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林甫的脸上,李峋看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一种表情:慈爱。 这位父相拒绝了他的建议,对他说道:“峋儿,你已经陷入为父的朝堂争斗中太深了!从此以后,你只能安心读书,朝廷邸报可以给你看,但不能参与谋划!” 李峋万分惊讶,明明是父亲询问他的意见,怎么又不让自己参与了。 “这是为何?”他并不关心政治,也不喜欢李林甫,只是为了改变历史,必须利用李林甫的地位和权力。 李林甫缓缓道:“方才你也提到,为父树敌太多了。不只是外戚、东宫、清流、藩镇,就连内侍也对我深有芥蒂。身在这个位置,已经回不了头了。” “父亲,既然回不了头,就更应反戈一击,岂能坐以待毙!” 李林甫眼中竟然透出了一丝无奈的苦涩:“峋儿,你有没有想过,为父反击越大,得罪的人就越多。这些得罪的人,最终都会在为父身后迁怒到你们兄弟头上!” 这位把持朝政已经十六年,权倾朝野、惯于权谋的人,曾经与宇文融联合斗倒张说,借牛仙客封尚书与严挺之案斗倒张九龄,借武惠妃之手斗倒废太子李瑛,借韦坚、柳勣两件事压制现任太子李亨,借石堡城之事斗倒四镇节度使王忠嗣…… 如今他却遇到了无论如何都都不倒的对手,不是杨钊,不是安禄山,而是……岁月。 他已经六十七岁了,近来身体越来越不如从前。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有绝对信心可以再次战胜杨钊,并不需要李峋的意见。但他还有足够的时间么?他不知道…… 这几年,他在权力的漩涡中,已经不可避免地被卷向深渊,这一家老小也终难幸免。因此他一边继续争斗,一边自娱晚年。至于身后之事,已经无法控制。 直到这一个多月来,他意外发现了李峋。这个从来不在意的庶子,有一种连他也无法看穿的才能。 本来他想带李峋一程,渐渐将他扶到官场中站位根基,但自己所树之敌已经开始联起手来,斗倒一人,又来一人,永无止境。李峋陷得越深,就越无法在这场政治斗争中全身而退。 李林甫暮年得此佳儿,顿时有舐犊之情,不愿意李峋最终成为自己的祭品。他这一生都在用权谋诡计,虽然一路走到了巅峰,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李峋并不需要这样,他可以像宋璟、张九龄那样,既有贤名,又有清名。 更何况,这位右相还有更远的考虑…… 这位看不透的儿子,未来很有可能拯救家族的倾覆! 为了这一天,他必须保护李峋! “父亲,孩儿生在相府,早有这个觉悟!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 李峋想不到别的办法可以在两年后李林甫死后,还能保全自己和家人。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现在的实力,让两年后的失败不要到来。 李林甫摇摇头:“峋儿,你退下吧。明日开始,安心读书,我会给你请最好的老师。” 李峋还要争辩,对方执意不允,只得放弃。 “父亲,孩儿不需要老师,只要让我用家中藏书室即可。” “没问题,家中有藏书两万余卷。整个京城除了皇宫之中,再无藏书更多的地方了。” 从这天起,李峋每日在相府藏书室看两个时辰的书。 这时的书以纸卷轴为主,一卷蝇头小楷写满的话大约5000-6000字。他一个时辰极限发挥可以看四卷,一天大概4、5万字这样。都是文言文,加上他这一世纨绔出身,文化程度有限,能看那么多字很不容易了,而且看完了也记不住几段。 开始的时候甚至更慢,适应了两三天之后才能达到这个速度。回想前世一天可以看几十万字小说,这段时间真的很煎熬。 李林甫的藏室有两万多卷书,如果全部读完估计有上亿字。如果按这个速度,够他看小十年,系统也只能达到第五级水平。好在练到第二级的话,他将具备一目十行的能力,到时速度会快很多。 万事开头难! 然后中间难,最后结尾难…… 除了读书,每天他还会抽出一个时辰锻炼身体。 练习上万次射箭,才能够得着武线一级的门槛。相府是有演武场的,供府中卫士操练使用,这里器械一应俱全,只是需要到府库申请、登记,毕竟兵器是不能随意使用的。李峋跟父亲报备后,得到许可可以在随时使用弓箭和长剑,只要按规矩进入李林甫的院中不携带即可。 开始的几天,一个时辰他大概只能射击五十次,用的还是最弱的两斗弓,练习十步距离定点靶。 十步在这个时代,大约15米左右,他基本可以做到每次都射偏,无一例外。练习的时候,没有人敢在前边,只有确认他身旁没有一支箭了,看演武场的兵士才敢跑过去捡箭。 每天捡箭的兵士都很尴尬,难得有公子来这里练习弓术,他们终于等到拍马屁的机会。但这个箭法实在不知道从何拍起,只能很生硬地去称赞他拉弓的姿势。后来拉了五十次弓之后都拉不动了,只好转而称赞他儒将风度、陈庆之再世之类的。 私下里,等他走后,这些人才大眼瞪小眼地抱怨:这个公子是不是有病,天天都来,人菜瘾大! 李峋这个身板,按说就别走什么武线了,放现代也只能做个偶像派小鲜肉。但文线受到书籍数字总量的限制呢,成长空间有限,这条路该走还得走。 一个时辰的时间,练完弓术他会去马球场骑三四十分钟的马,然后绕球场跑步。 相府不是一般的大,里边是有个马球场的。马球场有**个足球场那么大,跑一圈将近一公里。 十天之后,他一个时辰可以有一半时间用于射箭,可以射三百支,而且渐渐射到靶上了。演武场兵士拍的更丝滑了,他偶尔也会给些赏钱。 每天他卯时三刻起床,洗漱用膳之后,看书锻炼,到午时正好洗澡吃午饭。 下午的时间,他会约刘祈年、文仰止过来教他胡琴和古琴的演奏,也聊一聊外边近况和乐队们的生活情况。有时候又会把前世记得的一些国风曲子,记到曲谱里去。 这段时间,李峋几乎没怎么出过门,只偶尔带着飞雪去歌舞坊、胡旋酒肆听听曲子、看看舞蹈。 九月朔望两次家宴,李峋问父亲关于贵妃遇刺案的事,李林甫都闭口不言,只说不需任何举动,静坐观看即可。 说起对圣人的了解,没有人比李林甫更深。这个案子挖到底,说不定会碰到危及国本的红线,尺度是非常微妙的,几乎是在悬崖边上斗法。 论权谋,李林甫又怎么会比自己的儿子差!在这件事情上,他比李峋更沉得住气。不需要自己跳出来,反正站在安全的位置,看热闹就行。杨钊想怎么动就怎么动,没有证据,就连明面上大家都只能客客气气的。 李峋这样的节奏,已经坚持了二十天。进度方面,文线阅读量达到了96万字,武线4000次射箭,还是文线更快一些,毕竟能投入的时间更长。 “公子,大公子上午差人来说,将作监这段时间的事情再过五天就忙完了,到时请你去府上一叙。” 这天吃完午饭,飞雪提醒李峋长兄的通知。自从中秋家宴李峋凭借一首诗博得满堂彩,薛氏将飞雪彻底交给了儿子,毕竟他得有个能知心的人服侍。 飞雪能进李峋的房门了,他有独立的堂间,平时飞雪跟流云、流雨都睡在另一侧卧房,方便照顾。李峋越来越觉得这两个小丫头碍事,终究脸皮不够厚,不好意思直接支开她们…… “好,我也没什么事,过几天去一趟。” “还有件事,上午有个叫窦乂的人,在府门外求见公子,看样子好像是个商人。” 窦乂?李峋回想了一下,找出了二十天前收到的那封信,确实是这个名字。 他怎么知道我的身份?我可是从来没有公开亮相过的,这些天也没有再表演。 “他还在等着么?” “是的,他好像很想见到公子。” “这个人似乎有点本事,闲着也是闲着,见见吧!” 本站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