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天色阴沉起来,没过多久,空中就飘起了雪花。 南方没怎么见过雪的朋友对于大雪可能会非常好奇,也非常喜欢。 但北方人,大多数对雪的感觉是无感,有些时候是会讨厌雪的,特别是大雪。 虽然说瑞雪兆丰年,但扫雪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有时候一场雪下下来,可能会扫一两天甚至两三天才能清完。 现在是泥巴房顶,所以还会需要清除屋顶的雪,不然雪稍微一化,就有可能让屋子里漏水,那些年久的屋子还有可能被大雪压榻。 在这大海子里面,可能只有李龙一个人会因为这场雪而高兴,其他人都不喜欢。 雪下下来,让原本就湿滑的地面更加难走,而且这雪把那些还没搜寻过的水洼给盖住了,想要找鱼就会更加的麻烦。 报怨归报怨,但大家还是会继续找鱼。现在已经是农闲期,没有其他事情去做,过来逮鱼既算是收获,也算是消遣了。 李龙开心是因为下雪了,那这些鱼就可以藏在雪里好好保存了。 李龙他们收鱼的名气在扩散,后面甚至有人专门跑过来主动要给他们卖鱼。 这些人找到李龙,卖的鱼都不算多,几公斤十几公斤那种。李龙基本上是来者不拒。现在只要能收到鱼,那就是收获,每一公斤鱼在将来都有可能产生三五毛钱的利润,这都是钱啊。 不时能碰到同村的人,他们碰到李龙也都会打个招呼,无论故意还是无意,至少这个消息是从李家透露出来的,大家会念这个人情。 几乎所有的人身上都糊上了泥巴、结了冰,外套上湿呼呼的,但没有一个人在意,偶尔会往手上呵一下,哪怕手脸冻的通红,也不怎么在意,这时候心里唯一在意的就是那些鱼了。 晚上回去的时候,雪已经下的很大,原本预计今天能收个四吨鱼,下午有雪的原因,鱼收的少了一些,但主动来卖鱼的也不少,因为李龙这边开始成堆收,而县里来收鱼的都是挑大个的匀称的,所以不少人都喜欢把鱼卖给李龙他们,这一天收了有近五吨。 马号两个屋子里都堆上了鱼,外面还放了一些,好在雪比较大,直接装袋子里之后,用雪一压,一晚上就冻上了。 回到马号,老罗叔把饭已经做好了,苞谷面发糕,大米粥,野猪肉炒咸菜,洋芋片。菜都是用盆装的,这让累了一天的几个人急忙去洗了手,衣服也顾不上换,就在那里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我看队里有一家都出来弄鱼了。”杨永强边吃边说,“这回去咋吃饭啊?” “那不得现做?”陶大强笑着说,“要不是老罗叔,咱两家不也得回去自己做着吃?” “哈哈哈哈。”杨永强摆手,“俺家里有人做哩。” 陶大强有些不服气: “再过几天,俺家也有人做了。” 这时候大家才想起来,再过段时间,陶大强就要结婚了。话题立刻就转移到了陶大强身上。李俊峰他们和陶大强也熟悉了,开着他的玩笑,问他和对象亲嘴了没有,睡了没有,这让陶大强脸一下子就红了。 “别胡闹了,大人都还在哩。”李龙笑着帮陶大强解围,“俊峰,要不要讲讲你结婚前的事?” “那还是算了。”李俊峰立刻住嘴,“对了,小龙叔,明天还去不?” 他这话题转换的比较好,其他人都看向了李龙。 “去啊,明天鱼没今天多,但也不会少。那水槽子里一直有水往下流,没流干哩。闸门子下面那么长的渠里鱼肯定也不少,有人逮,咱们就收。”李龙说道,“争取再收个几吨鱼出来,咱们明年一年的钱就差不多出来了。” 李龙最后一句话把大家勾得顿时就兴奋起来。 吃过饭,李龙又预估着给各人发了钱。 这第二天发钱虽然没有第一天那么震撼,但还是让不少人心里都有些别样心思。 陈兴邦这时候就特别佩服李龙,这么多钱一下子发出去,眉头是一点都不皱。要是自己,咋也得心疼一下子。而且他看出来了,李龙是估算着发的,基本上每个人都是多发了一两块、三五块。 这要是自己,咋可能哩?自己的钱也不是白来的啊,小龙这也太大方了吧? 李安国也替李龙心疼,自己的这个小弟这一天发这么多钱,那些鱼能卖出来吗?前些日子那么辛苦揽来的活,卖苇把子挣的钱都扔这里了啊。 倒是陶大强和杨永强感受不深,因为李龙这么做不是一次两次了。每一次李龙这么洒钱的时候,说明他接下来能挣更多的钱。 队里人为什么愿意跟着他干,哪怕他给出来的条件那么严,先前比胡老二的条件严的多,那可不仅仅是因为他给的价格高,是因为他只要答应了,那钱当时就发。 一句承诺和一沓说完就兑现的钞票,哪个更有说服力,一目了然。 李龙的诚信和招牌就是这么一次次直接付钱的过程中竖立起来的。可以说现在李龙在村子里喊一声,说他要收大家的鱼,价钱多少,哪怕不付钱,大家也愿意把鱼送过来,因为他们相信李龙会付钱,不会坑他们。 李建国、陶建设和杨华不说话,但他们都明白,也都不明白。这年头年轻人和他们那个时代是不一样了。有人凭的是个人魅力,有人凭的就是一次次的兑现承诺。 李龙自己却没想那么多,把人送走,最后送李建国,他本来还要掏钱的,李建国急忙摆手: “小龙啊,我知道你能挣钱,但钱不是这么花的。咱们兄弟两个,你就别再掏钱了。留下钱用在关键的地方。你给大强、永强他们钱是该的。给你二哥、姐夫他们钱也是该的,都出了力的。咱们就别扯那些了,我回去了,这些鱼回去还要埋起来……” 马车上依然是有一袋鱼,多了李建国也不要。这一年来鱼虽然没说吃的够够的,但偶尔吃一顿不错,天天吃是受不了的。 李家人,不缺油水,不缺荤腥。 “行行行,那过年再说。”李龙笑着朝大哥挥了挥手,看马车在雪地里压出两道车辙,等车子远去后,检查了一下院子外面堆的那些鱼,把露出来袋子角也用雪压好,边上的雪用脚踏实,这才进了屋子。 外面是有老鼠的,不过雪踩实之后,老鼠一般不会往里钻。它们就是找食,通常也是会去狍鹿子圈里找吃剩下的饲料。 因为李龙这边经济情况比较好,所以无论是野猪还是狍鹿子,和那头小鹿,吃的东西都比较不错。 李龙以前听说过不少次关于鹿不好养的事,所以对于养鹿本身就抱着试验的态度。只是没想到,无论是那只受了伤的狍鹿子还是后面弄来的这头小鹿,活的都好好的。虽然天很冷,但它们都很欢快。晚上听到动静也不进里面的暖圈,而跑到敞圈门口好奇的看着外面。 马号这里面的圈也都是一明一暗连在一起,里面的暖圈铺上了厚厚的麦草,门口有棉门帘挡风挡雪挡寒气,鹿不至于受冻。 李龙过去拍了一把,把鹿赶了进去,这才回到屋子。 隔壁的四个人还没睡觉,能听到李俊峰还在那里畅想着等回到老家,会怎么怎么花钱,买什么什么样的东西等等。 李龙听着笑了。现在还不是睡觉的时候,他又摸出那本《故都侠女》看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起来出门,李龙看到雪停了,院子里的雪有三四十厘米厚,算是大雪了。 他搓搓手,回屋拿了双手套,戴上帽子,开始铲雪。 李龙这一动,旁边屋子里的人也都醒了过来,没一会儿都出来,各自拿着工具一起清雪。 老马号的院子够大,大清早清雪也不是那么规范,从住人的屋子门口把雪往里铲,都铲到菜园子里去。这玩意儿等春天化雪的时候,刚好可以把地润一润。 老罗叔出来了一趟,看大家在扫雪,又进厨房去了。 “俊山,你去帮老罗叔做饭。”李龙吩咐着。李俊山应了一声,放下手头的铁锨进了厨房。 其实这时候已经有木制的推雪板了,自己找块板子,削平,下面加工一下,搞个斜坡,然后北后凿出个槽,钉好把子,推雪是很合适的。 只是现在的地面不平,大都是泥地,没打过地平,所以推起雪来要小心,不能太用劲也不能太“欢畅”,得留着点劲儿,不然碰到一个突起,雪板子卡在那里,那手里拿着的把儿要把杵到肚子,要么就杵到要害,那滋味,那个酸爽啊…… 现在李俊峰正酸爽呢。他没扫过雪,看着这推雪就来了劲,开心的一板到底推了下去,第一板第二板还行,第三板就直接卡到了半中间。 经常推雪的人都知道,这样推虽然看着爽,实际上效果并不怎么样。毕竟你一板推过去,最后推到头,虽然开出一条路来,但雪大都漏掉了,最后也只推了一板子的雪。 所以有经验的清雪的人都是平均前进,一板板把面前一大片的雪一起往前推着走。 院子里的雪很快清干净,李龙感叹了一句: “要不是得抓紧弄鱼,就这天,现在去东面逮兔子,至少能追十来个。” “真哩?”李俊峰一下子就来了兴趣,“小龙叔,那东面有这么些兔子?” “多啊,那边戈壁滩、红柳滩兔子洞可不少。平时看不到,这下了大雪,兔子不好找吃的,都跑出来。这雪厚,它跑不动啊,那人都能把兔子追到……” 李龙没说瞎话,过几年,又下过几场类似的大雪,那时候几乎算是全村出动,撵兔子最多的一家,弄到四十多只兔子,剥皮后冻着不少,还有一些活的就干脆放到猪圈里养着,不过大都是没养活,毕竟野兔这玩意儿气性还是挺大的。 “那……唉,后面吧。”李俊峰原本是想着看是不是真就去弄些兔子,不过想想今天还有活,就没再往下说。 清完雪,洗漱吃早饭,然后李建国就来了。 李俊峰就找李建国考证。 “建国叔,小龙叔说这大的雪,去东面哪个滩里,能撵着兔子,是真的不?” “是啊。”李建国笑着说,“我过来的时候,咱队上有人已经去了,那兔子又没刺,他们撵着后,这大冬天能放,有的能一直吃到过年哩。” 李安国他们听着都羡慕。 “这北疆看着人少,县里也不咋好,这野地里的东西可真多!”陈兴邦感叹着,“好像随便搞搞都能吃饱吃好哩。” “是这话。”李龙点头,“只要勤快,吃饱吃好是没问题的。再有点头脑,那也就有钱花了。” 这是实话,不过村子里的人,直到二三十年后,才想明白。 实在是因为思想太容易被禁锢住了。 跟着马车,继续往大海子去。前面能看到路上有脚印,但并不多。看来今天去大海子的本村人没几个。 马车在厚厚的雪上压出两道印子来,等到了大海子边上,七十六号身上也出了汗。 整个地面一片雪白,大海子里也不例外,除了几个水槽看过去是黑色的,其他都是白白的一片。 “今天鱼估计不多,能收多少是多少吧。”李龙说道,“我去闸门那边看看,看有没有人在渠里逮鱼。有的话从那边收也行。” 从最开始看到满地的鱼的兴奋,到现在已经变成了机械式的一项工作,现在水槽子里那些小鲫鱼,已经引不起陈兴邦他们的兴奋和激动了,有的只是想着今天能收到多少鱼,最后能拿到多少钱。 最终,收鱼的工作因下午上游莫合渠里来的水而收工——闸门也降了下去。 李龙知道,从现在开始,大海子又要蓄水,今年最大的一次收购活动,结束了。 而接下来的,就是休整,等着合适的时机,把鱼卖出去,换钱,完成一个闭环。 而这个过程,注定是非常漫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