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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致良知

这乱世,何以苟活 萨菠荻 2654 2024-07-10 00:02
   次日朝堂上,众臣的争论更为激烈,今日唯一的主角是姚显,他的盟友太常卿像是吃了瞌睡药,半睁着眼一言不发,任由他孤自一人与众臣鏖战。   上一次朝会是太常卿舌战群儒,略带文雅,而姚显没有那么深厚的文化底蕴,他只能拿出疯狗的架势,逮着谁便咬谁。   姚显面目狰狞,言语近乎辱骂,而众臣仍旧陪着笑脸,显然是对他有所顾忌;他是王爷,皇帝的弟弟,这才是他的底蕴所在,远胜于万卷书。   他指责皇家卫队护卫不力,自己险些受伤,也惊扰了圣驾;他痛斥戍卫营无能,刺客竟然在他们眼皮底下逃出城;   他辱骂大理寺是草包营,元同等人已抓进大理寺数日,竟没有任何审理结果;他还指桑骂槐,说有些人老奸巨猾,想明哲保身,若撕破脸,定让其哲不明身不保,捎带脚也把太常卿批了一通。   姚显不怕树敌,以他的身份,朝臣们还不配做他的敌人,他要通过狂吠把心中的愤恨发泄出去。   冤有头,债有主,无主之债便找个主,这才算安心。   循着这个思路,姚显把自己遇刺的孽债推给了元同,那个假冒的护法金刚,那个被他捅了一刀的无名之辈,那个多管闲事的狂妄之徒。   或许二人前世的冤仇太深,或许看到五官端正之人就心生忌恨,或许作为天子的胞弟可无限任性,总之姚显手里捏着元同,不弄死这厮,他就寝食难安。   不过,姚显确实还有个难题,他无法把刺客与元同扯上关系,手中没有任何证据。   于是,他祭出了自认为很是合理的牵强推理—元同等人下狱,刺客到狱中救人,未果后便行刺报复。   他继续推理,如果元同身上那一刀是皇帝刺的,那么刺客的行刺对象便不是他,而是皇帝。   所以,他主张即刻将元同等人当众正法,以震慑叛乱分子,彰显皇家天威。   大理寺卿引用法条—无证据不能随意斩杀犯人。实际上,元同等人并未触犯大秦律法,也不是犯人,按律应该释放。   无理便用权势压,用狂吠争,这是姚显的一贯做法,他要让自己凌驾于律法之上,如此才能消减他心中的愤恨,同时也在泯灭朝堂的良知。   良知为何物?它是修持于心、发乎于心的自性,必是知善知恶、知是知非,然后显乎于言行,而无需思虑。   何为善恶?利万物为善,利万物而不争为上善,利万物而争之为下善;害万物为恶,致万物无以生为大恶,伤及一花一木而不失平衡为小恶。   何为是非?知善而行为是,知恶而不行亦为是;知善而不行为非,知恶而行亦为非。   良知可贵,它需要忍受控制私欲的苦楚,它需强大内心的加持;它是面对利益时对他人的让渡,它是面对淳善而毫不犹豫的践行,它是面对罪恶时对弱者的悲悯,它是发自内心的知行合一。   思而后敢做,才算真良知;于内心隐而不发,只是怯懦的无知。   这煌煌朝堂上,数十个达官显贵中,大都数都是无知之辈,却也不乏有良知之人,大理寺卿刘连便是其中之一。   刘连引经据典,娴熟地运用律法与姚显的狂吠周旋,不卑而有亢,泰然而自若,他并非在力保元同等人的周全,而是不想看到屠戮无辜。   他是一个守门人,守护着人间通往地狱的大门,如果任由姚显等权贵残害无辜,那么这秦国将是人间地狱。   由此看来,刘连悲悯的是广大弱者,此良知为大良知。   朝堂上,围绕着杀不杀元同上演了激烈的争执,这是理与权的争执,理已明显占据上风,处于下风的权则需要更高的权来加持。   “陛下,臣弟请求陛下决断。”姚显使出致命一招,他要用更高的权来加持。   观瞻了两路人马的口舌之战,姚兴并非昏君,他心中已有决断,只等有人想起他。   姚兴面带怒意呵斥道:“你过往造成了那么多杀戮,寻仇者会有多少,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行刺与那牢中之人有何干系?如何处置他们,依秦律裁定即可。刘卿,这些人依律该当如何处置啊?”   “启禀陛下,臣方才已经讲明,按律本不应把他们抓起来。不过,他们确实有冲撞陛下之嫌,是否真的惊扰了圣心,还需陛下裁定。”   这大理寺卿话说得明白,又给皇帝留有余地,同时也将生杀予夺大权还给皇帝,真是一副好手段。   “既然如此,这些人暂且先关押在大理寺,不得用刑,待查明缘由后再行处置。”   姚兴玩弄权术的本事堪称一流,他基本遵循了法理,不杀这些人,但也没说放了他们,这样既能堵住众臣的嘴,也能安抚狂吠的胞弟;同时,他还留有活口,说是要查明缘由再定夺,具体查哪门子缘由,他并不直说,众臣各自揣度。   由此,大臣们可以这样理解—要查清这些人是否惊动了圣驾;姚显可以如此理解—要查查这些人与刺客是否有瓜葛。他们可按自己的理解各自行事,朝堂的争论也就此平息。   姚兴不能杀了元同一干人,又不想放了他们,实际上他在等待国师,要从国师那里找到放了他们的理由,或者是杀了他们的借口。   朝会结束,众人都糊里糊涂,大臣们以为他们胜了,可此时谈胜为时尚早,那些流民还在牢里,随时都可能被杀掉;姚显以为他败了,可他并非完败,他随时可以到牢里结果这些人。   双方由针锋相对的口舌之战转入暗自较劲的权谋之战,战斗已由律法与特权的较量升级为派系斗争,那是宗族与士族之间的权利争夺。   姚显纠集一些兄弟子侄为其摇旗呐喊,以壮大宗族力量;平时矛盾重重的大臣此刻形成了利益联盟,他们要借此机会为士族争取更多的权利。   两派的斗争已经开始,围绕着牢中流民的生与死,而流民的生死原本就掌握在他们手中,不过是他们把玩的棋子。   朝堂上展现了良知的人,此刻他们的良知并未泯灭,维护自己的利益与良知并不冲突。   人类的发展历史实质上是一部斗争史,这种斗争只限于人与人之间。   自初始社会形态开始,人与人的斗争便开始了,一直延续至今,也会继往开来。它何时会终结呢?人类在大地消失之日,它才有终结。   文明日趋纵深,人与人的斗争便无处不在,小到家庭、家族、乡里,大到朝堂、国家,人们终其一生都在斗争,涉及的人越多,斗争就越惨烈。   悲惨,大多数人在不明就里中死去,至死也不明了自己在与谁人斗,又争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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