公子政,但也会为你们求情。你们与臻将军去外面守着。” “诺。多谢臻小娘子。” 待铁甲军退出去。 臻义将盘子放到案桌上。 走到华阳身旁,恭敬的搀扶华阳起来。 “你……你是何人?”华阳见面前是知书达礼的少女。 而不是那两个粗鄙莽妇。 内心顿时升腾起一丝安全感。 毕竟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 比起与两个莽妇交涉,她更愿意与眼前的少女交流。 至少眼前的少女,能听进去人言。 “回禀太后,我名臻义,乃是公子政门客。” “臻义……臻?你与文镇侯是何关系?” “文镇侯是家母。” 见是赵姬的人,华阳顿时没了好脸色,“那你来告诉我,赵姬想要做什么?为何要将我囚禁于此?!他难道想要谋反吗?!” “太后。”臻义行了一礼,“您说笑了。王妃怎敢谋反?谋反的是您的妹妹,阳泉君芈宸。早上,为篡改遗诏,阳泉君让门客带领数千余人,欲刺杀文信侯。” “刺杀?!吕不韦?!”华阳难以置信。 他喃喃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芈宸怎会刺杀吕不韦呢?!” 以华阳对芈宸的了解。 刺杀吕不韦,对芈宸而言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关键,他实在想不通,刺杀吕不韦对于楚系有何好处? 甚至对于芈宸有何好处。 只能是泄愤。 可芈宸又怎会是不管不顾,也要发泄心中愤怒的人? 再者,那遗诏有什么用? 需要去篡改它吗? 只要有实力,嬴子楚传位给谁重要吗? 最多让嬴政成为短命秦王就行。 芈宸绝对不可能为了篡改遗诏这么荒唐的理由,而去杀吕不韦。 华阳想的没错。 芈宸的确不是为了遗诏。 她甚至都不知道吕不韦手里有这一份遗诏。 刺杀吕不韦,只是认为吕不韦是绝对没有与楚系势力合作的可能性。 她杀吕不韦。 一是为了能够嫁祸给赵姬。 二是为了营造赵姬欲要清除异己的假象,以此来拉拢其他势力成员。 并且让王陵等人投入楚系的怀抱。 三是为了坐实嬴政得位不正的谣言。 四是为了让秦国乱起来,也为了除掉吕不韦这个白眼狼。 只要达成目的。 楚系势力逆风翻盘,不是不可能。 为了能逆风翻盘,她凭什么不去刺杀吕不韦? 她有什么理由不去刺杀吕不韦? 计划没有问题。 只是失败了而已。 这就像一场押上所有筹码的赌局。 输了一无所有,赢了应有尽有。 可华阳想不通。 他以为芈宸要的最后一次机会,是打算去与吕不韦搞好关系。 适当的舍弃一切利益。 甚至答应一些过分的承诺。 可他似乎忘了,现在的主动权,不在楚系势力手中。 而是在吕不韦手中。 就像一只鹿,跑到河边。 祈求着河里的鳄鱼不要吃它,它只是想喝一口水而已。 鳄鱼会答应吗? 自然不会,鳄鱼又不是吃素的。 鹿想得到的水,在鳄鱼眼中,并没有什么价值。 鳄鱼真正想要的是鹿身上的肉,也是楚系势力身上的肉。 芈宸就是看出这一点,才没有卑躬屈膝的去找吕不韦,祈求合作。 华阳看向面前的臻义,“这一定是假的!这一定是有人陷害!孤要见赵姬!” 他手指门外,“去!把赵姬给孤找来!让他过来见孤。” “太后,王妃去送大王了。而臣,是来送您的。” 华阳后退两步,“你什么意思?!你想杀孤!赵姬想要杀孤?!” 他瞪着双眼,“他敢!那个贱人怎敢?!孤乃大秦太后!那个贱人怎敢杀我?!” “太后,您勿要激动,伤了身子。王妃绝无杀您之意。是您羞愧阳泉君谋反一事,自饮毒酒而亡。” 臻义将桌子上的毒酒端到华阳太后的身边,“毒酒,臣已经备好了。如今天寒,臣还温了温。” 她伸手,试了试酒温,“还是热的,请太后早些饮用。若是凉了,怕是有害太后身体。” 华阳惊恐的看向臻义,以及臻义手里的那壶毒酒。 没想到,一个温文尔雅的少女会是如此歹毒心肠。 拿着毒酒,让他喝。 “孤不喝!”华阳用力推开毒酒,“滚!” 酒壶落地。 温热带着些许烟气的酒水撒了一地。 “请太后恕罪。”臻义行了一礼。 “你…你想干什么?!” “姐姐。”臻义朝着门外喊道:“进来吧。” 惨白肤色的臻忠,提着铜锤走了进来,她傻呵呵笑着,“妹…啥事?” 华阳看着那柄足有五十多斤的铜锤,吓得脸色惨白。 “太后。”臻义苦口婆心,“您乃秦国太后,怎能死相凄惨。臣想给您一个体面。” “体面?”华阳看向地上的酒水,再看了看臻忠手里的铜锤,“我不信,你敢让哪个憨子,用铜锤砸我!我不信赵姬敢犯大不韪杀我。” “太后,无人杀您。是您羞愧阳泉君谋反…。”臻义想了想,“或者大王薨,您一时想不开。” “呵呵。”华阳惨笑两声。 “如果太后不想喝毒酒,我等可帮太后白绫悬挂,或是溺水。” 华阳太后咽了咽嗓子,“去备酒。” “诺。烦请太后梳妆打扮。” 华阳闭上双眼,点了点头。 待臻义取来酒水。 见华阳愣愣的看着铜镜,为自己装扮。 眼神空洞,似乎在回忆着一生。 臻义也不催促。 一板一眼的坐在蒲团上。 用小炉子给酒水加温。 动作标准的似乎是一个机械。 待酒壶冒出些许热气。 臻义当着华阳的面,将一小陶瓷瓶药水,倒入酒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