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左杨把她养得太好又太废,以致于在沈家的那几年,她才慢慢认清了什么叫现实,也开始学会向现实低头,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好事,但很多人都喜欢管这叫清醒。 江寄月想试着做一下这种清醒的人。 她面对着墙壁躺了好会儿,荀引鹤才上床来,小心翼翼地向她靠近,她听到他在说:“对不起。” 江寄月没有理会,只是在黑暗中茫然地睁着眼。 * 荀引鹤起身走的时候,江寄月也没理会,把被子拉到头,又继续睡了个回笼觉。 她起来还是因为沈母来找她,说周昭昭来了。 江寄月心里正不高兴,听到周昭昭来了觉得正正好,周昭昭为人爽快有趣,她愿意和周昭昭在一处说话。 但周昭昭来找她,却不是什么好事,她把两份精美的还带着熏香的帖子给江寄月看,那上面一份写着周昭昭的名字,一份写着江寄月的。 江寄月惊讶道:“这是谁下的帖子?” 下给周昭昭还能理解,她江寄月在上京和隐形人没什么两样,谁会无缘无故给她下帖子? 周昭昭冷哼了声道:“还能有谁,嘉和郡主呗,她根本是来者不善!” 江寄月更是诧异,她思索了下,她与嘉和为数不多的交集,一个是因为她抢范廉抢到沈家来,另一个是荀引鹤,后者应该不可能,那只有前者了。 为什么?就因为她跟荀引鹤告过她状,让她赔被砸坏的家具么? 周昭昭已经气到喝了一杯水了,道:“你说她是不是仗势欺人?她如今都在和荀相议亲了,还要把我们叫去做什么?甩我两根金子,让我离开范廉?没可能。” 江寄月想了想,问她:“你准备去吗?” 周昭昭道:“去啊,当然要去,我倒是要去会会这个敢抢我男人的郡主究竟是怎么嚣张的!” 江寄月见过嘉和蛮横不讲理的样子,自觉这不是个好主意,嘉和仗势欺人,又打心眼里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周昭昭贸然上门,只会被她羞辱。 周昭昭却道:“讲道理?谁要跟她讲道理了?这种人是能讲道理的人吗?我明明是要给她好看的,她一个做错事的还敢给我下帖子,不就指着要下我脸吗?我不去,当我好欺负呢。” 周昭昭的身上还带着小牛犊子横冲直撞的干劲,江寄月看着都有些呆住,她好像从周昭昭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江寄月道:“你和范廉说了吗?” 周昭昭道:“没呢,说了的话他肯定不会让我去的。” 江寄月沉吟了下,道:“昭昭,我不建议你去,你也知道嘉和不讲道理,你羞辱她,她只会气急败坏,别说是在王府,是她的地盘,就算不是,她还有一群恶仆,有的办法折磨你,我们对她,实在讨不着好,上京毕竟和你从前待的地方不一样。” 周昭昭萎了点:“单挑还行,她拉群架就没意思了。那按照你的意思,我就只能这么算了。” 江寄月道:“那也肯定不是你这种法子。” 周昭昭泄气地趴在桌上,嘴巴噘着吐不存在的泡泡,吐了会儿,她忽然直起身道:“我把这事和相爷说,你看怎样?” 江寄月刚要说点什么,她又萎靡地趴了回去:“肯定也不行,他们都快要结亲了,关系非比寻常,哪有男方会在此时蠢到得罪女方的。” 江寄月便不说话了。 好在周昭昭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在她虔诚祝愿范廉仕途走得顺些,以后保不准能找到机会给嘉和一点脸色瞧瞧后,就拉着江寄月的手,准备和她上街逛逛换一换心情。 可是两人才携着手走出巷子,就见几个男人围了上来,荀引鹤挑的这儿做别院就是为了个清净,左右自然没有人,江寄月与周昭昭大声呼救也招不来人,反而被捂了嘴绑了手,塞进轿子里抬走了。 她们被推搡地带到了嘉和面前,带她们的仆妇很不客气,最后那一踉跄,让周昭昭狠狠地摔了一脚,正好摔在了嘉和脚边。 嘉和笑:“范夫人行的这礼真是大极了,本郡主可受不起。” 边上一阵附和的银铃笑声。 周昭昭又气又羞,满面通红。 江寄月站得还算稳,仆妇正在粗暴地解她手上的绳索,她闻言道“王府的待客之道可真雅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山匪呢。” 这是处凉雨亭,依湖而建,再用装置把湖水抽到亭盖上浇盖下来,八方垂落的雨帘清爽又降温,很适合避暑。 嘉和穿着轻薄纱衣懒懒地斜躺在美人榻上,面前的水晶盘里湃着新鲜的瓜果,左右都坐着同样穿着纱衣绸裙的贵女,轻摇团扇,捂着嘴与同伴细声细语。 很慵懒,很优雅,很惬意,可越是如此,越是衬得江寄月与周昭昭的狼狈,也越能衬出她们仗势欺人的有恃无恐。 嘉和道:“什么样的人,我就给什么样的待客之道,不然怕你们不适应。” 江寄月的手得了解脱,立刻把周昭昭扶了起来,道:“郡主倒也不必把看人下碟说得这般清新脱俗。总说言行度人,不然君子也不需要束身约行,我今之所观郡主,倒是比我素日所见之山野村妇还不如,也不知道郡主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当真是有辱‘礼仪’二字。” 周昭昭蒙了下,原先江寄月劝她,她还以为江寄月是个谨慎到能忍气吞声的人,却不想江寄月的脾气一点都不输她,她听了都觉得好。 周昭昭赶紧与江寄月一唱一和:“别是跟猴子学的罢。” 嘉和冷笑:“一个两个,嘴皮子倒是利索,还当是在乡野里吵架呢,也得看本郡主给不给你们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