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天还没亮,郑老四就赶往县城去了。 周芸一夜翻来覆去,思来想去,自己也有不是。早上起来,眼泡浮肿,一大圈的黑眼圈。 周婷婷见了,安慰她,“二姐,你也不要太担心了。” 周芸低着头说,“小婷,昨晚,我不该那样子的。” 周婷婷说,“二姐,你还记着这事干啥,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嘛。人这一辈子,谁不遇上个沟呀砍的,挺过去就没事了。你和二姐夫放宽心,这事,郑老四会全力打点好的。阿超在里面,保管不会吃苦。” 周婷婷煮了两碗面,端给周芸和黎远周。 周芸说自己不想吃,周婷婷劝了一阵,拗不过,她才接了过去,慢慢地吃了。一夜的煎熬,让她味觉都麻木了,面条吃在嘴里,吃不出什么味道。 周芸又往锅里放了一把面条,吩咐周宏说,“宏子,去楼上,叫阿懿起床,这么晚了,还睡,懒得成什么样子。” 周宏上楼把郑懿叫起来,面条也煮好了,周婷婷给他捞了老大一碗,然后问郑懿,“吃不吃面?” 郑懿揉揉眼睛,说,“不吃。像是还没睡醒。” 周婷婷说,“不吃不吃,就想着吃零食,那都是垃圾。作业写完了没?” 郑懿说,“快了。” 周婷婷说,“后天就报名了,到时候完不成,看我不把你狗腿打断。” 郑懿坐在沙发上,不说话。 黎远周望着他,问,“小懿,期末考了多少分?” 郑懿说,“不记得了。”他最讨厌人家问这个了。 “好好说话,不学好,下回再这样,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周婷婷把郑懿斥责了一回,回头跟黎远周说,“二姐夫,你是不知道,这孩子,耳朵皮长,在学校里不学好,尽惹事,没省心。他那成绩,整个班级里,倒数,语文勉强能够及格,数学才考三十几分,你问他,我都替他害臊,他好意思说得出口!” 黎远周说,“小孩子嘛,长大一点就好了。” 周婷婷无奈地摇摇头,说,“二姐夫,怕不是这样的,都说一个人,从小看到大的,根性是不好改的,郑飞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没这么淘气,没这么让人操心。郑懿啊,不好好读书,以后你上街讨口去。” 郑懿回嘴说,“你跟我爸,你们俩不也没读成嘛,你们咋不去讨口?” 周婷婷严厉地看了他一眼,说,“还嘴硬。” 郑懿不接话了。 周芸说,“小飞搬家,二十六还是二十七来着?” 周婷婷说,“二十六的。” 周芸说,“你们家小飞,倒是出息了。” 周婷婷说,“唉哟,二姐,你讲他做什么,他一个人管一张嘴,买房子的钱,还是家里出的呢,操不完的心。” 周芸说,“吃了国家饭,人前人后都风光,还要你操心啥。小婷你命好,不像我,我们家那两个,一辈子的泥腿子。” 周婷婷说,“做什么都好,平平安安的,就是福分。” 这话说出口,见到周芸的神色黯然了下去,才忽然意识到,这种场合,不该说这话的,知道犯了周芸心底的忌讳,赶紧打住不说了。 周芸叹了口气,说,“我们家阿超,多灾多难的。” 黎远周再说下去,周芸又要伤心了,赶忙岔开话题,问周宏,“宏子,你也快开学了吧,今天跟我们一道回去,还是要再晚两天?” 周宏说,“我不想读了。” 周芸说,“不想读了,你要干啥?” 周宏三岁不到,他妈就患心脏病过世了,是二姑妈周芸好心,把他带到家里拉扯大的。后来,六盘水水城区大湾煤矿招工,大姑妈找了关系,他爸到那里做了煤矿工人,才又把他们兄弟两个带到那边去,管他们读书。那边,条件是比家里好很多,可兄弟两个不争气,不是读书的料。大湾煤矿是国营的,那几年效益很好,他爸一个月能领四五千的工资,爷三个吃穿用度不愁,还能多少攒下一些。 周宏说,“我成绩那么差,读也是白读。” 周芸说,“你这孩子,才多大,再不想读,总得把初中读毕业吧。多读几年书,多识几个字,以后出门打工,也容易找路,不会对你有害处的。” 周婷婷说,“他在那边惹事了,不敢回学校,说是拿刀子捅了人,回学校怕人家报复。他自己跟他小姑爹说的。你说这孩子,平时看起来,闷声不识数的,话不多,想不到,下手这么狠,敢拿刀子捅人。” 被周宏拿刀子捅了的,是矿区学校附近几个混混中的一个。那天,那几个混混拦在学校门口收保护费,周宏不肯给,被打了一顿,身上的钱也被搜刮走了。周宏把屈辱吞进肚子,每隔几天,掉了单线,把那个带头的,堵在巷子里,用水果刀给扎了。 这事,周宏没跟他爸说过。 周芸说,“这孩子,应该是被人给欺负了。” 周婷婷说,“他小姑爹给他爸打过电话了。他不愿意再回木冲沟那边,就让他在这边插个班。初中读完,让他学个手艺。郑老四不是在盘算着要买挖掘机吗,学回来给我家开,工钱照样给。” 周芸说,“这样挺好,周宏啊,你要好好听小姑爹小姑妈的话。这手艺要学成了,本事长在自己身上,以后无论去到哪里,不愁找不着饭吃。只是在学校里,别再惹事了。” 周宏低着头,没说话。 周芸站起身来,说,“小婷,那我们回去了。” 周婷婷挽留说,“二姐,你和二姐夫,吃了饭再走。” “家里事情一堆一堆的,还得回去忙,饭不吃了。”周芸说着,一边往外面走,一边又回想起了什么,回过身跟周婷婷说,“那个血压药,你二姐夫挖了不少,晒干了的,昨晚走得惶急火燎的,忘了拿来。你这血压,降下去了些没有?回头赶场天,我给你拿来,或者,要是有谁到那边,方便的话,你让去家里拿。” 周婷婷说,“前几日到大姐家,大姐也是给了我一个土方子,回来熬着吃了,好了很多。我先熬这个,那个就先在你家里放着,回头需要的时候,我再去拿。” 周芸说,“那也行。” 黎远周等她坐了上去,才打着火,两个人骑着摩托车走了。等他们走后,周婷婷回头把屋里的锅碗收拾妥当,上楼去看郑懿有没有在看书写作业。 周宏一个人坐着无聊,起身出了门,打算到河里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