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喽啰喘了一口气，手指着屋外说道：“那................那个人他................他不是人，砍都砍不死，他.............他是神仙。”　　 “没死............”　　 “神仙.............”　　 ……　　 “什么，有此等事？你二人快仔细讲来。”寨主叫嚷道。　　 二喽啰你一句我一句，抢着把方才行刑的经过详述一遍，其中还有不少夹带，尽是些意会和渲染。　　 众人听闻，不免交头接耳、各具神态，有全然不信者，有将信将疑者，还有深信不疑者。不过，此人到底有没有仙体，他们还需详细研判。　　 正在此时，一个慢条斯理还略带尖锐的声音传来，打破了焦灼。　　 “诸位兄弟，莫慌，莫慌！这世间怎会有砍而不死之人，怎会有神仙？定是他们心生胆怯，看得恍惚了！去把他带来，容我详细盘问，定会让他现出原形。”　　 “嗯，贺六说得对！快，把他带过来。”寨主吩咐道。　　 一会功夫，在小喽啰恭敬的引领下，元同大摇大摆走进来，看上去还真有个神仙犯。　　 鬼门关走过一遭，元同此刻淡定许多，他不再故作唯唯诺诺，而是挺起胸膛，坦然面对一众山匪。　　 此刻的坦然，与神仙无关，而与邂逅死亡有关。见过死，才懂得如何生。直面众贼人，这便是元同选择的生。　　 两次进屋，元同判若两人，众山匪看在眼里，又不免一番交头接耳，有人笃定，此人真有神仙之体。　　 贺六走到元同身前，上下打量一番，捏捏他的胳膊，又看看脖颈上的伤口，最后目光锁在元同脸上，找寻他的目光。　　 四目相对片刻，二人的交锋随即展开。　　 贺六：“神仙？”　　 元同：“地府天门，有鬼有神。”　　 贺六：“凡人？”　　 元同：“天地不仁，刍狗成人。”　　 贺六：“既是凡人，为何砍不死？”　　 元同：“命数有定，脖颈还硬。”　　 贺六：“此刻可害怕？”　　 元同：“头未落地，再无恐惧。”　　 贺六：“你可忌恨我等？”　　 元同：“乱世更迭，人如草芥；各为保命，有恨难行。”　　 贺六：“若无恨意，你将如何？”　　 元同并未作答，只是翘起嘴角，浅浅一笑，随后把眼神飘到房顶。　　 寨主在旁边听得耳鸣眼花、糊里糊涂，实在忍不下去，便打断了二人的鸟语：　　 “贺六，你这云山雾罩的，都问了些甚，说点有用的。”　　 寨主朝元同双手抱拳，有些慵懒地说道：“对不住了，兄弟！方才呢，我们错把你当成了斥候，险些杀了你，我山寨给你赔不是了。”　　 说着，寨主摆动双手，胡乱比划了几下，这就算是赔罪了。　　 见元同点头回应，寨主继续：　　 “你看我们这些人，长得是丑陋些，但绝不是穷凶极恶之徒。我们都是穷苦人家出来的，只因世道不济，吃不饱饭，这才占山为王。　　 把我们当成贼也好，叫我们匪也罢，我们不过是为了活命，才走上这条路……”　　 原本寡言少语的寨主，此刻是滔滔不绝，像是要把伤心往事悉数倒出来，以求换得元同的谅解。　　 元同站在寨主对面，看着他情绪激昂，听着那感人的故事，还要忍受扑面而来的吐沫星。　　 不知过了多久，见寨主脸上矗立的胡须一根根蔫了下来，元同知道，大汉的激情已释放完毕，该轮到他来抒发了。　　 “如果占山为王是你们吃饭的营生，寻求饱腹之法即可。这山可以是你们的，山上的野菜也可以是你们的。　　 我误入其中，你们驱赶便是，为何要举起屠刀杀人？是谁给了你们生杀予夺之权？天道有常，天理轮回，多行不义必自毙！”　　 元同自觉得了势，终于逮到了机会，发起反攻，虽然他的嘴上功夫不是那么醇熟，但对付这群山匪还是绰绰有余。　　 “这.........这.........”寨主被顶得哑口无言，双眼无助地打量着元同。　　 他看得清楚，此人气宇轩昂、盛气逼人，眉宇间透着一个“正”字，一副面孔虽不是恶煞狰狞，却也让人心生几分怯意。　　 “莫非他真是神仙化身？”寨主心中似乎也有了判断，他不相信众人所言，但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他脖颈还流着血，分明就是个肉体凡胎啊！他究竟是人，还是神？”　　 愣神片刻，寨主向元同拱手施礼，“先前是我山寨对不住，让兄弟你受惊了，我这就派人送你下山。”　　 元同心中，那是高兴加庆幸，拱手回礼后，转身便走。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逃出升天，善莫大焉！　　 刚走了两步，元同便转回身，冷冷说道：“寨主，那几个物件，可否还与我？”　　 “还........还.........”寨主嘴上说着，双眼却在搜寻，不知何故，那几个物什已不翼而飞。　　 “大哥不用找了，在小弟这呢！”布四从怀中掏出几个物什，摆出嬉皮笑脸看着寨主。　　 “狗改不了吃屎，快还给人家。”　　 布四爱不释手地揉捏着木牌，喃喃道：“唉！这可是法器啊！可惜了，可惜了................”　　 元同上前两步，从布四手中抢过宝物，转身便要走。　　 “且慢！”贺六叫住元同，“大哥，能否多留他几日？他有法器，还有神仙护佑，他自己也讲过，能让兄弟们吃饱。想必他心有良策，可解我山寨的饥荒。”　　 贺六倒是很实际，无需纠结此人到底是人还是神，若能献上救命良策，即便是恶鬼，又能如何？　　 “这................”寨主感到为难，自己已开金口，又如何收得回？　　 贺六看出了寨主的困窘，随即开始攻心：　　 “大哥，这年月是路上无商旅，山下少活口，寨里没个进项，弟兄们该如何过活？我们已断粮多日，只能靠这山中野菜充饥，现如今野菜也将无以为继。　　 你再看看我们这百余弟兄，个个尖嘴猴腮、骨瘦如材，我们这哪里是山寨，简直就是猴群。　　 有些体力不济的，不扶墙便会跌倒。我想，过不了多少时日，我山寨便会出现饿殍。　　 此番，弟兄们一时情急，才把这位仁兄抓上山，当也是无奈！大家也都想活命啊！　　 他既然来了，便是与我山寨有缘。他还有良策，这是上天要救我山寨啊！大哥，万万不能送他下山，大哥！”　　 激动至极，贺六几乎喊了出来。他气血充裕、嗓音洪亮，俨然不在“不扶墙便会跌倒”之列。　　 元同正色道：“我可救人于饱腹，但绝不喂野兽半点肉腥。”　　 “再饿一些时日，这百余人可真就变成野兽了！”贺六压低了声音，低到只有元同和寨主能听到，口气中散发着威胁。　　 贺六心里清楚，寨主是不可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但他敢笃定，元同能听得出来。至于能否让元同有所动心，他却拿捏不准。　　 元同警觉地转动了一下眼珠，显然听出了弦外音，而如此轻微的动作，却被贺六抓个正着。　　 “兄台，你奉师命下山，为的是文化融合、民族融合、九州一统，实则是救世。何为救世？无非是救万民于水火。当今这世道……”　　 贺六的嘴皮子很溜，如同说书先生一般，把晋末这段历史悉数搬了出来，讲到最近这十余年，又不免声泪俱下，最后把各种凄惨全部安到山寨中，引得一众兄弟以泪相和。　　 见元同已动容，贺六不顾口干舌燥，继续攻心战法，“如今，这一百多条汉子窝在山里，乡里祸害不得，行商已转道他路，坞堡还攻不进，我们这山匪做得可是窝囊啊！　　 大哥有令，不得祸害乡里，弟兄们莫敢不从。如今，我们是黔驴技穷，若弟兄们真是饿极了，那乡里就................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