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牛录章京得了回报，发现刘泽清居然还在索饷徐州，城内外防备松懈，心中大喜。　　 看衣甲，这一牛录竟还是正黄旗的人马，可再听左右甲士的呼哨声，决然不是满语，也非辽东汉话。那话音似汉非汉，有些令人难琢磨。　　 这时有数骑传信而来，阿巴泰对于他们能侦知刘泽清所在十分满意，会添派另几个牛录左右包抄，他这一牛录还是按照计划，咬住刘泽清的家丁骑兵，为全歼其部打响第一枪。　　 听了那传令的叫名，这才知道，该牛录章京叫做新达理。　　 竟是一名朝鲜人！　　 没错，朝鲜人担任着满洲正黄旗旗下的牛录章京！　　 如果熟悉历史，或者看过后宫剧《如懿传》的，可能多少会了解新达理的家族，他的从曾孙女就是将来乾隆最最宠爱的嘉贵妃金氏。而新达理本人的老婆，乃是将来满清顺治皇帝的乳母，而新达理的儿子将是未来康熙的侍从，这个朝鲜人家族将在满清煊赫超过二百年，几乎是与满清同呼吸共命运。　　 新达理唤来自己的弟弟音达理（入关后从征江浙、福建郑氏等，屡有功勋，与世爵），命他在左右抓捕和驱赶百姓，只要是个人就好。人手抱一捆柴草，棉被衣物什么的也可以，驱赶至徐州段黄河上游十余里处。　　 他乃是天启年间就举族投靠东虏的积年老鞑了，在东虏极受信重，自然也经历了东虏这十余年来的大小战事，作战经验极其丰富。　　 虽然抓捕黄河北岸的百姓，多少会拖延战机，但是东虏打仗专仗骡马充沛，左右冲突，寻隙而入。只要战场的主动权在手，拖延一两个时辰并没有什么大碍。　　 而且驱赶百姓在黄河冰面上铺撒柴草，一来可以增加冰面的摩擦力，方便他的骑兵快速通过。二来嘛就是把这些大明的百姓驱赶到冰面上，几百人踩踏一番，检视冰面的强度。　　 东虏八旗的精锐甲兵，人披双甲，还有弓刀武器，战马也是精挑细选的高头大马，往往也悬挂面帘半甲。人马加起来大几百斤总是不止，这么重的骑兵，而且还不止一个，自然是要百般试探之后才肯踏冰而行。　　 没办法啊！东虏壮丁少，不必要的话，少死一个是一个，这是黄台吉出兵前千叮咛万嘱咐的紧要事项！　　 对于抢掠百姓，牛录里的跟役包衣那自然是人人踊跃，各个争先。出来这一趟，肯定不想空着手回去。兖州是发了一笔，可那不主要是落到了阿巴泰和图尔格等统兵大将的手里嘛。（这里多嘴一句，图尔格的弟弟就是康熙朝的辅政大臣遏必隆！）　　 攻破名城大镇，缴获总归要登记一部分，送回去给黄台吉，他还等着靠这次抢掠的东西，给自己补补血呢。　　 到是这些小村镇野市，虽然财货不如那些名城大镇多，但是抢了可以不用上缴啊。或者就意思意思，捡三瓜两枣的报上去就得了，大头都是自己的。　　 能不积极嘛！　　 新达理又唤来另一名弟弟三达理，命他带十余骑作为联络之备。他们这个佐领乃是高丽佐领，主干是新达理一族老幼，还有历年来投靠东虏的朝鲜各色人等。　　 他心里也有些小九九，毕竟不是真满洲或者汉军，壮丁太难补充，就算偶尔能补充两个，也是些废物点心。这一牛录是他们金家在东虏里的本钱，新达理也不舍得有多少损失。　　 之前松锦大会战的时候，他这一个佐领参战，虽然斩首七十七级，缴获战马四十匹，可是损失也不小。这一回来入寇，可不敢再死人了。　　 是故不管他多看不起明军以及刘泽清，他还是希望他冲进刘泽清营中搅乱之后，左右的各部东虏能按期加入战场，免得他这一牛录成了陷阵之兵，死伤甚多。　　 三达理自然知道自己哥哥在想什么，立马表示包在他身上。他一定会串联好其他前来参战的东虏各部，保证按期抵达预定位置。　　 最后就是季达理，同样作为新达理的弟弟，肩负起率领本牛录中的前锋甲兵，作为刀尖率先插入刘泽清阵中的重任。新达理年纪大了，已经没办法像当初年轻的时候披三层甲，左手长镰刀，右手短柄斧，冲入敌阵，狂呼酣战了。　　 季达理也没二话，把帽盔系紧，夹着长枪就会去招揽人手。到底是上阵亲兄弟，同族同宗的兄弟子侄确实在封建军队中更容易形成战斗力。　　 ……………………　　 看着城下正在放肆开火儿的刘泽清大营，朱由桦心中冷漠。这就是大明的官军，白日里就掳劫妇女在营中宣淫，营地布置也殊为可笑，妄想凭着护城石堤阻挡河北的东虏。其余三面，一面是徐州城，几乎毫无防备，另两面也只是大车为营，既无壕沟，也无据马，营门守备也不过是虚应故事。　　 队中的士兵日夜向营中转运徐州城外各乡村抢掠来的钱物牲口，欢声笑语伴随着哭喊流泪，一同上演。　　 “我大明竟然荒败至此！”朱由桦仰天长叹。　　 城墙上徐州城内的士兵，更是可怜，十人中六七人没有冬衣，抱着长枪依靠在城垛上瑟瑟发抖。剩下有冬衣的二三人，不是徐标的标营，就是徐州两个卫所官军中仅存的那些家丁。　　 可即使这些人，也无有太高的战意，甚至许多人流露出对城外刘泽清营地中那般快活场景的无限羡慕和向往。恨不得自己这时候是刘泽清的家丁，饷银足够，衣食保暖，甚至还有抢来的女子快活。　　 何苦来哉，在这里做一个贼配军！　　 正准备下城，朱由桦裹了裹衣裳，最后看一眼刘泽清的营地，却见到东面有十余人仓皇奔入营中。而后就是东面隐隐有嘈杂声，不太明晰。　　 这时候一个徐标标营的把总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手中的鞭子噼里啪啦的打在守城的士兵身上，大声喝骂，让他们起身防御。　　 “怕是鞑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