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引鹤轻描淡写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道:“林家与许家的九族,我是屠定了。” 荀老太爷默然,心中似乎做着艰难地盘算抉择。 荀家的立场本应该毫无疑问地与世家站在一起,但荀引鹤与文帝的联手让整件事出乎意料得复杂起来,荀老太爷试着去理解他的意图:“你是不是觉得世家的颓势是必然的,所以要为荀家早早谋条出路?” 荀引鹤道:“父亲也可以这样理解。” 任谁能听出他话里的随意敷衍,但荀老太爷的尊严才被荀引鹤打击过,为了急于忘却自己已经无力的事实,便自动将这个原因修饰得完美无比。 其实荀引鹤的做法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当初荀老太爷把妹妹送进皇宫,也有增加荀家煊赫,与皇帝亲近的意思。 荀老太爷道:“虽然嘉和郡主娇蛮任性,难当主母之任,但她毕竟是镇北王的女儿,镇北王手握兵权,这份量就足够抵掉女儿不能主持中馈的缺陷了。叔衡,皇帝还是很看重荀家的,你若真不想娶世家女,嘉和郡主也很好,左右辛苦我与你母亲,对她多加调/教了。你年岁不小了,也该成亲了,找个日子便让皇帝下旨赐婚罢。” 范廉说荀引鹤是忠孝两难全,其实不然,荀家能如此显赫,与历任家主的精明有很大的关系,荀老太爷看似做了让步,但眼里的精明似乎在告诉别人,这或许也是他要的结果。 涂县林家与郴县许家对清河荀家来说,完全不够看,他也没什么兴趣保全两个阻拦荀引鹤仕途的家族,他最开始觊觎的可能就是镇北王的兵权。 之所以开始还要表现的疾言厉色,一来是为了让荀引鹤明白,他还没死呢,行事不要太肆无忌惮。 二来也是要文帝明白,荀引鹤的这次投诚示好多来之不易,需要面临多大的压力,往后才能多记得荀家的好处。 这些,在他说出那番话时,荀引鹤就心知肚明了,他道:“不急。” 第38章 而此时的嘉和郡主才从禁足中放出来, 为了扫却苦闷,正广发请帖, 邀请适龄的贵女来王府一聚, 给她凑趣解闷。 她的心思还算单纯,说是解闷就是解闷,精心备下糕点果实, 叫了班女先儿玩趣。 可那被请来的贵女们可不定了。 其中有个出自敖州郗家的贵女,名唤郗珠遗的,尤为不顺。 郗家与荀家关系交好, 也结过几代姻亲, 原本到她这一代,该是她嫡姐与荀引鹤议亲, 但荀引鹤的婚事一拖再拖,这桩好事便落到了郗珠遗的身上去, 倒让她满心欢喜起来。 都是世家出身,郗珠遗见多了外头风光, 内里烂得稀碎的世家公子, 与他们相比, 荀引鹤简直就是鹤立鸡群的鹤, 不仅长得好看, 萧萧肃肃, 清朗爽举, 而且才华横溢, 洁身自好,绝不醉生梦死。 郗珠遗虽迄今为止只与荀引鹤见过寥寥几面, 但内心里已经把他当自己的夫君看待, 甚至在郗家觉得姻亲无望, 要为她另觅佳婿时一口回绝了。 就这么一等,等到了十九岁仍旧云英未嫁,好容易荀引鹤的婚事又被提起了,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恼得郗珠遗半夜睡不着觉。 嘉和郡主榜下捉婿的闹剧在上京恼得沸沸扬扬,郗珠遗不信荀家真的能择她做主母,而到了宴席上,见嘉和毫不见外地瘫倒在美人榻上,为了凉爽,还把裙摆挽到膝盖上,露出白嫩的皮肉来,当真是一点家教礼节都没有。 因此郗珠遗更是看不入眼,但她为了郗家贵女的名声考虑,面上却把那些鄙夷掩饰得很好,温柔笑祝:“听说嘉和郡主好事将近,先向郡主道喜了。” 那些玩闹的贵女听到这话都安静了下来。 郗珠遗为了等荀引鹤把婚事拖到十九岁不算新闻,本来这次邀约大家都觉得尴尬,也委实觉得嘉和郡主过于没心没肺了,竟然敢邀情敌来参加宴会,究竟是为了炫耀还是羞辱? 大家都怕宴席上闹起来不好看,便小心翼翼地没有谈起来,结果,最会闹事的嘉和只当没这回事,一口气点了十本佳人才子的本子,躺着边听边让侍女给她按摩,而平素温温柔柔的郗珠遗却率先挑起事端。 恐怕是沉不住气了吧。 几十双眼睛或是担忧,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做看好戏地朝郗珠遗望去,郗珠遗的脸庞微热,但仍旧维持着尽量大方的笑容。 嘉和把啃下的果核一抛,愁眉苦脸地道:“可别提这件事了,我是跟爹爹说了我死也不嫁给一个残废,却没说过我要嫁给荀引鹤啊!嫁他还不如嫁残废呢!” 嘉和说的是实打实的真心话,她见荀引鹤的机会是比郗珠遗多,但每次都要被荀引鹤管教,不是被罚面壁思过,就是被罚抄书禁足,荀引鹤的那张脸再好看,但一想到他板着脸用戒尺打自己手心时候的样子,嘉和也只觉得恐怖。 真嫁给了荀引鹤那种没趣的老古董,这种光着腿瘫在榻上听本子的惬意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郗珠遗笑容一僵,她确实是不想嘉和嫁给荀引鹤,但也听不得嘉和说荀引鹤坏话,她道:“相爷那样的人,如清风朗月,比残废还是要好很多的。” 嘉和大手一挥:“你不懂,在我看来,荀引鹤就是不如小意温柔的书生好,谁爱嫁,谁嫁去,反正我死也不嫁。” 郗珠遗听到她说不肯嫁荀引鹤,也顾不得其他了,就为要个准话,道:“可是范廉是有家室的。” 嘉和道:“范廉当然很好,可他有家室,不肯为了我抛弃他的娘子,确实很可惜,可天底下又不止他一个书生,今年中了两榜进士的那可还有好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