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市场越发热闹了。李龙到的时候，拖拉机已经无法开进去了。这里彻底变成了步行街，外面开辟出来停车场。主要停的是自行车，还有一部分的驴车、马车，也有停拖拉机的，就两辆。　　 李龙把拖拉机开进去，看车的人给他一个牌子，告诉他不用把摇把子拿走，他们会在这里看着。　　 当然不放心的话拿走也没事。　　 李龙没拿。这摇把子口是通用的，就算自己把摇把子拿走，真要有人想把拖拉机开走，找个摇把子也就开走了。　　 当然，那就算大案了。　　 李龙拿着牌子往里走去。看这个时间点也不知道老爹和陶大强是不是还在老街这里卖鱼。　　 转了一圈，卖鱼的有好几家，不过并没有看到李青侠和陶大强。　　 没来，还是已经卖完回去了？　　 克尤木的奶茶馆还开着，在那里吃馕喝奶茶的人不少，来一拨走一拨，看着汉族和少数民族都有。　　 这市场比玛县市红火多了，卖食物、菜、手工制品的比较多。李龙听着卖鱼的吆喝，大鲤鱼已经涨价到一块二了。　　 怪不得老爹他们在这里卖鱼，赚钱啊！　　 不过小海子里的鱼大都是鲫鱼，鲤鱼没那么多，这边的鲫鱼暂时还没涨起来，估计得再等个二十来年，野生大鲫鱼的价格才会涨到最高，直接打破了鲤鱼的价，到二十五块钱一公斤。　　 卖肉的摊子也有两家，李龙远远就看到了陈兴邦还在曾经最初他摆摊的附近。　　 也不知道这算是约定俗称就是他的摊子，还是每天他早早就过来占着这地儿，所以才保持地方不变。　　 李龙过来的时候陈兴邦正在和一个牵羊的人讨价还价。　　 “你这羊，我只能二十五块钱收。我给你说，现在带骨羊肉一块三，你这羊瘦，我最多能宰出来十五公斤肉，我卖也就卖个十九块五，皮子能卖个五六块钱，这就差不多了。我能赚也就赚你个下水钱……”陈兴邦打量了卖羊人手里的细毛绵羊，然后说道。　　 “赚个下水钱，那一套下水咋也卖个五六块钱吧？”卖羊人自然是不乐意自己少赚的。　　 “那你去卖给别人吧。”陈兴邦一点也不后退，“宰羊不费功夫吗？剥羊、清洗下水不费功夫吗？你要觉得我赚的多，那你咋不自己宰呢？我这里每天还要交一块钱摊位费——我就赚你个下水钱，你还有意见啊？那你找其他人吧。”　　 “那我咋知道你说的宰十五公斤是真是假哩？”那个人说不过陈兴邦，却又不愿意走，李龙猜测他应该去过其他摊子，别的摊子给的更低，所以才会赖在这里。　　 这是个马金宝一样的人，不干脆。　　 “嘿！”他这么一说，陈兴邦还没说话，围观的其他人就不乐意了，“你说别的还行，你说老陈眼光不准？我告诉你，他叫陈一刀！他看着的牛羊猪，那一眼看过，说出多少肉就出多少肉！这些天在这市场里，有多少人不相信，最后不都是心服口服？”　　 “就是！陈一刀的名号可不是白来的！”　　 说羊的价钱的时候没人开口，现在这卖羊人一质疑陈兴邦的眼光，立刻就有人帮腔了。　　 李龙倒也没想到自己的姐夫竟然在这片市场里有了不少的拥趸，这些人还都挺支持他的。　　 “行行行，二十五就二十五吧，给，给钱！”牵羊人把绳子递给陈兴邦，另外的手就伸出来要钱。　　 陈兴邦穿着皮围裙，上面都是血迹，他伸手从围裙里兜掏出一把零碎钱来，翻找了半天，找出一张大团结，又找出两张炼钢工人的五块，再翻出一张两块的和三张一块的，捋齐后递给了对方，同时把牵羊的稻草绳子接了过来。　　 那个人蘸着唾沫把钱数了两遍后，笑着对陈兴邦说：　　 “陈老板，这羊归你了，发财啊！”　　 说完就走了。　　 陈兴邦笑笑，把羊牵过来放在案子边上，并没有立刻去宰。案子上还有肉没卖完，他继续吆喝起来。　　 “老陈，把羊宰了吧，大家都等着看呢。”　　 “就是，新鲜羊肉啊，你宰了我称两公斤！”　　 “这羊看着不错，你宰了，我也买点。”　　 “肚子给我，我就好这一口！”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的说着，陈兴邦不为所动，摇头说道：　　 “那不行，我这案子上的肉卖不完，这新宰的肉放着就只能等着臭。”　　 “好好好，我们帮你吆喝啊！”有人还真的希望等着吃新鲜羊肉，便帮着吆喝起来。　　 李龙看着挺好玩，没想到姐夫在这里这么快就真的扎下了根了。　　 好事。　　 他走到案子跟前的时候，陈兴邦已经看到了，笑着说道：　　 “小龙过来了，你可好久没来了啊！我听老爹说你在山里带着大哥他们搞活，弄完了？”　　 “弄完了。”李龙走到案子侧面，不挡着那些人买肉，说道，“全搞完了，正好休息一下。我看你这直接就能在市场里收羊，轻松的很啊。”　　 “嗨，也不是天天能收到。平时下午还是得去附近转转，”陈兴邦满面红光，李龙感觉他比上一次见至少胖了五公斤，“现在还行，天天能卖个几十斤肉。”　　 有人过来称肉，陈兴邦问清楚对方的需求后，手起刀落，几乎是一两不差，称肉的人满意，旁边围观的人也喝彩着。　　 陈兴邦脸上带着矜持的微笑，李龙能感受到他其实也有那么一股子得意的。　　 这边的热闹吸引来了不少人，然后就有人先后开始买肉，摊子上的肉很快就卖的就剩下几块腿骨肉了。　　 陈兴邦一直忙着，李龙也就没打扰他，在边上看一会儿。　　 “陈一刀，现在该宰羊了吧？”有人看案子上肉少了，立刻说道。　　 “行行行，宰啊。”陈兴邦也高兴了，说道，“现在就宰。”　　 “姐夫你忙，我先去办事了。”李龙过来看着陈兴邦这边好着就行了，他还要去石城百货大楼买彩电。　　 “好，你先忙你的，中午到院子里去啊，我中午收摊，到时整点好的，你可别走，我这边给你做好！”陈兴邦说道。　　 李龙想想就答应了。　　 过来的时候他去了趟玛县市场，和杨大姐说了一下，让她给顾晓霞说一说，自己中午不回去吃饭，但下午肯定在家。　　 李龙看看时间还早，先去克尤木的奶茶馆喝了一碗奶茶，解解渴，然后去停车场交了牌子，付了一毛钱，发动着拖拉机去了百货大楼。　　 百货大楼这里也已经有了停车场，看这里的规模，李龙能猜出来进去的人也不少。一部分是本市人、兵团人，但更多的还是沙玛两县的人。去年包产到户，土地分给个人，虽然每家每户要按人按地交公粮，但收入是实实在在的提高了。　　 大家有了家底，自然是想把日子过的好一些，这闲的时候就会来买一些日用的东西。　　 石城百货大楼可比玛县百货大楼名气大多了。　　 李龙倒也不急，在里面转了一圈，看到几乎每个柜台那里都有人买货、问价。　　 电视机柜台这里同样也是。有一对看着像新婚夫妻的年轻男女在柜台前让售货员给介绍一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　　 李龙倒也不急，耐心的等在后面。他听着那对男女中的女人问的非常详细，估计一时半会儿搞不定，便去了另外一个柜台，买了一台用电池的收音机，又买了一盒十节电池。　　 售货员看李龙买收音机这么干脆，连试都不怎么好好试，心里清楚这位应该是经常买，便主动的问他还要买什么。　　 “电视。”李龙指了指那边，“还得等等，那边有人。”　　 “嘿，那一对啊，来了三次了，都是只听介绍，最后也拿不定主意。”这位卖收音机的是个大姐，嘴皮子极快，这边给李龙说完，那边就对着卖电视的售货员喊了一嗓子：　　 “小秦，这边这位顾客要买电视，你给看看啊。”　　 那位秦售货员看了过来，李龙抱着收音机的箱子，还略有些尴尬。　　 那一对男女有些不满了，女人撇了撇嘴说道：　　 “我们先来的啊，这边还没完呢。”　　 秦售货员是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有些歉意的看了李龙一眼，李龙说道：　　 “没事，我等一会儿。”　　 “小伙子，你买什么电视？”这边柜台的大姐可能是看不惯那对男女，帮着秦售货员问道。　　 “彩电，两台，十八寸的。”李龙报出了自己的需求。　　 “啥？”大姐也吓了一跳，“你是说，你要买两台十八寸彩电？”　　 “嗯。”李龙点头。　　 “你是单位上的采购？”那个大姐猜测着。　　 “不不不，我玛县的。我们那边百货大楼就一台了，所以就想着过来看看，我是给自己家里人买。”李龙这时候倒也不怕被人嫉妒，反正这里也没人认识自己。　　 那对男女顿时就不说话了。　　 他们两个人互相看了看，露出一点点的嫉妒羡慕，还有比较复杂难以言明的情绪。　　 两个人不再说话，退开了两步。　　 自己两个人结婚，为了买一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跑这里三趟了，还不能定下决心，人家一开口就是两台，还是彩电，还是十八寸的！　　 这人和人相比，咋就差距这么大呢？　　 “我们这里是有两台十八寸熊猫彩电的。”秦售货员快速的开口，“一台两千一，你要看一看吗？”　　 咦？比自己过年的时候买的便宜不少啊。　　 是产能上来了吗？　　 “要看一下。”李龙看那对男女不说话了，便走到柜台跟前说道，“能试一下吧？”　　 “能，不过不是晚上，也不是周末，现在白天是没电视的。”　　 “插上看看，主要是看看屏幕啥的。”李龙觉得现在看出来都是雪花，说什么坏点简直就是自欺欺人，还是看看通电情况。　　 反正这时候也是有保修的。　　 秦售货员搬来一台彩电，打开箱子，抱出来小心翼翼的放柜台上，插电给李龙看。　　 那个收音机柜台的大姐就在边上问着：　　 “小伙子，你买两台，就一个人怎么拿回去啊？”　　 “我开了拖拉机过来的。”李龙说道，“放拖拉机里拉回去就行了。”　　 “嘿，还有拖拉机啊！那一台拖拉机就顶两台彩电了吧？你家里真有钱。”那个大姐由衷的感慨。　　 “这不赶上党的好政策了嘛。”李龙随口说道。他说的是实话，也是心里话。没有放开口子的政策，他想富起来，那真就不容易。毕竟收贝母这一项，如果不是现在放开了，一个投机倒把就能把他给关进去。眼下这罪名虽然还在，但说实话，大家也都不怎么在意了。　　 两台彩电都试过之后，李龙很满意，开票，交钱，拿货走人。　　 售货员帮着他把一台彩电搬出来放在拖拉机上，李龙谢过人家之后，开着拖拉机离开了。　　 拖拉机里有彩电，李龙就不敢再往哪里去了，他开的很平衡。虽然彩电箱子里有泡沫，但能不晃还是不要晃的好。　　 拖拉机开到陈兴邦院子的时候，让李龙有些意外的是，门开着，陈兴邦已经回来了。　　 拖拉机开进院子，李龙还没下车，陈兴邦已经从门里出来了。　　 “你先休息一下，我这边做饭，今天尝尝我的手艺！”　　 李龙笑着熄了火，下了拖拉机，把那个收音机箱子抱着递过去：　　 “姐夫，这个给你。你在市场里卖肉的时候，打开听着，能消遣，也能吸引一些人过来。”　　 “嘿，你还花钱买这个干啥？”陈兴邦埋怨了一句，但其实挺高兴的。自己的大舅子小舅子都有能耐，一开始他还是有点怵的。现在有点成就，自信心起来了，李龙给他买东西，说明更加认可他了，他也挺开心。　　 “姐夫，中午吃啥？”李龙问道。　　 “蒸的米饭，这上午不是宰羊了嘛，下水啥的我就先不卖，拿回来收拾，顺便把肚子肠子翻了炒炒吃。你放心，我弄的肯定干净。你休息一会儿，等着吃就是了。”　　 李龙笑着点点头。陈兴邦自己去忙，李龙看着院子。　　 院子里种了一些菜，占整个院子的四分之一吧。以前拿过来的羊已经没了，这里面也没其他动物，倒是中间腰墙上铺着不少皮子。　　 有这次刚宰下来的羊皮，也有以前没完全晾干的牛皮，还有驴皮。　　 倒是让李龙有些意外，姐夫这生意做的杂啊。　　 不到半个小时，饭菜好，陈兴邦把李龙叫进屋吃饭。　　 “老爹和大强偶尔能过来，我听了你的一些消息。在山里辛苦吧？”陈兴邦一边吃饭一边问道。　　 “还行，反正那山里有屋子，住着方便。有灶，自己做饭吃。”李龙说道，“比我大哥他们住地窝子舒服。”　　 “那还行，听说你经常能打到野味儿。”陈兴邦又问，“好打不好打？”　　 “知道地方，就还能打着。两三天打着一个吧。”李龙说道，然后他也问，“姐夫，我看你外面有牛皮、驴皮，这啥都宰啊？”　　 “那可不。”陈兴邦笑着说，“光猪和羊，不够啊。再说了，我也想快点多挣点钱，到时把你姐和娃娃接过来。娃娃过来就要上学，现在得多攒点儿。不过差不多了，我想着再过个把月，就给你姐把钱汇回去。家里院子和地给我老爹管着，你姐带着娃娃过来，以后就呆在这了。”　　 李龙点点头，夹起一筷子爆肚放在米饭碗上吃了起来。　　 陈兴邦的手艺不错，吃着挺香，没脏器味儿，洗的也很干净。　　 用了不少干辣椒，很下饭。　　 李龙吃了两碗饭。吃饭的时候他也了解了陈兴邦的一些情况。　　 因为在这里做生意赚了些钱，有些混混嫉妒，还过来“借”过钱。陈兴邦持刀把人给逼走了。那时候还提心吊胆了几天，怕对方报复。　　 但他知道，缩了一次，后面就会被人一直拿捏下去。　　 然后没多久就听街道的人说，这些混混被抓进去了。　　 为首的还被打了靶。　　 所以现在虽然有人嫉妒他这个外地人赚钱多，但本身和他一样口音的在石城比较多，不少都是兵团老兵或者老兵的后代，支持他的人也不少。　　 所以陈兴邦现在生意做的挺好。　　 “你没看我都胖了嘛。”陈兴邦让李龙放心，拍拍已经有点显形的肚子说道，“这天天剩下的杂碎卖不掉，就只能煮着，有时候煮的早上卖，剩下的就自己吃了。”　　 李龙突然就想到了那头羊，问着：　　 “那姐夫，你一头羊真就赚个杂碎钱？”　　 “嘿，那可不是。给人说是那样，不然人家咋肯卖经咋哩？”陈兴邦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你想想啊，我还有啥没说？”　　 李龙想了想，说道：　　 “羊头羊蹄子？”　　 “对啊，这个弄好了也能卖两三块钱哩。咱这老街有专门卖煮熟的羊头羊蹄子的。还有羊肉，那食堂里也要啊。”　　 李龙笑着表示明白了。也难怪姐夫能赚钱，这钱都赚在小头不知名处了。　　 这也是人家的本事吧。　　 好事，只要这样下去，再过一段时间，自己家的这些哥哥姐姐就都能在北疆扎下根来，生活也会越活越好。　　 至于被人嫉妒，那不正常吗？不遭人妒是庸才，过得好才有人嫉妒。过的不如人，人家也不愿意嫉妒你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