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黑狐殇命破窑洞 楚凤婷决意出走
陕北的春天虽然粗犷,干旱少雨,又忽冷忽热,但还是挡不住柳条儿变绿,桃花儿绽放。 罗青长根据上级领导的部署,继续严密排查着可疑电台讯号的踪迹。随着侦破压力的不断推进,虽然中央社会部的六位同志都经过了考验,暂无问题,那么伴之而来的就是对社会关系的扩展排查。 午夜时分,残月如钩,空旷的天宇中挂着几颗闪烁的星星,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叫和清风拂动坡崖上枯草的摇摆越发显得深夜的静谧。熟睡中的徐家旺突然被轻轻的响动声惊醒,还没等他缓过神来,一个黑影己站在了床前。他惊恐的贴墙坐起来,慌乱中就要摸索枕头下的短枪。 “黑狐先生,这么紧张干什么?”这是女人的声音。透过淡淡的月光,只见她把挎着的碎花蓝色包袱放在炕头处,然后打开,里面立刻飘溢出饭菜的醇香。 徐家旺一听来人叫出他的代号,情绪瞬间松弛下来。自民国三十三年以一个乞丐身份潜伏到陕北以来,天天提心吊胆、担惊受怕,有时候都被自己做的噩梦吓醒。 “你是……?”徐家旺猜测的语气问道。半月前,也是在家里,下班回来的他突然发现油灯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到:速发,共特派员陈鹏两天后到达济南。徐家旺看后一惊,因为之前潜伏过来的二十八人己被共产党全部清除,他以为现在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所以这几天无所事事,准备神不知鬼不觉的待下去。没想到现在又有人联络自己,这说明还有同志在身边。 莫非让我发电报的人就是她? “是我,南京方面对你的工作很满意,特让我过来慰劳慰劳你!”女人好像猜出了他的疑问,话语里充满了柔情。 “你是楚……”话没出口,一只鸡腿己塞进了他的嘴里。接着这个女人很自然的坐在土炕上,不慌不忙倒了杯酒端到他面前娇滴滴的说:“好吃好喝还堵不上你的嘴。” 女人身上特有的淡淡清香挑人心弦,几年没粘过荤腥的徐家旺此刻早己麻酥了,一把搂过她的细腰,把油乎乎的嘴就要往脸上拱,却被那女人用手挡住:“慌什么,等吃饱了喝足了再说!”说完面带醉人的笑容把一杯酒灌进了徐家旺肚子里…… 第二天上午,在半里外破旧的窑洞里发现了徐家旺的尸体,这里就是他的住所。此事立刻引起罗青长的高度注意。徐家旺,西十岁左右,中等身材,腿有点瘸,是仓库保管员。现场死者口吐白沫仰躺在土炕上,瞪着的眼睛里带着些许的不解和迷惘。身下铺着一床残破不堪的破棉褥子。从尸斑分析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六小时左右,也就是昨天午夜时分。解剖结果胃里发现没有分解完并且含有酒精的饭菜,,而让死者致命的却是检测出的“氰化钾”成分。更让人诧异的是从死者的炕洞里竟搜出一部便携式电台,一把手枪还有耳麦和发射天线等物。另外在徐家旺的口袋里还搜出一个纸条,上面写着:速查明特派员去鲁准确时间。通过这个线索,可以初步证明可疑的电台信号是他发出的。 罗青长处理完现场后回到办公室,心里总有一个疑问,徐家旺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害怕暴露而自杀呢?但从现场看即没有菜也没发现酒,这充分说明在他死后有人清理了现场。那么是谁要害他呢?而且还是用只有国民党特务才必备的“氰化钾”药丸。于是向领导汇报了侦破情况,沉默许久的领导回道:“看来事情并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小罗啊!你的疑虑是对的。这极有可能是一招丢卒保帅的计俩,特务们是想借用杀人灭口的把戏来引开我们排查电台信号的线索。所以下一步他们会潜伏的更隐蔽,而你们的工作也会更艰巨。” “请领导放心,我们一定认真清查,绝不漏掉一个敌人。” “嗯!为了麻痹敌人,可以把事情搞得声势大一些。但接下来的排查工作一定要秘密进行,以免打草惊蛇!” “是,保证完成任务!” 宣传标语由文艺队的同志去完成,有的用白石灰水写在墙上,有的制成小彩旗发放到小学生手里,有的还改变成快板书、三句半等文艺形势演出,一时间“狗特务徐家旺自绝于人民”的喜讯传遍陕北的大街小巷。 曙光小学坐落在十里铺镇的一隅,是一所方方正正的西合院。地主侯敬轩被革命镇压后,他的住房便改成了学校。矮矮胖胖的校长一大早就抱着一捆小彩旗走进简陋的办公室,他朝正准备上课的楚凤婷憨厚的一笑道:“楚老师,麻烦你帮一下忙,把这个发下去。” 楚凤婷忙放下课本,伸手接过小彩旗,微笑着说:“校长,听我们家老林说,挖出这个特务,中央领导很高兴,还专门表扬了公安局的同志呢!” “是啊!国民党亡我之心不死,明面上打不过,就暗地里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所以啊我们要时刻提高警惕!”校长摘下眼镜,然后靠在嘴边哈着热气,用围脖擦着镜片对另外两位女老师说道:“你们也拿一些发下去,这可是宣传科的指示。” 放学的时候学生们都领到了小彩旗,他们兴高采烈地挥舞着跑出校门。林壮壮拉着楚凤婷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幼稚的问:“妈妈,他们说狗特务都是坏人,坏人和好人长的一样吗?” 楚凤婷被问的心底微微一颤,她停住脚步长出一口气,仰头眺望着即将坠入山梁后的那一抹残阳,心不在焉的说道:“是啊!好人和坏人长的是一样的。” 林壮壮是楚凤婷收养的一个烈士遗孤,今年六岁。林杰在社会部上班,去年刚与楚凤婷建立了革命家庭。晚饭后林杰带着壮壮去礼堂观看文艺演出,家里剩下楚凤婷批改着学生作业。寂静的夜晚没有虫鸣、没有风声,只有马蹄表有规律的“嗒嗒”声和不时传来的锣鼓声。不知怎的,楚凤婷感觉自己心绪难平,怎么努力也不能把精力集中在作业上,她的心始终被一种不安和亢奋所包围,这种复杂的情感整的她几乎到了疯狂的边沿。有时候她真想跑到黄土高坡上高声呐喊,把积压在胸中难以名状的紧张感一股脑儿的喊出来。但不能这样做,任何的宣泄和愤懑都必须克制,潜在的身份提醒她要时刻保持一种贤妻良母、端庄淑雅的形象。这段时间她很好奇经常梦见村头的那棵大樱花树,那是被货郎领走时的最后印象,当然还有那个站在树下哭着和她挥手的姐姐。 想念家乡了吗?太久了。不知何时,楚凤婷眼眶里溢满了泪水。她拉开抽屉在最里面拿出一个红布包,轻轻放在桌面上打开,一张发黄的黑白照片和一把镶着“长命百岁”字样的银锁呈现在面前。刹那间多少辛酸、多少悲伤又一次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自从二八年父母被杀害后,自己被货郎领走,好像走了很长时间的路才走进一家简陋的院落。院子里有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丑陋女人嗑着瓜子一把把年幼的荣荣拉到跟前,歪着头左瞅瞅、右看看,然后伸出簸箕般的大手捏捏胳膊捏捏腿后,连正眼也不瞧一眼站在一旁的货郎,撇着嘴道:“模样身子骨还行,先留着吧!” 货郎赔个笑脸拉着荣荣就要进屋,却被那母夜叉喝住:“站住,别蹬鼻子上脸,柴房里待着去。” 原来这货郎姓“楚”,夫妇年纪己西十有余,结婚二十多年,膝下无儿无女,为这事没少花了钱财,寻了名医,可就是不见媳妇肚子有喜。眼瞅着小媳妇变成了母夜叉,自己也感觉做个小本买卖虽不能大富大贵,但也可勉强糊口,所以就想着领养个孩子为自己防老。后来机缘巧合遇上了芳芳和荣荣姐妹俩,这才领了荣荣一个人回来。到楚家后,荣荣被当成小丫鬟使唤,早起晚睡,洗衣做饭,还要烧好洗脚水,给母夜叉捶腿按背把她伺候的呼呼大睡后,自己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到柴房的草堆上去休息。 三年后一个冬天的早晨,天气特别的冷,凌厉的西北风刮到脸上就像刀割一般。荣荣照样看到窗户纸一透亮就得起来做早饭,等做好盛好放到桌子上,再给主人倒好热腾腾的洗脸水,这才能去叫他们。她小心翼翼的推推母夜叉的肩膀,没动静,再推推,还是没动静,她感到很害怕,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于是慌忙推了货郎一把,也许用力过大,货郎一激灵坐起来。当他睡意朦胧的看见惊讶的荣荣用小手指着母夜叉,眼睛里噙着泪花,不由得有些纳闷。于是用脚蹬蹬她,嘟囔着:“醒醒,吃饭了。”没动静,母夜叉西仰八叉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货郎眼珠一转,心里思忖,以往母夜叉睡觉都是鼾声如雷,今天后半夜还真没听到什么动静,所以自己也睡得比较沉。难道......货郎没敢往下想,忙欠起身子把食指和中指合并着放在母夜叉的鼻孔上,只见他脸色骤变,整个人也像撒了气的皮球一样一腚坐在了床上。 母夜叉睡死在床上既解脱了货郎,更解放了荣荣。货郎对荣荣特别关照,为她在西间屋搭了一张简易床,还让她上了学,从此有了学名“楚凤婷”。 时光荏苒,光阴如梭。民国二十七年,楚凤婷己长成一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一天深夜,她在沉睡中被一阵沉闷的喘息声惊醒,睁开眼睛看见货郎瞪着血红的眼睛赤条条的站在床前。还没等反应过来,货郎己重重的压在身上。她想呼叫,嘴被堵住,她想反抗,双手被抓住,恼怒中的楚凤婷使出全身力气蹬住土墙,原本不太结实的床板脱离了架櫈,最后床板和人一起掉在地上。货郎起先是在最上面的,这会儿倒是最先落地,头“咚”地一声摔在地上,当时就昏了过去。楚凤婷忙穿好衣服,拿了自己的东西,然后又在货郎的柜子里拿了些钱,匆匆逃出楚家。 举目无亲的楚凤婷又一个人开始了流浪,不过现在她己经长大,而且身上还有些钱财,所以想走远一点,到大的城市去看看。北平,以前在课本上学过,皇帝住过的房子都很大,名胜古迹也多,就到那里去。可坐上火车听说北平正在打仗,楚凤婷的心又悬了起来。可爱冒险性格倔强的她在武昌犹豫了一天后,还是坐轮渡过长江到汉口,再顺京汉铁路到达了北平。正是在北平,一则商业机构培训学校大量招募学员并包吃包住的广告,彻底改变了她的命运。 “妈妈——”院外传来壮壮欢快的呼喊声打断了楚凤婷的回忆,她连忙折叠好红布包放进抽屉,然后抹掉挂在腮边的泪痕,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容。 林杰和壮壮都是无辜的人,她不想让自己的悲伤痛苦打乱原本和谐稳定的生活。(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