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城楼的王旭有些捉摸不准，他并不是行伍出身，打小儿也是村里的良善人家。虽说谈不上富裕，却也能供他脱产念上几年书，若非签了粮长，进学中一个秀才亦未可知。　　 后来被周王朱恭枵捉了火军，那也实属无奈，并非出于本心。所以早年间别说什么军事教育了，连弓箭都不会使。还是签了火军，需要背着弓箭巡夜，这才弄了一把软弓，敲着梆子，坐那混一天是一天的撞钟和尚。　　 现在别看他以凤庐道员的身份驻守寿州，那都是这些年来跟着朱由桦一路跑路，以及屡次被困孤城，面对强兵积累出来的经验。所以说战场是最磨砺人的地方，王旭硬是在连年的战事中，锻炼出了这一身的掌兵本事。　　 他麾下的骨干乃是他当初从南通州老家拉来的几十个小伙伴，人家跟着他讨生活，现在也大多身居军中各职，帮助王旭控制他麾下这御营中军一翼近乎二万众的大兵。　　 这些天来，清军先是红夷大炮炮轰，寿州城被轰的摇摇欲坠。又是派遣炮灰绿营上来试探城内薄弱之处，攻击殊为犀利。到底王旭年轻，还差着洪承畴一个段位，被洪承畴好一顿削。　　 若不是被困孤城，以及败军逃命的经验实在是丰富，王旭可能还真守不住这寿州，叫洪承畴得手了！　　 现在想来以前那样逃命，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　　 败的多了，自然知道怎样会败。像是春秋战国时的秦国大将孟明视，输得有多惨就不去提了。结果秦穆公一点儿也不怪罪他，还是用孟明视为秦军大将，最后居然背水一战，大败晋军。使得秦国威震西戎，诸侯皆服。　　 大概王旭也是孟明视这样的人物吧……　　 坐在城楼上，听着已经十分清晰的炮声，王旭心中百般猜测。他知道孙传庭前来救援，也见过孙传庭麾下的骑兵军团试图驰援到寿州城下，在城外原野上与清军作战的场面。至于留守在凤阳的御营中军，也曾经配合孙传庭，试图两路进援寿州。　　 但是明军多少还是逊于清军的，孙传庭最后不敌退入定远，而御营中军也只能退守涡口，无法进抵寿州城下。满清的阻击很成功，寿州被围这么久，一个援兵都没进入城内，变相削弱了寿州的军心士气。　　 眼下孙传庭都被打跑了，为什么下蔡方面还会起炮声？按理说不可能御营中军那点人马就主动向清军发动攻击啊。　　 莫非是清军为了骗他出城的计策？寿州无可争议，是一座坚城大镇。清军想要打下这样的大镇，需要填下来不少人命。可绿营未必愿意白白填沟壑，就算满洲大爷在旁边监军也不成。　　 那么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把城内的王旭给骗出来，在野战中消灭寿州城内的兵马。没有军队驻守的城池，那就只是墙高些罢了。清军再想要夺取寿州便轻而易举了，甚至可能直接劝降也不是不可能。　　 “这鞑子打得什么主意？”王旭喃喃自语。　　 “大人，正阳关那边起了烟尘，真像是在过河。”守在一旁的将校一直在城上紧张的观察清军的动向，这便赶进来禀报。　　 “你说鞑子这是在干嘛？”王旭下意识的向这个跟了自己好两年的小伙伴问信，他被困于寿州孤城，身边的亲信就这几个。　　 “末将也不清楚，总不可能是逃命吧……”那将校自己说着都笑了出来。　　 清军打的好好地，连孙传庭都打跑了，怎么可能需要撤兵逃命呢。就算是哪里发生了起义，亟需镇压，也不至于啊。满清又不是只有眼前这十万人的兵马，光是八旗加上历年从征的老包衣就有二三十万人。还不要说投降了满清的几十万绿营，光是大同的姜瓖一个人就降了五万多人。　　 随便各处刮一刮动一动，就又能凑出不少兵马来。甚至去辽东的深山老林子里抓野人也是个办法嘛，以前满清抓野人那可是厉害着，少说抓了四五万丁壮。这些野人女真，很快就转化成了满清的战斗力，凶得很。　　 王旭想不出原因来，起身站在城墙边观望，冬天的淮河平原很干燥。北风甚大，本身就会卷起不小的烟尘，可正阳关处的烟尘未免也太大了，蔓延几乎十里之广，且人马嘶鸣的声音居然都传到了寿州这边。　　 那得是多少人在奔走啊？　　 难道真的是清军在撤退跑路？　　 清军是前天晚上拔营追击孙传庭的，王旭夜里肯定看不到什么。但是城下被洪承畴派出去的绿营万余骑因为离得近，王旭还是看到的。孙传庭撤退他也知道，绿营起兵向东南方向追去，大概也是为了去追击孙传庭。　　 以上都是可以推断出来的，王旭这点还是自信的。要是连这点推理都不会，还带个屁的兵啊，早被清军打死了。　　 “等等！”王旭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不太可能的想法。　　 “怎么了？”身周的一众名将被王旭这一声给叫到了，纷纷转身看向王旭。　　 “会不会是孙经略示敌以弱，随后埋伏击溃了鞑子数万马兵，复又反身杀回寿州，江北各路人马齐头并进，清军无力对敌，是以退兵！”　　 大胆的猜测被王旭说了出来，左右　　 的将校神色一震。这话说得还真有点可能，不然为什么清军要撤，而涡口的明军居然开始攻打下蔡。突然开始发动攻势的明军，绝对不光是为了就援寿州而已。　　 “机不可失！我军当立刻出城强袭东虏，以截断东虏之退路，尽收全功！”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对了的王旭，居然准备出城搏战。　　 “寿州紧要，轻易出城不好吧……”一名副将有些迟疑。　　 “皇爷与我淮江中游之守，功过皆在我一人！”王旭身周的气势蓬勃而发，开张大气。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本来就是从南通小村中一道走出的小伙伴无甚好再质疑的，纷纷下城召集人马。　　 紧闭多日的寿州城门被隆隆打开，王旭一马当先，带着城内的二万守军向清军冲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