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着满船石炭回来的钮二，先是看到自己儿子失了魂似的蹲在码头上，怎么叫都不应声。他也习惯了，孩子大了，总归就没办法全由他这个老子的。以前钮鱼就经常和他对着干，吵架斗嘴撒憋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便也没当回事。　　 可他越往里走，越不对劲，自己的那些老良民兄弟，以及许多的工匠船夫，一个个都跟中了邪似的，杵在草棚前，就朱由桦和张喜对着两根铁柱子指指点点。　　 “这都是咋滴了，晌饭吃鱼都叫鱼刺鲠了喉咙哩？”钮二拍了拍自己的一个本家兄弟，那本家兄弟毫无反应。　　 “遭了瘟！”　　 江南地区疫病流行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眼下不光是北方有严重的肺鼠疫传播，南方也有各种各样统称为“伤寒”的疫病。怎么死的都有，甚至有段时间，连血吸虫病都被当成是严重的人际间传染病。　　 钮二心里一阵发毛，这人都不对劲了，最好的办法是趁着自己没事，赶紧跑路。跑的越远越好，身上的这身衣裳都烧掉最保险。　　 “回来了？阎典史有没有什么吩咐？”朱由桦随意的瞥了一眼钮二。　　 “老爷老爷……”钮二那是憋了一肚子话，不知道怎么开口。　　 “何事？”听钮二欲言又止的样子，朱由桦恋恋不舍的把视线从灭虏铳上转移了过来。　　 “那什么，就是，外边那些……”　　 “外边哪些？”　　 “他们都……都像是遭了……”钮二甚至有点不敢接近朱由桦，怕朱由桦也有疫病。　　 “他们啊，吓着了，睡一觉就能好。”朱由桦见钮二指向那些暂时还在懵逼状态的船夫工匠们，摆了摆手，示意都是小事。　　 “吓着了？怎的吓着了？”不说没见过多少市面的钮鱼，钮二那帮老良民兄弟见过的大场面可不少，几百人抢劫商船，几千人攻打地主庄园，见过血用过刀，大风吹来不眯眼的汉子。　　 现在碰上啥了，居然会因为这个而吓傻？　　 “刚刚试了几炮，声响有些大，他们又凑的近。”朱由桦随意的解释道。　　 “噫！还有这等事！”钮二自然是不敢相信。　　 “没事就赶紧去歇着，这正忙着呢。”朱由桦哪里愿意给他细心解释什么，只管和张喜讨论眼前的灭虏铳。　　 摸不着头脑的钮二只得悻悻而去，看来钮二嫂是免不了一阵盘问了。但是关朱由桦什么事呢？　　 眼前这两门灭虏铳，按张喜的意思，还是要加铁箍。但是朱由桦认为不必，他这边用料没有任何的克扣，工序没有一丝的漏误，铸造出来的灭虏铳炮膛内并没有太多的空洞，使用时也没有加大药量。不管怎么说，都不至于需要用加铁箍的方式来加强炮身，以降低炸膛率。　　 张喜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感觉十分别扭，好像没加就感觉不爽，甚至觉得这个炮是不完整的，没内味儿！1　　 还好朱由桦是老板，这年头也不兴什么民主制，只要朱由桦说不必，张喜就没有阻止的办法。剩下的就是按着朱由桦的吩咐，继续铸造这灭虏铳，毕竟铁制的大炮不是万年货，有备而无患才是正经。　　 至于什么佛郎机啊，红夷大炮啊，朱由桦知道凭张喜的本事很难琢磨出来，便也不强求。就问他有没有办法用当下更加适宜铸造火炮的青铜，铸造一些加长炮身，增大口径的火炮，比如所谓的大发熕。　　 朱由桦也只知道一个名字，其余的东西全是猜测和想象，吩咐给张喜也就得了，能不能造出来全凭老天爷给不给面儿。2　　 回到王旭给自己盖成的院里，钮二嫂这边已经做得了饭菜。朱由桦也不要什么大鱼大肉，只是油盐炒了个空心菜，豆渣饼下葱姜蒸了条湖鱼（多嘴问一句，全中国真的只有常州人吃豆渣饼？），岛上肉不好弄，日常是没有的，所以朱由桦吃饭也就是一荤一素一汤而已。11　　 咱自己吃的，和其他人吃的也差不太多，只是别人吃的不舍得放太多油盐而已，豆腐汤泡饭吃的香的人也不少。　　 吃完，照例制定此次行动的具体计划！　　 阎应元给大伙儿找的好理由，石炭已经得了，钮二正好带着钮鱼并两三个老良民做兜售石炭的小贩去往小陈家塘。以卖炭为名，打听整个村庄的具体情况。朱由桦这样白白胖胖的体面人不适合伪装出现在一个小小的村落中，此番只能全部依靠钮家父子。　　 原本想着的那个直接聚啸几百人，明火执仗去抢自己老祖家的腹案，朱由桦经历了好一番天人交战之后还是放弃了。自己手下知根知底得用的人手不过就钮二招徕的几十户外加王旭的乡党十余户，满打满算，顶天了百十个汉子。2　　 如果裹带其他人上岸，大炮轰开了院墙，拘束不得手下，便是什么事情都要坏。但凡死上个把老乡亲，指不定就是咱祖宗，殊为不妥。　　 不过这趟好就好在小陈家塘在浦阳溪旁边，临水而建，既方便侵入，也方便抽身。甚至不太需要遮遮掩掩的，毕竟这地方往武进城去还要撑个把小时的船，更不要说是大晚上了。等他们报了官，朱由桦一行都进了太湖咯。　　 不利因素呢，就是同族而居，可能全村二三百口子都是陈家人，真要是闹大了，可能会惊动全村。而不像之前的檀溪一样，殷老爷家出事，许多佃户居然站在高岸上看戏，等着殷家被破，可以去搬家什。　　 “大家说说想法，这趟买卖怎么做？”朱由桦站在场院里，下边一溜儿小竹凳，坐着不少良民。1　　 “和上回一般不就成了？”钮二的一个本家兄弟积极发言。　　 “盘子不同，就不能用一个法子，留下了手脚，官府衔上来咋办。”朱由桦自然不可。　　 “老爷的意思是？”钮二相对老成持重一些。　　 “情况呢刚才都说了，剩下怎么办，咱们议个章程。”朱由桦其实是有心培养这批老班底的独立思考能力。　　 “……”众人沉默一阵，钮鱼率先开口。2　　 （月底偷一个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