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龙记得他离世前，这边的煤价一直在波动，但基本上没有超过五六百块钱，大多数时候，便宜的就在三百多，贵的时候就五百多，偶尔有那么几次超过六百，后来就降下去的。　　 毕竟就玛县南面山里至少有三处煤矿一直在开采。如果不是嫌自己挖煤麻烦，李龙甚至都在想着直接拉着马车去山里哈里木给说的那个煤矿自己挖去。　　 其实也不麻烦，那煤也算是露天的，搞点雷管炸药绑好，打个洞塞进去，直接就能轰下来一大片。　　 就是麻烦一点儿而已。如果后面有人，自己能再买个拖拉机的话，也不是不行。　　 那司机并没有直接开到老马号，他就放慢速度，跟着李龙。　　 后来看李龙速度慢，就干脆让李龙把自行车放到车顶上，用绳子绑好后，让李龙坐到副驾驶上，拉着就去了队里。　　 到老马号的时候，汽车的轰鸣声把李安国他们都给惊动了，跑出来看。　　 司机倒是意外，刚才经过学前班的时候，那些孩子竟然没有过来追赶汽车，这是让他又头疼又得意的时候。往常在其他村子里，会经常碰到这样的情况。　　 毕竟汽车在这时候是真正的稀罕物。　　 他当然不知道，其实这段时间队里来的汽车太多了，孩子们已经不稀奇了。　　 “二哥，姐夫，你们都过来，咱们卸半车炭在这里，剩下的拉到我大哥院子里卸下来。今天忙点儿啊。”　　 “中中。”这都是给自己干活，李安国他们自然没啥话说。找老罗叔要来铁锨，等汽车调整好位置，司机打开后厢板后，两个在上面往下铲，下面的就往煤房里铲了起来。　　 老罗叔也想帮忙，让李龙给推回去了。　　 “老罗叔，这么多年轻人在呢，要再让你干活，那真是打我们脸哟。”李龙笑着说，“你给我们做饭就行了。”　　 他也没上手，而是对车厢上面的李安国说：　　 “二哥，我去大哥那里说一声，把院子里的东西腾出来，不然呆会儿不好卸。”　　 “行，你过去吧，这边卸一半是吧？”　　 “是啊。”李龙点点头，骑着车子又离开了。　　 没人觉得李龙是在偷懒，这炭都是李龙买的，而他们是最大的受益人。　　 其实李龙当然是真的在偷懒了。　　 司机看李龙离开，还有些担心，从驾驶室里探出头来问了一句：　　 “这炭钱谁付啊？”　　 李安国几个人没开口，他们不好说。　　 “刚才那小伙子。”老罗叔正抱着一捆苇子往里走，笑着说，“师傅，放心吧，那小伙子这两天挣了好几百哩，不差你这点钱。”　　 司机就放心了。　　 李安国几个人有点尴尬。　　 李龙到了李家院子，看李建国正在猪圈前看猪，便把自行车放好，走过去顺嘴说道：　　 “大哥，啥时候宰猪？”　　 “再过半个月吧，大强要结婚，他爸开口了，要半扇子猪。”　　 “才半扇啊。”李龙觉得有点少。　　 “不少了。今年咋家这猪可不小，宰一百公斤肉不成问题，半扇子有五十公斤了，这几年谁家结婚能用这么多肉？”　　 李龙想想也是啊。　　 “你二哥他们休息了？这几天累坏了吧？”　　 “那是，不过一个个怪高兴哩。手上打泡，剌出口子也没说啥。今天把陈技术员送走，我给他们一个人十块钱，说是奖金了。”　　 “行，会做人，”李建国笑了。　　 “哥，你的，一百。”李龙掏出一沓钱来递给李建国，“这些天你跑前跑后，我也就按零的给了。”　　 “你这……”　　 “大哥，拿着吧，咱兄弟，我也不多给，你也别嫌少……”　　 “你啊。”李建国笑了，把钱收了。　　 是的，和小龙是不用客气的。感觉先前对小弟给儿子一样照顾的，现在一样样都在回报着。　　 “我刚才从乡里叫来一个拉炭的车，一车炭，老马号那边卸一半，呆会儿二哥他们过来在这里卸一半。”　　 “你都弄来了？我还想着拿这一百块直接拉一车炭回来哩。”李建国有些意外，“你这就拉过来了？”　　 “大哥，那钱是家里花的，哪能去拉炭啊。”李龙笑着说，“这回赚的钱没上次多，但也不少，我就不给家里多给了。炭肯定还是我来拉嘛。”　　 “行行，你出息了行吧。”李建国笑骂着，“这是给我显摆着哩？”　　 “哪有啊。”　　 梁月梅从屋子里出来，看兄弟两个在猪圈门口，便问道：　　 “小龙过来了，说啥哩还在那里笑？”　　 “小龙拉来一车炭，现在安国他们在那里卸着哩，那边卸一半，剩下的一半卸到这里。”　　 “那可好。我还说这两天去挖梭梭柴哩。”　　 “别挖了，那个烧着还得劈。”李龙笑着说，“今年咱就休息一下。”　　 “那得让你哥把钱给你……”　　 “嫂子，这话说的，那不是在打我的脸嘛。”李龙故意一副生气的样子，“我可还没分家哩。这弄苇把子挣了钱，我还没给家里给哩。”　　 “那你说的，你挣的钱该你拿的……”梁月梅知道李龙没真生气，笑着说，“家里今年宽裕了，这钱大都是从你这里来的，那也不能光让你掏钱吧？”　　 “那该我掏的我自然是要掏的。”李龙笑着说，“嫂子放心，我也不是散财童子，我心里有数哩。”　　 “这事就这么个吧。”李建国一捶定音，“先把院子里收拾一下，把地方腾出来，不然呆会儿车过来了，没地方停。”　　 三个人这就开始忙碌起来。　　 “大哥，后面把院门口这里盖个煤房算了，以后拉煤过来，直接就卸这里行了。”　　 “也行。”李建国想想说道。　　 李家现在的煤房在院子中间靠东一些，距离西大门有点远，好在卡车应该能开进院子，只是上面有个棚子，卸车的时候不怎么好卸。　　 当然，这也是相对而言，难不倒李安国他们。　　 半个小时后，卡车开了过来，司机把车倒了进来后，李龙干脆的就给付了炭钱。　　 接过一百块钱，司机这就放了心——这可比零敲碎打的卖煤痛快多了。　　 他想着明天还能拉一车煤到乡里，说不定还有人要呢。　　 正说着呢，对面陆英明走出来，看李家在卸煤，便过来在院子里，先问了李龙：　　 “小龙，你家买了多少？”　　 “一车。一半卸马号，一半卸这里。”　　 “一吨多少钱？”　　 “这师傅说不零卖……”李龙把师傅的原话放在了这里。　　 “那我找几家合伙买可以吧？”陆英明今年托李龙的福，也赚了不少钱，家里自然想多买些煤放下来。队里发的煤肯定是不够的。这几天挖梭梭柴的不少，但想直接买煤的也不少。　　 “师傅，可以吧？”李龙看向那个司机。　　 “当然没问题，一车八吨，一百块。”司机很开心，这可是送上门的生意啊。　　 没想到这一趟过来，还能多一车的生意，不错不错，照这样下去，这几天能赚不少哩。　　 陆英明立刻就串联找人去了。　　 等李家这边煤卸完，陆英明等人已经过来了。　　 集结的人一算，至少还要两车煤！　　 据说还有些人要，但数量不多，还没凑够一车，还在拉人。　　 司机高兴坏了，李龙留着他在家里吃饭他都拒绝了，说现在就要去煤矿拉煤去，争取天黑前再拉一车煤过来。　　 看着卡车轰鸣着出了院子，向着外面开去，李龙感叹，现在大家都在奔着好日子，是真的不怕下苦啊。　　 第二天，李建国套着马车，拉着李安国他们去到了县里。　　 四个人先去的是邮局，这时候还叫邮电局，邮政电信合一家的。管寄钱，管打电话，管打电报。　　 陈兴邦李安国各给家里寄了二十块钱。李俊峰给家里寄了二十五块钱，李俊山给家里寄了三十块钱。　　 四个人里，李俊山挣的钱是最多的，不算李龙给的奖金，他自己就挣了四十多。　　 李龙是今天早上悄悄给李安国给了二十块钱。毕竟是自己的亲哥，该给的还是要给的。至于陈兴邦，隔了一层。如果他后面把姐接来，那李龙会给姐姐私下里给钱，但给姐夫，就有点不想的意思。　　 李龙没跟着他们，到了县里后，他就直接去了大院子。　　 做苇把子的时候，晓霞回来一趟，李龙和她匆匆见了一面，没多少说话的机会。李龙也知道晓霞快到年底了，忙的很，便想着带着一些咸菜啥的过来，给她做顿饭，算是照顾一下吧。　　 到了大院子，李龙看到厨房里还有早上剩下的苞谷面糊糊，都已经凝成了一坨，半碗咸菜放在案板上，心想着这丫头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怪不得上次见面的时候看着都瘦了。　　 他便在厨房里忙活起来，切肉、切菜，蒸米饭，看着时间点炒菜，等忙碌到一桌子的菜上桌的时候，顾晓霞推着车子进了门。　　 “我看门没锁，就知道你过来了。”顾晓霞一脸的笑，“然后就闻到了味道——你做饭真香！”　　 “嘿，这夸的，是不是打算以后用这夸，让我好好做饭？”李龙开着玩笑，“休想得逞啊——去洗手。”　　 顾晓霞脸上的笑意就停不下来，进门有现成饭吃的时候又回来了。　　 “队里的活忙完了？”　　 “嗯。”李龙盛了饭端在桌子上，最后打的蛋花汤也开了，他撤了火，拿着筷子来到了桌前。　　 “别看了，吃吧。天天吃咸菜，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　　 李龙的埋怨在顾晓霞耳朵里，都是甜蜜的情话，有人关心的感觉真是不错。　　 因此吃饭的时候，她的话也多了起来，从检查哪个学校，那里面领导有多啰嗦多官僚，到有家长不想让学生上学，思想有多封建等等。　　 李龙做了一个非常合格的听众，听着她说着大大小小的琐事，一股子名为幸福的感觉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