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不可小觑
老匠人清咳一声,“比起那个什么橡胶,我最在意的是那链子,环环相扣,制作起来颇为耗时耗力。非精湛匠师不可为。我与几位徒儿潜心数月,也才做出一副,耗时耗力,完全无法供应大量民众。” “什么?!你做出来了?!” “你怎么做出来的?!” 见同行吃惊的表情,老匠人内心颇为满足,“难倒也不难,之前看王妃所绘之图,我与尔等一样,认为此乃浑然天成之物。后来突发奇想。为何不单个制作,再用铆钉固定串联。后来倒也真做出来了。的确,比之皮链,这铁链要更加灵活,也更为省力。” “这有何?”一名中年匠人哼了一声,“不就是制作铁链吗?” 其余匠人看了过去,疑惑的问道:“莫非你制作出了橡胶?” “那倒没有。橡胶不曾听闻,我如何能寻?不过我在自行车与推车的基础上,想出了一个新的东西。” 老匠人笑了笑,“年轻人,莫要好高骛远。” “是何新东西?” 中年匠人眉飞色舞,“我将自行车与手推车相结合,手推车两轮,头部悬挂在自行车一轮上。如此便可用自行车的拉力,带动推车。不仅可以载物,还能载人。若是解决橡胶与铁链的问题,然后再上面安装个固定巨弩。” 她颇为激动的看向众人,“尔等想想,到那时,该是何等的方便快捷。只需三人,就能带着巨弩横穿整个战场。” 中年匠人的设想很简单。 那就是用三轮车载弩炮。 一个人在前面蹬。 两个人在后面操控弩炮。 机动支援战场。 众人窃窃私语。 如此倒也可行。 被一个后辈抢了风头,老匠人脸色有些难看,颇为不服的说道:“这样固然方便,但你有想过,巨弩如何上抬,难不成只能平射吗?或许在两军对阵有奇效,但在攻城上,恐怕也只能去射别人的城墙。” “这……。”中年匠人沉吟,“这倒也是个问题。” “这有何难,我等可以用机关,控制巨弩起落。” 中年匠人一脸惊喜,“有道理,我现在就去研究一番。” 言罢,转身欲走。 “咳咳……。”相里勤重咳一声。 虽然她也想参加众人之间的商讨。 但卓子央在这。 也就没有加入。 可这些匠人,越讨论越离谱。 甚至无视了一直喊话的卓子央。 现在更有人打算离开。 见卓子央控制不住这些只知研究的匠人。 她这个匠人之首,自然要出来镇一镇场面。 中年匠人停下脚步,看向相里勤,“相里先生莫非有何见解?” 众人目光也看了过来。 “我的见解是,既然找不到橡胶这种东西,何不用其他东西替代?例如铁皮。老妇与其他墨者,试过用铁皮包裹轮子。倒是比之前更为方便,也耐磨损。只是行路颠簸。我这老骨头差点散架……。” 相里勤话未说完,便听卓子央幽怨的说道:“相里先生……。” 相里勤原本兴奋的脸,顿时一僵。 连连咳嗽,“卓娘子叫我等前来,定有要事相商,尔等莫要打岔。至于自行车,推车之类,有空可前往我府上闲聊。” 这时,这些匠人才想起卓子央。 她们齐刷刷看向卓子央,“卓娘子,你叫我等前来,究竟是为何事?” 有个老匠人有些不耐烦,“有事速说,我等还有事。” 众人认同的点了点头。 经过这番讨论。 每个人对于自行车,推车的改进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这些想法就如同猫爪,在她们心里挠来挠去。 奇痒难耐。 “我正欲说,尔等莫要打岔。”卓子央刚准备开口。 忽见臻义站在门外,微微欠首,“抱歉,我来晚了。” “倒也不算太晚。”卓子央招了招手,“速速进来。” “诺。” 待臻义落坐,卓子央方才开口道:“昨日,我于王妃那接了一道军令。” 众人漠不关心。 “此军令为制纸,王妃言,要我在来年五月前,造出纸来。” 听到这,众人兴致缺缺。 制纸? 毫无难度。 也没什么创新。 “王妃需多少纸?”相里勤开口道:“我那虽无甚存货,但万张还是有的。若王妃需要,尽管取用便是。” “我等亦有些。” “欸,此纸非彼纸。而是草木所制之纸。” “草木所制?!” 众匠人齐刷刷站起身,目光灼灼的看着卓子央。 “可有样品?!”相里勤急不可耐的说道:“速拿来给老妇瞧瞧。” 如果草木能制纸。 获取知识的成本将大幅度下降。 她们也会因此受得读书人的尊崇。 这无论是意义,还是价值,皆是不可忽视的。 “王妃又不是工匠,哪有什么样品,此法也是他偶然所得之物。” 卓子央话刚出口,众人便议论了起来。 “草木如何制纸?” “难不成用草木灰?” “不对,草木灰可制泥。若用于制作纸张,其效果比不得竹简。” “那如何制?” “难道是编制?” “你的意思是将草芥编织在一起,而后在上面书写?此法不妥。” ……。 相里勤没有参与讨论,而是看向卓子央,“王妃无样品,那可有说过,这草木如何制作纸张?” “这也是我欲向尔等诉说之事。”卓子央想了想,“王妃言,这制纸方法颇为简单。只需我等将嫩皮剥下,经过浸泡,蒸煮,使其软化。再经过捶打,让其变成纸浆,而后将纸浆放入水里混合。再用筛子将纸浆捞出,经过晾晒后,便为纸。” 此话刚出,众人起身。 “卓娘子,我突然想起家中有事,先走一步。” “卓娘子,我家中小妾的父母今日造访,先走一步。” “卓娘子,我突然想起今日未饮汤药……咳咳……就先走一步了。” 相里勤看了看众人,突然手扶额头,“哎呦……哎呦……。” 旁边的墨者愣了愣,见相里勤朝她使眼色,当即反应过来。 对卓子央行礼道:“卓娘子,我师最近头痛欲裂,怕是不久于人世。先走一步,改日定上门谢罪。” “啊?”卓子央懵了。 不至于吧,纵然做不出,也不至于如此作态。 一个个的都想离开是怎么回事? 眼看众人要走。 臻义站了出来,“诸位,暂且留步。” 众人停下脚步,颇为不悦的看着臻义。 脸上那急不可耐的表情。 就像老色鬼家中有曼妙之人在蔓帐中等待一般。 “诸位,此事虽卓娘子接了军令,但与尔等无关。成与不成,尔等尽管一试尔。何故如此匆忙离去。纵然不参与此事,也得给我们一个理由。” “谁说我不参与,我接了!” “我也接了!” “我也是!” ……。 人声鼎沸。 众人的话,让臻义不解,“既然尔等愿意接下此事,为何如此匆忙离开?” 众人不答,只是警惕的看向四周。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 造纸一事,功于千秋。 谁人都想当这个第一个造出纸的纸圣。 就如同酿酒的杜康一般。 自然想尽快离去,赶在别人之前,将第一张纸给造出来。 可以这么说,若是放在荒郊野岭。 她们早已为了造纸一事,而相互厮杀。 卓子央见众人警惕的神色,哪里猜不出众人心中所想。 笑呵呵的说道:“诸位勿急,王妃言,这只是制纸一法的大概。具体要怎么做,他也说不清楚。” 卓子央站起身,“这样,咱们一起先按王妃所言的方法先做一遍。看有何问题,而后尔等各自研究,如何?” 众人相视一眼,没有说话。 万一做出来了呢? 功劳与名望算谁的? 卓子央看向相里勤,“如何?” 相里勤想了想,“也可。”她环视众人,“若真成,此乃王妃之功也。” 这造纸一事,本来就是王妃提起来的。 若是按照方法能做出来,也没她们什么事。 想到这,众人这才点头,“听相里先生安排。” 见众人答应,卓子央立刻让仆人去剥树皮。 为了防止万一。 卓子央让人剥了不同的树皮。 待一切准备就绪后,开始了制纸操作。 仆人先是将整块树皮放在清水里浸泡。 只是等了数个时辰,也不见软化。 众匠人窃窃私语。 相里勤若有所思。 按照王妃所说的流程。 这树皮最终是要被捣碎的。 那能不能先将其分割成条,加快软化的速度? 就在这时,有个工匠等不及了,“这么泡,要泡到什么时候?!得切割开来!” 言罢,直接上前,推开仆人。 用腰间匕首,慢慢切割树皮。 其他人若有所思。 待切割完成,放入清水。 软化的速度的确快了许多,可提议切割的工匠却一脸懊恼,“大意了。” 她本可以回家再搞。 未曾想一时没了耐心,让其他人学了去。 其余匠人会心一笑。 卓子央颇为无奈,但也无法说什么。 只能随她们去了。 反正只要能做出来就行。 待树皮软化,仆人便拿去蒸煮。 蒸煮结束后,仆人按照卓子央的指示,用木锤砸击。 使其成为絮状物。 这与赵姬所说的纸浆,有着很大的差别。 里面混合着大量硬颗粒的树皮。 虽然如此,但已经能见到雏形。 众匠人伸手去触碰那白中带着黄的纸絮,惊叹鬼斧神工。 不知王妃从何处得到此法。 将纸絮放入水里。 仆人拿来筛子,打算筛出纸絮。 却发现纸絮皆沉入了水里。 筛出来的,也只是浑浊的水。 相里勤与众位匠人若有所思。 “卓娘子,这……。”仆人看向卓子央。 卓子央则看向诸位匠人,“各位可有解决之法?”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齐刷刷摇头。 但看脸色,又好似知晓些什么。 卓子央无奈,“也罢,到此为止。尔等回去试一试吧。若成,我定会向王妃请功。记住,我们只有两...一个月的时间。若一个月之内,还未制出纸来,我只能去外面寻找能人。” 她看向众人,“如今即将午时,不如留下来吃饭?” 众匠人头摇似拨浪鼓。 “我家中早已准备饭食,就此别过。” “别处的饭,实在难合胃口,告辞。” ……。 看着一个个的,飞奔离开。 卓子央哭笑不得,她将视线放到陷入思索中的臻义,“你也吃不惯我这里饭菜吗?” 臻义回过神,朝着卓子央拱手,“吃倒吃得惯,只不过我得回家一趟。” “回家?”卓子央打量了一番臻义,“话说回来,你昨夜未曾被你母亲打得皮开肉绽吗?” 臻义苦笑,“昨夜不曾回家,在家姐处住了一夜。” 卓子央哈哈笑道:“贤侄倒也无需担心。你母亲虽嘴硬,但心里还是放不下你的。不会把你打死。” 臻义赔笑两声。 “不过,此时回家,你只会受皮肉之苦。不如在我这里住上些时日,待你母亲消气后,回去也不迟。” “那倒不必了。我打算回去向母亲赔礼道歉。” 卓子央再三挽留,但经不住臻义坚持要回去。 各退一步。 臻义在卓子央这用了午饭才往家中走去。 从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过,臻义有些恍惚。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母亲,是凭借着运气,才走到今日。 可现在看来,她错了。 并且大错特错。 制纸一事,虽然未成。 但见那些工匠眼神与脸色。 便知制纸之事,大有可为。 这本来是母亲打算为她争取的功劳。 而她却双手捧予别人。 臻义不知不觉捏起了拳头。 臻家原本可以更加辉煌,却因畏首畏尾而自弃。 羞愧。 心里充斥着羞愧。 臻义基本上是在别人的赞美声中长大。 虽未将高傲浮于表面,但自傲已深入骨髓。 她看不起那些同龄人。 甚至看不起自己的母亲。 可现实,在她的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让她的脸颊,有种火辣辣的感觉。 这时,她才意识到,母亲能走到如今的地步,不仅仅靠的是运气。 还有毒辣的眼光,与殊死一搏的勇气。 臻义喃喃自语,“果然不能小瞧任何一个白手起家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