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朱元璋如往常一般,坐在案前,批阅奏折。 他是一个非常勤奋的帝王,每日都要看几十万字的奏折,还要写上万字的批语,比生产队的驴还能干。 即使现在年龄大了,身体大不如从前。 但只要没有病倒在床上,实在起不来,就会一直坚持。 “参见陛下!” 锦衣卫指挥使蒋瓛走了进来,跪下行礼。 “平身吧!” 老朱没有抬头,仍拿笔写着批语。 蒋瓛站在那里没动,足足过了一刻钟。 老朱看完了几份奏折,才放下笔,抬起头来,活动了一下身体。 “怎么样?这两日,炆儿和熥儿都有什么动静呢?” 老朱淡淡问道。 “献王殿下自出东宫,搬入献王府之后,便有许多文官前去府上道贺。” “他们的名单,微臣都已经写在折子里了。” 蒋瓛递上去一个折子,又继续道:“这些人,都送了贺礼,倒也不是很贵重,微臣也都记载在折子里。” “献王殿下收下贺礼,也给他们回赐了礼物。” “在这之后,便每日在府中听老师讲课,卯时起床,亥时睡觉。” “除了读书做功课之后,再无他事。” 老朱接过折子,扫了一眼,顿时愉快地笑了起来。 “不错,不错,咱让他们两个搬出东宫,独自去王府,就是想看看,若无人管束,他们都会做些什么,现在看起来,允炆很不错啊。” “有他父亲当年的风采!” “比秦王晋王年少的时候,可听话多了。” “老大在九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老朱心里高兴,精神也抖擞起来。 又问道:“熥儿呢?” “吴王搬出东宫后,有一干勋贵子弟和军中将领前去道贺,其中以开国公为首……” 蒋瓛一五一十,将常升如何聚众去吴王府,如何送礼,乃至与朱允熥之间的对话,以及被打了板子的事,都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哈哈哈哈!” 老朱听完,拍掌大笑。 “熥儿这孩子,做得还真好啊!” “既教训了常升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浑小子,又让他心服口服,还维护了与炆儿的兄弟情谊,好啊,好!” “咱一直担心,咱殡天之后,后世子孙会驾驭不了那群开国将帅,如今看来,倒是有点多虑了。” 说着说着,他的眼眶中竟有些湿润。 自从朱标死后,老朱便在计划着,该如何屠戮以蓝玉为首的一干开国功臣将领。 在此之前,他也曾杀过李善长,胡惟庸等功臣。 可那不一样。 一方面,涉及到君权与相权之间的争夺,他不能退。 另一方面,自建立大明以来,朝中官员将领多为淮西人,他们也拉帮结派,打击其他官员,将整个大明朝堂弄得乌烟瘴气。 老朱身为皇帝,必须要扭转这种状况。 实际上,老朱骨子里是一个很重情谊的人,忘不了曾经帮助过他的老乡。 他也和项羽一样,不愿锦衣夜行,想衣锦回乡,炫耀自己的成就。 故而,才将一干乡亲都封官加爵,全部供养起来。 至于跟着打天下的淮西功勋集团,自然就更不用说了。 可同样,为了江山稳定,老朱杀他们的时候,也没有丝毫的犹豫。 现在,当他准备再次举起屠刀的时候,老朱却其实是有点犹豫的。 蓝玉等将领,本来是他给太子朱标留下的班底。 如果不是朱标身死,就算蓝玉再骄横,老朱也不会杀。 但为了大明江山,老朱哪怕再不舍,也狠得下心。 自古成大事者,绝不可能心慈手软。 老朱靠一只饭碗起家,以乞丐之身夺得天下。 他的心,绝对足够硬,也足够狠。 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毕竟也是多年一起共事的人,如果能够不杀,那老朱又何乐而不为呢? 从朱允熥身上的,老朱看到这样的希望。 他虽然年少,但似乎还真有办法,能驾驭得了那群勋贵子弟,功臣悍将! “在此后的几日,吴王殿下……”蒋瓛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皇帝陛下如此高兴,他不想让其生气发怒。 “怎么啦?”老朱察觉到蒋瓛的声音变化,当即追问道。 蒋瓛只好接着说道:“太监赵瑞帮他找来了一群歌女舞姬,还有小时候玩的器件儿……” 老朱微微皱眉:“难道他就因此而整日沉醉于温柔乡里?” 他的语气骤然提高了许高,狠狠道:“这个赵瑞,该杀!” 旋即,又放缓了声音。 “少年慕艾,也是难免的事。” 老朱口中这样说着,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少年好色虽然是寻常事,但若沉迷酒色,就无法将江山托付于他了。 “那倒没有!”蒋瓛摇了摇头。 “吴王殿下只看了那些歌女舞姬一眼,便没有再找她们。” “好!”老朱猛地在桌案上重重拍了一掌。 喜不自禁! “不愧咱的好孙子,见美色而不心动,虽年少却心有志。” 蒋瓛道:“可吴王殿下看到小时候玩的器件,却好奇起来。后来更是召集了一大群木匠,工匠,铁匠等匠人,在府中摆弄……” “每日天不亮就起床,天黑了方歇下……” 蒋瓛将记载朱允熥每日日常活动与言语的折子,递了上去。 还有一张图纸,是朱允熥准备要打造的东西。 老朱打开图纸,看了又看,不解问道:“你认得这是何物吗?” 蒋瓛摇头道:“微臣不认得!” 他唯恐老朱生气,责怪自己失职,又连忙道:“微臣问了不少人,无论是饱读诗书典籍的文人,还是经验丰富的木匠,工匠、铁匠等,他们都不认得。” “想来应该是吴王殿下自个儿想出来的玩意儿,故无人识得。” “熥儿这几天,一直在府中,监督匠人打造这东西?”老朱又反问了一句。 “是!”蒋瓛道。 “你对此怎么看?”老朱问。 蒋瓛大惊,忙道:“微臣不敢……” “咱让你说,你就说!”老朱怒道。 “微臣遵旨!”蒋瓛见无法逃避,只好道:“吴王殿下自幼在东宫长大,管束甚严,微臣听闻他幼时就喜欢做一些好玩的小玩意儿。” “后来年岁渐长,要读书做功课,便无睱他顾。” “如今出了东宫,在王府里面无人管束,难免勾起幼时回忆,稍有放纵,亦是人之常情。” “吴王殿下毕竟年岁尚小,正是贪玩的年龄。” “想来只要陛下加以教导,当可回到正轨。”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老朱的神色。 “小时候就喜欢摆弄这些玩意儿?” 老朱怒问了一句。 “听说是的!”蒋瓛小声应道。 “可他现在长大了!”老朱大吼道。 “他都敢站出来,公开在朝堂上找咱索要储君之位了!” “他怎么能天天玩这些呢?” 朱元璋咆哮如雷,生气地在御书房里走来走去。 “没人管他就放纵自己吗?” “就这样子,咱怎么能将江山交给他?” “简直是岂有此理!” 老朱猛地将画卷揉成一团,扔了出去。 “玩物丧志,玩物丧志啊!”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蒋瓛跪在地下,身体都有些发抖起来。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平日里的他永远镇定自若。 在别人眼里,指挥使大人是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 此际面对暴怒的皇帝,就连他也不由自由的害怕起来。 半晌。 老朱的怒意终于逐渐发泄完毕。 “不能让他在府中继续呆着,荒废时光。” “传旨,着献王、吴王明日进宫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