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山腰的山洞中,张子龙跟夏灵儿围坐在火堆旁,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火上方烤着的蟒肉散发出越来越浓郁的香气。少女已经好几次偷偷转头吞咽唾液。少年神情有些恍惚,上次这样烤肉是什么时候?好像那时候王小虎还没死吧,兄弟四人也是在一个山洞中,灰头土脸的烤着一只好不容易才抓到的兔子。虽然吃完之后四人都还饥肠辘辘,但是脸上笑的都非常开心。 “喂,喂喂~张子龙!!”夏灵儿接连呼喊,唤回了走神的少年。后者尴尬的问:“哦,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怎么了?”少女指着蟒肉问:“是不是可以吃了?你看这都快烤黑了!”少年故作惊讶的问:“你不是不吃吗?”“咕噜噜~~~”少女腹中传出异响,面上瞬间通红,恼火道:“老娘吃你一块烤肉怎么了?怎么了?” “好!好!”少年面上挂着笑意,递给少女一块最大的蟒肉。接着左右开弓大口啃了起来,丝毫也不怕烫,随着咀嚼脸上露出陶醉之色。少女盯着看了半天,在确认少年没有中毒迹象后,才捧着蛇肉咬了一口,顿时双眼一亮,就开始接连不断的啃咬起来,虽然每次咬的都不多,但速度极快。 夏灵儿手上的蛇肉足有三四斤,不知不觉间就已经下肚,少女陶醉的闭上眼打了个饱嗝,体内暖烘烘的,内伤都好了大半。发现蟒肉居然有这功效的少女刚想再拿一串细细品味,却发现所有蟒肉都被少年给吃完了,此时他正拍着肚子一脸满足。顿时震惊道:“张子龙,你真吃完了??” 少年嘿嘿一笑,拍着肚子道:“还好,饱了七八分吧。”少女顿时无语,用看怪物的目光盯着少年丝毫不见隆起的肚子。少年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干嘛?”少女摇头拱手道:“少侠好饭量,小女子我佩服!” 张子龙得意道:“要不是刚才喝蛇血喝多了,再来一条我也能吃完!”少女目瞪口呆道:“老娘这可不是在夸奖你!!”少年点头道:“我知道,但是我说的也是真的啊。”少女彻底被少年打败,举起白嫩的双手边烤火,神情边有些伤感的问:“现在怎么办?你是不是要离开了?” 少年眉头皱起问:“为什么这么说?”少女自嘲的笑了一声,有些落寞道:“江湖上尔虞我诈,为了些许利益就能拔刀相向,像你这样肯为别人打抱不平的已经很少了。但对手实在是太强了,你应该明白再继续下去必死无疑,我不认为你会冒着生命危险,继续帮助刚认识的我,不是吗?” “扑通~”张子龙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接着直挺挺躺倒在地,盯着黑褐色的洞顶看了一会道:“如果我走了,你会怎么办?”少女同样平躺在地道:“不知道,我的一切都是彩衣宗给的,现在这种时候我更不可能独自离去。哪怕是死,我也要死在彩衣宗。”火光映衬下,美若桃花的少女面色决然。 张子龙沉默着,过了良久问道:“你所见的江湖,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少女想也没想道:“原来在宗门内老是听师姐们说,江湖上有许多英俊潇洒的少年侠客,当时我十分憧憬。总想着赶快长大,就也能去江湖上闯荡一番,邂逅个武功盖世的侠客,有一段美好的姻缘,最终一起携手回到这青云山,在师傅的祝福下完婚。”少女闭目轻笑一声继续道:“可我自从逃下山,见到的都是尔虞我诈,强者欺负弱者,弱者谄媚强者,跟小时候讨饭时见到的市井流氓没什么区别。他们会为了一本功法拼的你死我亡,会为了青楼的一个姑娘而大打出手。” 张子龙闭着眼睛翻了个身道:“睡吧,到明天就好了。”少女应了一声转身侧向另一边。 淮国上京,东城张府书房。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红衣女童抱着书本坐在小书桌前朗朗而读,旁边一身月白儒衫的张浩然闭目点头。女童突然抬头问:“爹爹,您现在是耳顺之年对吗?” 张浩然捋须笑道:“对咯雪烟,爹爹今年刚好六十,正是耳顺之年。”女童天真烂漫继续追问:“爹爹真厉害,我听青山哥哥说,六十大寿是个大日子,所有亲朋好友都会前来庆贺对吗?”张浩然点点头,满眼慈祥的看着活泼的小丫头。 红衣女童突然有些扭捏的问:“那哥哥会不会来?小丫都好久没见过哥哥了。”张浩然身形顿时一僵,勉强笑道:“小丫忘了爹爹怎么说了吗?哥哥要出趟很远很远的门,短时间里不会回来。但是哥哥承诺,只要小丫好好读书,他就会回来看小丫。” 女童生气的嘟起嘴,不高兴道:“小丫已经很用功读书了,爹爹教的小丫都能倒背如流了,还不算用功读书吗?”张浩然坐到女童旁边,伸手抚摸着她的头道:“那说明小丫读书还不够用功,不然哥哥一定会知道,赶回来看望小丫的。”女童苦恼的点头道:“那我明天就去文院找青山哥哥,让他教我读书,爹爹你不知道,青山哥哥那的书可多了。”说着跳下小凳子张开双手夸张的比划:“有山那么高的书,可厉害啦~” 张浩然慈祥的点头:“好好好,那就去让你青山哥哥教你读书,爹爹老了,教不动小丫了。”红衣女童又问:“那等到青山哥哥也教不了我的时候,是不是哥哥就会回来了?” 张浩然目光深邃看向屋外夜空,点点头肯定道:“一定会回来的。”女童“蹭”的爬到老人怀中,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跟老人一起看着屋外夜空,满足的哼起了京城儿歌:“杨柳儿活,抽陀螺;杨柳儿青,放空钟;杨柳儿死,踢毽子;杨柳发芽,打拔儿。” 一老一小良久良久…… 淮国上京西边三十里处有一山,名为桃山,方圆百里,山高三千余丈,这就是文院宗门所在。山上松柏桐梧,梅兰竹菊错落有致,金碧辉煌的殿宇两两三三立于其上,显得气势磅礴。也有不少雅致茅屋七七八八散落各处,更是风雅宜人。 山腰处一处偏殿内,灯火辉煌中二人相对而坐,左侧一人十七八岁,金袍高冠贵气逼人,举起面前酒樽饮了一口笑道:“不愧是身怀意气的天纵之才,本皇子甘拜下风。” 金袍少年的对面还有一人,年纪与之相仿,一身月白学袍清爽干净,眉眼清秀目若朗星,面色沉稳嘴角含笑,一头飘逸长发用翠玉发簪别于头顶,当得上风流俊逸潇洒非凡。此人身旁放置着一把四尺长的黑鞘狭刀,外形十分粗犷,与其气质大相径庭,此人赫然是秀才少年楚青山。此时他举杯谦逊道:“八皇子谬赞了,道理之说因人而异,草民只不过比殿下多读了几而已。”言罢一饮而尽。 金袍少年满眼都是钦佩之色道:“什么草民不草民的,我欣赏的是你的才华。楚青山你果然非同一般,刚才为民一说真是至理名言,听得我茅塞顿开,佩服佩服。”楚青山连忙摆手连称“过奖过奖!”。 金袍少年突然低声道:“当年跟你一起赴京的七皇子妃叶红妆你还记得吗?”楚青山眉头微动点头道:“八皇子此话何意?我跟叶红妆怎么说也是患难与共过的,怎么会忘了呢?”金袍少年掩嘴偷笑,神神秘秘道:“看来你最近根本就没出过门,你是不知道,那小魔女最近在京城可是风云人物。就在前天,她一路追杀我七哥闯了三条街。嘿嘿,你是没见我七哥当时那副德行,惶惶如丧家之犬一般。此事现如今已然是全京城的笑柄了。” 楚青山面色发黑,点头应和:“呃,这确实是她的作风,这次又是因为什么?”金袍少年哈哈大笑:“这正是我要说的。那小魔女一路追杀一路喊‘你敢趁我睡着了拉我的手,我要剁了你的手。你别跑。’哈哈哈,这都完婚三年了,我这七哥活的也是够窝囊的了。” 楚青山摇头苦笑道:“谁让七皇子非要娶这么一个武功高强的公主呢。”接着话锋一转问道:“最近京福两地来往的的信使变多了,是不是有什么事?”金袍少年闻言也严肃起来道:“实不相瞒,青山。福州怕是要起战事了。”楚青山惊讶问:“跟谁打?海寇?”金袍少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回神后道:“忘了青山你在福州待过,没错,就是海寇。具体的我不便多言,毕竟事关军机大事,而楚兄目前也没有在朝廷任职。”说完抿了口酒问:“对了,听说青山你要参加今年的科举?” 楚青山拱手道:“当然,与其被老师推举,我更想通过科举来验证一下。”金袍少年比了个大拇指赞道:“有魄力!不愧是文院出来的读书人,看来本届状元非青山你莫属了。”楚青山摆手谦虚:“殿下太看得起在下了,我淮国读书人何其多也,决不能小觑之。” 金袍少年微笑不语,背着双手走出大殿:“走了!我可是很看好你的。”身后楚青山躬身送行,站起身后脸上露出担忧之色:“海寇才有多少实力,居然闹得上京满城风雨?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希望你没事才好。” 月光明亮,上京西城李府,后院练武场中,有一高大少年正在缓步打拳,速度极慢,却给人一股浑厚之感。少年身高将近九尺,只穿了一条长裤,上身肌肉隆起健硕非常。长发被盘在头顶,少年五官平平毫不出彩,惟有一双过于浓密的眉毛给人印象深刻。 拳架虽然缓慢但少年却打得全神贯注,身上大汗淋漓。 练武场东面回廊中站有两人驻足观看。其中,有一魁梧中年汉子,顶盔掼甲满面风霜,这汉子正是李元魁。另一人是个满头银霜的老者,身材矮小体态圆润,胸口飘荡一缕白胡,看上去非常慈祥和蔼。看了片刻后,李元魁垂首恭敬道:“李铁这小子也忒不争气了,亏的让爹您亲自指导,这打的什么玩意儿?” 老人转身一脚踢在李元魁的屁股上,破口怒骂:“什么李铁李牛李二的,你个兔崽子起的什么破名字,真是粗鄙不堪。记住,他现在叫李星河,李星河!!”说完还不解气,又踢了壮汉屁股一脚方才罢休。李元魁垂首站在原地丝毫不敢躲闪,脸上还赔笑道:“是是是!爹说的对。” 老人一说起这个气就不打一处来,忍不住继续埋怨:“当初就应该让你自己去福州任职,老子是真没想到你这兔崽子这么懒,这么好的苗子就让你硬生生给荒废了。”李元魁连忙点头赔不是,等老人气消了一点后疑惑问:“爹,这是什么拳法?” 捋了捋胸前雪白的胡子,老人得意道:“拳法名为搬山,乃是一本兵家下品绝学,是老子我好不容易求来的。最适合我孙子这种天资极好,悟性却差强人意的资质学习。”李元魁震惊道:“绝学?”老人看着专注打拳的魁梧少年赞许道:“好苗子,好苗子啊。将来为我李家征战沙场扬名立万,方才痛快。” 李元魁神情有些失落,战场!最终还是躲不过吗? 老人突然回身盯着李元魁问:“你不是在漠北吗?怎么回来了?”魁梧汉子如实回答:“爹,我是奉兵部命令回京的,具体什么原因我就不知道了。”老人思索片刻笑道:“看来上次墨老哥说的是真的,东南怕是要不太平了。这是好事,如果都天下太平了还要我们这些人做什么,你回去好好准备,怕是一开春就会有大动作了。” 李元魁点头应是,心中却不是滋味,他可没有老将军这般好战,一直冲杀在最前线的他最为清楚,战端一开,不知道要流多少血啊。 练武场中,高大少年缓慢收起拳架,笔直的站在原地,气势沉稳仿若一座山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