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朱由桦沉默，堵胤锡原本是不准备开口的，但是又想着忠贞营是自己招抚的，不能够不帮着说几句话。另外这位也是个公忠体国的忠臣，一心希望大明能好，有些话他终究还是含不住，想着对朱由桦说。　　 “陛下若是觉着忠贞营势大难治，可命李兴国为近卫之师。”堵胤锡开口说道。　　 “怎么个说法？”有主意最好，朱由桦洗耳恭听。　　 “容臣细说……”　　 众所周知的，当初李自成从关中败退湖广，是带着大量大顺军的残部以及家属的，等到汇合了襄阳等地白旺诸将的人马，还有从北直隶、山东、河南等地溃退而来的人马，其人数大约有三十万之多。　　 三十万这个数量，当然是包含了大量的顺军家属。当时堵胤锡招抚李过他们，就是把家属都安置在收复的荆州和湖北靠南的部分州县，另外从三十多万人里面，将青壮等抽出来，编了马兵三万，步兵七万。　　 都是大伙儿知道的事情，稍微提一提。这三十多万残部，李过作为李自成的嫡亲大侄子，属于他的部属最多最重。连李自成夫人高氏和高氏的娘家大侄子高一功的人马加起来也没有他多，其余诸将就更不要说了。　　 忠贞营十万员额，大约有两到三万人是在李过的统帅之下，为全营之精锐。历史上李过死后，这支部队是被李来亨统率着继续抗清的，现在嘛李过活的好好地，所以部队还在他手底下。　　 很明显，堵胤锡的意思就是趁着李过现在入京述职，想办法把他这支军队调动到南京附近，名义上升格为御营军，同荆州大本营剥离开。最好是再把这些人马的家属都给迁移到南京附近安置，就近控制。　　 一母同胞的兄弟如果分开了住十年，都会生分起来，何况是一支军队呢？　　 要不了几年，李过这一镇兵，就会因为时间和距离的阻隔，同荆州的忠贞营陌生起来。且在南京的话，朱由桦直接供应，攥住他全军的粮饷，朝廷对这一镇兵马的控制力也将大大增强。　　 更加重要的是李过的女儿为朱由桦生了女儿，这说明她能生！　　 能生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将来是有可能生儿子的。李过就算对移镇的决定有所不满，但是既然有了外孙可能成为大明皇帝的这个念想，就算再不满，他也会犹豫，他也会彷徨。　　 人这玩意儿，只要有了牵挂，有了羁绊，那行事就没办法果决了。是安稳的等着自己的外孙变成太子，乃至于变成朱家的皇帝？还是悍然的再度反叛造乱，甚至奋力一搏，在南京数万御营大军的防御之下，攻击南京城？　　 想必李过是个聪明人，应该会好好选择的！　　 而且堵胤锡也知道朝廷在补充新设江北诸军，全部招募新兵，起码得好几年才能形成战斗力。最好的办事还是把御营中军支使出去个一万人，然后以一带二带三的，那样三四万，乃至五六万大军，便能够快速建立。　　 至于迁移来的李过一镇，说是充作南京的近卫军，可是近卫军并不是说只住在京城的。像是北宋的禁军，看名字也像是老赵家的近卫军不是，可事实就是禁军是主力正规军的统称。不仅开封有禁军，连一直被人单独立项到处说的所谓西军，实际上主力能战的也是禁军啊。　　 咱们把李过先传来南京，然后一镇两三万人马，一部分派去镇江，一部分派去浦口，一部分守南京外城，到处摊一摊，到处便都没有造乱的实力了。　　 等过几年把这一镇人马都消化了，后面想怎么安置，还不是朱由桦一句话的事情？甚至都不需要朱由桦出面，派个大臣去，就能檄调这支人马了。　　 当然啦，嘴皮子碰一碰，话说起来很简单的，办起来什么样还不知道呢？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李过会不会同意都不能保证。李过要是推脱不肯，那后面的想法计划，说的再漂亮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自说自话，毫无用处。　　 “仲缄以为，李兴国可愿移镇？”朱由桦心动了。　　 你要是让朱由桦擒杀李过等忠贞营大将，然后将忠贞营全部打散，到处分拆成几百人的队伍，往天南海北一送，这种事老赵家干的出来，朱由桦干不出来。君臣一场，虽然权力的斗争是无比的血腥和残酷的，不应该有妇人之仁。　　 可人家忠贞营也没有想着要造反什么的啊，人家只不过是想要做军阀，建立国中之国。朱由桦不能容忍，可他们却未必觉得他们这样做有什么错。　　 老子帮你抗清了，实打实的出力了！而且还是你让我上我就上，虽然也要钱要饷，可是总不能饿着肚子上阵吧，这不是开玩笑嘛。　　 矛盾并非不可调和，杀人终究是最后的手段！　　 “臣不敢确定！”堵胤锡起身告罪，他自己也拿不住李过的想法。　　 事关自家十万之众的利益，不可能三言两语就能猜透。堵胤锡不能，朱由桦也不能，最后还是要和李过详细谈一谈。　　 “也罢，你且退下吧。”朱由桦挥了挥手。　　 转天，南京发出了一封圣旨，授堵胤锡为东阁大学士，其他兵部尚书等职如故。而湖南巡抚章旷，则以兵部尚书衔，总督湖广军务。　　 消息传出来，各方众人当然多有猜测。但是堵胤锡广有战功，这是不争的事实，升为大学士也是应有之意。所以并不至于引起什么轩然大波，甚至让人群起而攻之。　　 到是李过、郝摇旗等忠贞营大将，听说老上司堵胤锡做了宰相，纷纷上门恭贺。以后他们在湖广行事，总算有一个在南京的依靠了。一众大将纷纷表示支持堵胤锡当好这个宰相，当然也希望堵胤锡在南京朝廷里，帮他们多要一点钱粮什么的。　　 互惠互利嘛，我们支持你，你搞钱养我们！　　 兴冲冲的李过当然不知道，就在昨天，堵胤锡已经和朱由桦好生的计划了一番，准备直接把他卖给朱由桦。　　 44.问计询策何腾蛟　　 朱由桦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打家劫舍的朱三哥哥了，这几年干皇帝，怎么着也从一大帮老阴比身上学到了一点东西不是。　　 咱们想要李过同意移镇，最好的办法不是什么逼迫啊，威胁啊。最好的办法是先立一个更大更引人注目的目标，而且这个目标也不能把李过和忠贞营往死路上面逼，要有其合理性。然后这个目标做不成，再退而求其次，换个相对简单一点的移镇。　　 变相的把是不是移镇这个关键点，转换成在移镇和更大目标之间的选择。这个事情需要好生的筹谋参议，朱由桦感觉自己不一定做得成。　　 可咱们有整人小能手何腾蛟何大人啊！　　 一听说朱由桦要单独召对，何腾蛟浑身一激灵，立刻就意识到这是朱由桦有事要和他商量啊。整人的欲望之火随即熊熊燃烧起来，就是不知道要整的是哪个。这黑材料什么的，他也未必全乎的呀。　　 嗐，你这个朱三，也不早点暗示我，早暗示我几个月，都不需要你和我商量了，我直接就帮你把黑料啥的弄个完全。到时候只要锦衣缇骑出动，把人直接往诏狱里面一锁，大刑伺候都不必，我老何吓唬两句，就能弄出口供来。　　 坐在公事房内的几位阁臣看着表面镇定，但是眼神光彩逼人的何腾蛟离开，一时间也猜不透这是要干啥。只有坐在角落里，暂时排位第五的堵胤锡清楚，忠贞营这票军头，怕是没有好果子吃了。　　 朱三居然率先使用了何腾蛟！　　 坏啊，小坏胚子向大坏胚子求教，那李过他们还能有好了？恐怕是被卖了还替这一对坏胚子数钱吧。　　 眯着眼不说话的周延儒，眼角的余光瞥见堵胤锡悄悄望何腾蛟，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拿着今年直隶的秋税和另外一位阁臣王燮分说，王燮听完了是要去和朱由桦报账的。作为帝党在内阁的钉子，王燮需要做的就是我全都知道就行。　　 至于孙传庭，他只管征兵打仗那一摊子，剩下的事情一来是编练新军已经够烦得了，他分不出心神去管。二来是周延儒、何腾蛟他们也不让他管。凡事讲个先来后到，想要执掌人事和财政大权，慢慢排队去吧。　　 感觉自己一身骨头都轻了好几两的何腾蛟进入监国府的花厅，身为阁部重臣的何腾蛟，和守门的钮绍瑜点头打了一个招呼。钮绍瑜也回了一礼，然后引着何腾蛟入内。　　 朱由桦刚放走夏允彝，因为想着夏允彝和章旷是一榜同年，两个人合作的话会比较顺利。而且一直做京官没有地方主政的经验是不行的，朱由桦很信奉宰相必起于州部这句话，在地方上面历练好了，才能更好地处置国家大事。　　 但是应天府尹乃是正三品，还是京官，而兵部侍郎、湖南巡抚也是正三品。这在时人看来并不是平调，而是贬谪。所以朱由桦需要和夏允彝做一做工作，让夏允彝知道朱由桦真不是要把他贬官什么的，只是眼下需要罢了。　　 等这一任官回来，直接担任一部尚书或者都察院左右都御史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像是被朱由桦吊着胡萝卜，在应天巡抚任上死命完纳赋税的荆本彻，终于如愿以偿，进入南京，担任了吏部侍郎，那个高兴的劲道，就差上天了。　　 对了，应天巡抚，也就是苏松巡抚这个差事朱由桦还没有选中，反正秋税已经收了，最大的任务完成，空位一两个月没有什么问题的。　　 “云从来了，先坐。”朱由桦和夏允彝好一阵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口水喷出去不知道多少，这会子早就口渴了。　　 “陛下请便。”皇帝让你等，你还能不等了？何腾蛟眼睛一眯，就这么安安稳稳的坐在圈椅上面，表情平淡且安然。　　 “先瞧瞧这份白摺。”　　 把堵胤锡写的关于忠贞营各种情弊的白摺递给何腾蛟，何腾蛟一目十行，快速看完，然后着重的又回看了几处要紧地方。虽然章旷同何腾蛟关系很好，也将湖广的情况告知于他，但是到底不如堵胤锡的这一份如此详细。　　 当看到忠贞营和吴三桂，以生铁交易马匹，并且还是私下交易，没有向朝廷报备。何腾蛟就知道了，朱由桦这是要弄自己的便宜岳父李过了。只不过不知道要弄到什么地步，应该不是要杀人。　　 要杀人的话，朱由桦早就杀过去了，不会专门召见何腾蛟。现在摆明了就是要阴人，程度轻重而已咯。　　 “事关重大，臣还请陛下慎重。”何腾蛟大义凛然。　　 不管我心里面怎么想的是吧，我表面上肯定要一副忠臣孝子的模样。何腾蛟那也是要脸的人，他就算整人，那也只会暗地里整。表面都是忠君爱国的带忠臣，没话说的。　　 而且他很清楚，朱由桦是一切以国事为重的皇帝，只要能够驱除鞑虏、恢复中华，那么其他的细枝末节都是可以暂时搁置的。所有朝政的专一方向，全都是消灭满清，不可能在满清未灭的情况下，逼反忠贞营。　　 “余意移李兴国一镇至别处，你意如何？”朱由桦点了点头，不自觉的压低声音。　　 “原来如此……”　　 倒也不算是什么令人惊骇的大事，何腾蛟这下心中有数。脑子立刻飞速运转起来，揣摩着朱由桦的意思。　　 “若是严令移镇，李兴国或许心中疑虑，可有办法，使其甘愿？”朱由桦终于露出了狐狸小尾巴，向何腾蛟请教道。　　 “只是移镇？并不问其他一概？”何腾蛟又确认了一下。　　 按理说像是唐代的节度使，除了河朔三镇的那几位以外，其他的节度使一般也是朝廷一封调令就能够让他们换家移镇的。现在朱由桦的威望还行，南京朝廷也有一定的钱粮，还能指挥的动诸路军头。　　 “不知陛下是准备迁任李兴国为别镇将帅，还是移全镇大小？”　　 “自然是迁移全镇十万之众，使其离开荆州。”　　 “与其移镇，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