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尾山,烛龙殿。 纯黑色的大殿中,两排擎天石柱一路延伸向内,整个大殿宽广幽深,死一般的寂静冰冷,唯有两旁火把光芒在风中摇曳。 烛九幽枕着手臂,睡在大殿尽头高台上的龙座中,无端陷入梦境。 梦境杂乱,就好像另外一个人的经历,跟一个明明很气人,却对她很好的人在一起。 那个人不会对她说,‘九幽,你是巫族的王,你应该留在巫族,壮大巫族。’ 那个人会给她一堆看不完的书,让她学很多东西,见识不同的世界,让她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那个人不会让她到处征战,但是有人欺负她,那个人也会毫不留情的为她出气。 那个人还总会安排各种事情给她做,她嘴上说着不喜欢,实际上,她很喜欢做那些从未做过的新奇事。 比起杀人,比起占地盘,比起接受众人的膜拜,她更喜欢梦里那种又穷又横的日子,从那个人手里抢走一件东西,比她为烛龙殿收集无数奇珍异宝更有趣,更满足。 梦中的日子鸡飞狗跳的,可是她觉得那里的天是亮的,风是暖的,空气都是清新怡人的。 回想她作为烛九幽的一生,好像除了血与火,除了巫族,她根本就没有真正见识过外面的世界。 人人都惧怕烛九幽,只有那个人,敢把她气哭。 一阵冷风袭来,烛九幽忽然睁眼,梦境就这么毫无征兆的被打断。 漆黑的大殿,冰冷的龙座,空气中满是烧焦的血腥味。 烛九幽抱住自己的双膝坐起来,飘摇的火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她感觉自己心里好像空了一块,她很不开心,很烦躁。 忽然之间,她不想做烛九幽了。 梦里那个人是怎么叫她的? 烛九幽用力拍打自己的脑袋,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烛九幽从王座上跳下来,准备去抓一只蜃魔,再去一次刚才的梦境。 这时,哒哒哒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越来越近,烛九幽站在王座前抬头,看到跟她从小一起长大,亲密无间的兄长,危。 危跟她不一样,她因为修炼功法涅槃过几次,所以身体永远也长不大,尽管可以用幻象,但她还是喜欢保持小孩的样子。 她的兄长危是成年男子的样子,不似巫族那样身材壮硕高大,反倒像人族的炼气士,总是一袭黑衣,衣角点缀赤龙图腾,华贵又霸气。 他面容冷峻不苟言笑,幽深至极的黑眸流转着捉摸不透的幽光,仿佛能一下洞穿人心。 不知为何,她看到他,总会觉得害怕紧张,这种害怕就像面对天敌,有种血脉上的压制。 “兄长,你怎么来了?” 烛九幽弱声问道,想到刚才的梦,她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或许她可以将这巫祖的位置交给兄长,他一直是个很有野心的人,他更适合领导巫族。 只要说服龙父接受兄长为王,她就可以离开巫族,得到自由。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对于踏破天道的心,已经淡了许多。 不过烛九幽还未开口,危便眯起双眼,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 危确实看出不同来,烛九幽身上的封印松动了,她作为白九幽的那部分记忆正在慢慢复苏,这都是因为烛九幽识海中那只难以除掉的虫子! 这也让危不得不改变计划,暂时放弃夺舍烛九幽的躯体。 其实对于夺舍烛九幽,对他来说也是万不得已的选择,他原本的躯体并不比烛九幽弱,可惜全都毁了。 烛九幽不能飞升,他夺舍烛九幽,不过是从被困在大荒,变成被困在上界而已。 天道之下,夺舍有伤天和,一个人一生中,只有第一次夺舍有机会成功。 若有第二次,顷刻间引来天劫,灰飞烟灭。 他以前也只是分裂元神,寄居在别人身上,而且他想要的,是完整的混沌圣体。 除此之外,烛九幽的眉心还有一道印记,封印着烛龙沉眠之地,这印记他想不起来是谁留下,只能感觉到,那印记对他有极大的威胁。 所以要夺舍,他需要耗费极大的力量,接下来的大战就是关键。 只要他吞噬其他三族所有力量,就能抗衡那道印记,夺舍烛九幽的混沌圣体,逃出生天。 并且关于补全混沌圣体的事情,他也已经有了眉目。 危一步步从阶梯踏上高台,走到烛九幽面前。 “我知道你一直在找你我降生时,身旁出土的那块天启石刻,其实是我骗了你,那东西之前一直在我手中,只不过后来遗失了。” 烛九幽双眼一亮,“那兄长可知,上面写了什么?” 危点头,“当然,你乃天地降生的先天混沌圣体,但是天道难容圆满之物,所以即便是混沌圣体,也有一线残缺。这残缺,要靠吞噬融合另一个从后天进阶的混沌圣体才能补全。” 烛九幽想起龙父烛九阴也跟她说过,只不过龙父是推测,并不肯定。 “我找到了另一个从后天晋升的混沌圣体。” 烛九幽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望着危,确定他没有在骗她。 而此刻,烛九幽并不记得她两次见过江月白的事情。 那两次江月白误入的时间乱流,都是烛九幽攻打炎炽羽部落时发生的事情,后来江月白提早离开,并没有等到部落被攻打的时间。 所以在烛九幽此时的记忆里,没有见过江月白。 而且,危很清楚,一旦开始打仗,大荒的力量开始被消耗,时间乱流就会减少,甚至消失,所有人都会被推到同一时间下,直到一切重启。 只不过这一次,大荒没有重启的机会了,魔族那边已经发兵,时间乱流已经开始减少。 他们这些被困在大荒的存在,都不能随意穿过时间乱流,所以他并不能回到过去找江月白,只能顺应局势。 “那个人在哪?” 烛九幽有些激动,只要能补全混沌圣体,她将不再被天道压制,只能等着寿元耗尽那一日。 她便可以抗衡天道,甚至走到天道面前,掀翻天道,让这世间一切由她来主宰。 那时,才是真正的大自由! 危淡淡一笑,笑不及眼底,他仿若一个慈爱的兄长,抬手揉了揉烛九幽的脑袋。 “你准备好一切,我会带你去见一个人,到时候,他会为你制造机会,让你能够抓住那人。九幽,兄长做这些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巫族。” “不管外人对你说了什么,你都要记住,我们才是一同降生的同胞兄妹,是最亲密无间的存在,其他的,对于我们来说,都是外人。” 烛九幽垂眸,眼中划过一抹挣扎,又转瞬消失,转为坚定。 “兄长放心,九幽知道身为巫祖,应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