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翻看簿册，朱由桦又换了一拨人过来议事。刚刚夏允彝、陈子龙他们是江南本地人出身，现在的事情不可能和他们商量。　　 他的屁股就是东南士绅，总不能寄希望他们自己以及他们的族人都是大公无私的圣人吧！　　 所以这波又换上了邱祖德、阎应元这种外地来到江南任官，在江南没有什么盘根错节的势力，同时又比较了解地方上民情的官员。邱祖德做过应天巡抚，阎应元做过镇江知府和江阴典史，一个大致了解总的情况，一个在基层深耕多年。　　 朱由桦要问的自然还是江浙地方关于蓄奴的事情，这个问题不解决，江南的矛盾还是会积累起来。就算朱由桦这一朝可以通过北伐来缓解，那以后还是会大规模的爆发，甚至变成几百万人参与的大动乱。　　 而且释放更多的人口出来，对于北伐也是很有必要的。经历了大规模长时间的战乱，像是河南河北山东很多地方已经被杀成了无人区，满清又在北方大规模的圈地建立庄园。你们瞧瞧这个策略和未来某个侵略者的是不是差不多，集村并庄，把人口迁移到旗庄里面，人为扩大和制造无人区。　　 不仅能使得八旗南下的过程中有旗庄供应粮食，还能使得将来有可能发生的明军北伐的后勤困难程度几何级上升！　　 所以朱由桦要在沿淮各处移民实边，保证淮水地方的粮食供应充足。既是为了现在准备，也是为了将来打算。　　 邱祖德、阎应元等人来的很快，皇帝有召，当然不可能慢的。抄家的清单，朱由桦还没有看几页，几个人便接二连三的赶了过来。　　 “诸位爱卿说说江浙地方，私家隐蔽奴婢，侵吞户口的事吧。”朱由桦没有放下簿册，简单的朝一众大臣点了点头，便示意他们直接说。　　 “陛下当知东南地方，事不光在户口……”邱祖德朝左右瞧了瞧，大伙儿都让他先发言。　　 江浙这一片的问题，其实是分成人和地的问题。人的事情大伙儿其实都知道了，一旦某个人家中了举人，成了进士。便是四野八乡几乎所有的同宗亲戚，便将自己连人带地的投效到他的名下。　　 只要这家人还能继续出举人和进士，那么这个投效的关系就会一直稳固的维持下去。若是这户人家出不了举人，那就呵呵，天下哪里不吃人呢？　　 而投效的主要目的，自然是为了进士举人老爷那个免除服役的特权！　　 老爷的土地其实也是要交税的，他们只不过有免税额而已。而且很多老爷仗着权势，他就硬拖欠，欠到朝廷豁免以前的拖欠，便不再欠朝廷的赋税了。这事说来也好理解，不光是江南的老爷拖欠，普天下的老爷都拖欠，一个鸟样，倒也不能只说江南的老爷坏。　　 坏还是坏在这个免除劳役的事情上，户口大量托庇到老爷名下，逃避了服役。那么想要维护运河、海塘、堤防、城墙等国计民生必须的建筑的劳役就征集不到足够的劳动力。　　 可是像是运河一定要疏浚的吧，黄河大堤一定要维护的吧，城墙什么的也要保障吧，没人怎么办？朝廷只能逼迫尚存的自耕农出劳役，原本一年二十天的劳役，变成半年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然后恶性循环，自耕农直接投效去老爷家。朝廷最后征集不到劳动力，便只能掏钱来处置这些一定要处置的问题。情况好的时候，也就是加税，然后继续把最后的自耕农逼破产。情况坏的时候，黄河大堤一垮，几百万人受灾。　　 挑动黄河天下反嘛！　　 怎么搞，到最后都是造反，老百姓活不下去就这个结果。　　 包括历史上的唐武宗灭佛，其实他的主要目的还是释放人口出来，服国家的军役以及劳役。当然寺院有钱也是原因之一，搞得太不像样，唐武宗都看不下去了。　　 实际人口有多少对封建王朝的意思不大，唯有登记上了朝廷的簿册，变成了朝廷的编户齐民，能够为国家服兵役和劳役的，那才算是真的人口，不然都是虚的，没意义。　　 因此像是本次舞弊案一下子释放出来数千家百姓，便等于使得朝廷多了几千个能够服劳役的壮丁，在办很多事情上面，人手便宽裕了起来。　　 可总不能一直靠小打小闹的今天办个案子，明天再办个案子，把户口从老爷手里夺过来吧。这样速度太慢了，不符合朱由桦的要求。　　 除开了这个人的事情，地的问题反而相对没那么离奇。和大伙儿想象中的老爷们把大量的土地给隐没了的情况不同，理论上江南的田地，还基本保持了洪武时期的亩数。　　 也就是说最近二百多年，田地没有任何增加和开垦。但是也不至于说大规模的减少消失，朝廷的田税理论上还是可以征收到朱八八那会子的数目的。　　 只不过拖欠……　　 咱们这里主要谈的主要不是这个问题，而是新生产关系下面的新生产模式。江浙的土地已经基本变成了田皮和田骨两份，也就是土地的所有权和使用权基本上全部都分割了，变成了相对独立的存在关系。　　 地主老爷别看有几千亩几万亩地，但是他们大多只有田地的田骨，也　　 就是土地的所有权。而他们名下投效来的那些百姓，还大多保留着田皮，也就是使用权，或者说永佃权。　　 失去田骨对这些已经成了老爷名下户口，甚至奴婢的老百姓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无非就是把要交的皇粮交给老爷罢了，还不用服劳役，比给朱皇帝种地要强的多，甚至日子能缓上一大截。　　 真正成为变乱主因的乃是那些连田皮永佃权都失去的农民，他们一方面是老爷的奴婢，有人身依附关系，可是另一方面又没有了赖以生活的土地。老爷对这种没有利用价值的，自然相对更加严苛一点。　　 江南的不安定因素便主要集中在这一批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