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九，浙江漕运第一程十五万石粮米，分大船三百条自湖州转运至苏州境内。　　 闻风而动的太湖群盗，早就像闻到了血腥味的群狼，一个个暂且躲避在各处湖水输水通道处，蓄势待发。反正太湖内除了鱼多船多，还有湖荡港汊多，现在不过八月，连天的芦苇草荡里，藏下几万人真是轻而易举。　　 太湖各位大当家的，正在一块废弃的圩田上商议怎么分账。林林总总居然有二十几家人，一个个怒目圆睁，拍桌子踩板凳，又叫又喊，不知道的还以为马上要打架。　　 “哟，这不是钮二嘛！”一名看着可能都有五六十岁的男子斜眼瞧了瞧钮二，很是不屑的样子。　　 撇开跟着朱由桦一道走的钮二，那老年男子激进人堆里，开始参与进那场混乱的骂战。别看这老头年纪挺大，嗓门可真不小。　　 “那是哪个？”朱由桦悄悄问钮二。　　 “苏州南塘的瞿长，厉害得很，怕不是有三五千人。”钮二也认识那个老头，而且说起来还带着忌惮。　　 “怎么就厉害了啊？”　　 “他把主家二十九口一夜之间杀尽了，还一把火烧了整条街，死掉的人怕是成百上千。”钮二显然对这种人也有些鄙视，乃至于是敌视。　　 受到了地主的欺压，拿起武器反抗，把地主全家杀了。朱由桦心里实际上还带有一点同情，毕竟地主豪强把老百姓往绝路上逼，老百姓不甘心就这样下贱的死去，奋起反抗是合理的，也是正确的。但是你这还放火烧街，烧死几百上千人，这就是滥杀无辜的人渣了。人家又没有欺压你，又没有迫害你，你这样做不地道。　　 “是个狠角色！”朱由桦心想，以后自己有机会，务必把这人渣给弄死。　　 “他旁边就是他儿子，还卖盐，手底下不少江湖客和亡命徒。”钮二的牌面太小，不能和这些大当家的对喷，正好给朱由桦做讲解。　　 “那那个瘦高个，细长眼的呢？”朱由桦努了努嘴。　　 “那个啊，没见过，您稍等。”钮二晃身出去，应该去找老兄弟们打听那人的来路。　　 “怎么样？”没多久钮二就回来了，朱由桦继续问道。　　 “居然是个松江府来的，金山卫南汇千户所，叫康均甫。”钮二小声说道。　　 “松江的都来了？”这消息传得也太快了吧，居然连不是太湖沿岸的松江南汇人都跑来了。　　 南汇离太湖也有老长一段路呢，而且这个人看样子还是个大头领，和那个瞿长对喷一点儿不落下风，显然也是猛人。　　 “这人杀了主家朱家满门六十余口，乃是南汇一带的大盗了。”钮二不由得啧啧了两声。　　 “又是一个狠角色！”这来的都不是客，都是身上几十几百条人命的大土匪，大强盗啊。难怪钮二连个说话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和他们比起来，钮二简直就是良民中的典范，良民的不能再良民了。顶天也就是抢掠个客商，洗劫个大户。人家动不动就是灭人家满门，杀一条街的，根本比不上。　　 “那边那个拄着刀的，就是杨麻子杨大当家。”　　 “就是上次打檀溪的那个杨麻子啊。”　　 “是的呢，这回他又带了两千多人过来，刚刚还问小的有几个人，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干，事成了给二八开。”钮二在本地还是有点脸面的，居然有人招揽他。　　 “那他怎么不开口啊，两千多人也是一股大势力了。”朱由桦在檀溪远远见过杨一面，这回算是彻底看清了。　　 “他在等溧阳的潘大当家开口。”　　 “潘大当家又是谁？”　　 “就是削鼻社的社首大当家的潘茂，他打过溧阳县城哩！”钮二说到攻打县城的时候，那神采都不一样。　　 在他朴素的认知里，一个人杀人越货啥的，虽然也是一方大盗了，但是那毕竟在最下流。只有向潘茂这种攻打过州县，上了朱由检案头的“巨寇”，才算是这里面真正的佼佼者。　　 “这么说削鼻社那些骨干应该都跟着他来了？”朱由桦知道削鼻社的起义奴仆在明末江南的反清势力中，算是一支较为敢打的部队了。　　 “怕是都跟着来了，也许五千人都不止。”这个数目才符合他削鼻社大当家的地位，钮二说起来居然还与有荣焉。　　 “那他身边那个摇扇的，像是个读书人的呢？”朱由桦又问潘茂旁边的那人。　　 “那位啊，还是个秀才相公呢，叫做钱国华。算是潘大当家的左膀右臂吧，出主意什么的，都是他。手下也有乡党大几百，一道在削鼻社的。”　　 “秀才？”除开见识过的李自成起义军，这是朱由桦穿越过来以后，见到的第一支有读书人投靠的农民起义军队伍。　　 要知道一旦一支农民起义军有了读书人的参与，营伍规划，制度典章之类的东西就有人出谋划策了。就有机会从盲目的流寇，变成有组织纪律的流动大军，战斗力也能上升一个阶层。　　 “可不是呢，谁知道那位钱相公怎么就投了潘大当家的。”钮二显然也一直没搞明白。　　 你要是像李自成那种已经成了气候的大流寇，看着有席卷天下的气象，那么有读书人投靠还是很正常的。可潘茂一个小小的社首，不过是在溧阳转战的水匪而已，怎么就能有读书人投靠了。　　 “真是看不出来……”　　 “姓顾的，就你那千把人，也敢跟老子瞪眼！”两人正窃窃私语，正在互喷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喝。　　 “赤佬！怎么着！”另一人也是不落下风。　　 “二位二位，消消火，消消火！”对钮二不屑一顾的瞿长，对这些大寇到是很有耐心，立刻伸手上前做和事佬。　　 “那个姓顾的是谁啊？”　　 “无锡新塘的顾六，最近两年才窜出来的，不清楚来路。”钮二带着些不确定。　　 “他居然敢跟潘大当家的拍桌子，胆子到是不小啊。”　　 朱由桦看着这群太湖群盗，一盘散沙，难怪在将来的抗清中，几乎没有留下多少笔墨，便被满清摧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