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江潜认出怪人是泥菩萨,马上就看出泥菩萨的问题在哪。 因为江潜身怀天之力,当今世上,可能没人比江潜更熟悉天之力。 玉冠散人炼制的回天丹并没有失败,只是炼成了一颗逆天丹。 把天之力当成药引,对天之力来说,这是逆天,而非回天。 泥菩萨身上的状况,是遭到天之力惩罚。 沉默许久,泥菩萨才终于开口说道:「江潜是吗?但即便你有天之力,又要如何帮我治病?」 泥菩萨仍是蹲在树干上的姿势,从他来到此处后,就一直待在原地没动过,江潜走到他自己搬来的树干前方盘膝坐在地上,也就是和泥菩萨面对面的位置。 江潜凝视泥菩萨,语气平淡的问道:「你为什么一直蹲在这?」 泥菩萨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江潜叹了口气,再次开口问道:「你想要什么?」 泥菩萨这次没直接摇头,而是陷入沉思,良久之后才说道:「我想当人,可能吗?」 江潜从刚刚起就一直凝视泥菩萨,反而是泥菩萨在思考之时,会有意无意回避江潜目光。 「你已经是了,不是吗?」 泥菩萨浑身一震,终于和江潜正面对视,不再逃避江潜眼神。 江潜将刚刚被他放在身旁的蓝炎重新收进乾坤鼎中,并一边问出下一个问题:「你是谁?」 泥菩萨难以置信的看着江潜,片刻之后,终于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他没回答江潜的问题,而是反问:「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江潜果断的回答:「很多地方。」 连一旁的南月晴都露出好奇之色,刚刚江潜和泥菩萨一路像哑谜般的问答,现在似乎到了江潜解谜的时间。 江潜缓缓的说道:「第一,你引发的天地异象,其实是天之力发现你的存在而想攻击你,我身怀天之力,能得知天之力的意志,这说明当初玉冠散人炼制的回天丹并没有失败,而是你没想到天之力依然容不下你。」 泥菩萨原本还不确定江潜看透多深,现在听到江潜说依然容不下,而不是容不下,便知道江潜已完全看透。 「第二,你身上看似没有任何修为,却不惧武圣的攻击,这说明你的本质是什么,若我猜的没错,最初帮你炼制凡尘丹的丹圣,应该也替你隐瞒,编造了一个故事,泥人也只是你的伪装而已,说不定泥人之身都是因凡尘丹而来。」 泥菩萨忍不住插口:「你猜的没错,我是因为融合了凡尘丹,才能成为泥人,丹圣帮我把顺序反过来说,来隐藏我的身份。」 南月晴越听越惊,虽然她还是有许多不懂的地方,但她怎也看不出眼前之人竟是个泥人。 江潜点了点头,又往下说道:「第三,你一直蹲着不动,并非你不想动,而是无法移动,你因为要避开天之力的攻击,每次显形必须要有别的力量支撑,我猜应该是大地之力,也就是回天丹的一半功效。」 泥菩萨这次摇了摇头:「这你只说对一半,回天丹对我确实没有功效,天地本为一体,天要攻击我,大地便不会帮我,我能显形,是因为厚土之力,我本具有土之属性,而凡尘丹又帮我强化了和厚土的连结。」 说到此处,泥菩萨抬起一只右脚,江潜和南月晴发现泥菩萨的右脚和地面之土有无数丝线连在一起。 泥菩萨把脚又放回原处,平静的说道:「还有第四点吗?」 江潜犹豫了片刻,才又开口说道:「有,正因为第四点,我才知道你是谁。」 泥菩萨并没有因为被江潜揭穿身份而动怒,反而兴致勃勃想知道自己被看穿的原因。 「说说看,我想知道你如何看穿的。」 江潜这次没直接回答,而是突然转头看了一眼南月晴,眼神中带着复杂的感情。 南月晴微微一愣,她虽然不知道江潜为何突然看自己,但在她印象中,江潜并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她。 江潜又把头转回来,对着泥菩萨缓缓说道:「前三点只能说明你的本质是一个灵体,而非泥人,被天之力攻击有可能是吞食过晁耳的灵胆导致,真正暴露你身份的第四点,是你为何会出现在此。」 这个答案让泥菩萨完全没想到,他不解的看着江潜。 「你是被我和南月姑娘的互动吸引来的,否则你可以像这两日保持灵体的形态暗中观察,或是去找别人,而你会被我和南月姑娘的互动吸引,是因为你向往自己也能有人类的感情,所以一出现才会想道破我二人心中的想法。」 江潜说到此处,南月晴又是脸色一红,难怪江潜刚刚要看她。 「该死的江潜,他知道这泥菩萨说中我的想法了。」南月晴再次口是心非的在心中咒骂。 泥菩萨听江潜说完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 「好小子,看来我没猜准你的想法,倒是被你看破我的想法了。」 然而一笑之后,泥菩萨又转为悲戚之色说道:「数万年了,我依然没完全搞懂人类的情感,你猜的没错,我就是晁耳,或者该说是晁耳的魂魄。」 江潜不知该如何劝慰晁耳,片刻之后才说道:「你有没有想过让魂魄消散,重归天地之间,只要能轮回,未必不能转世为人。」 仍是泥菩萨外貌的晁耳露出一丝苦笑:「我的先祖,乃是仙界的土龙,因为犯了大忌,受到诅咒之后被贬入凡界,世世代代只能为妖蛇,即便轮回转世,我也没有投胎为人的机会。」 「正因为如此,我才让自己的身体永久消失,化为一座山,只留下魂魄,希望能以魂魄化人。」 江潜并没有延续晁耳的伤感,而是问出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 「所以丹圣一门流传下来的抽取村里孩童灵识之说,可是真有其事?」 晁耳摇了摇头:「我会伤人来自于妖力,当我把一身妖力散去,就没再伤过任何一人,我也没伤玉冠散人,只是怕他侵吞回天丹,才引他去万极城炼丹,结果回天丹成之时,天之力便感应到我的存在,将他也视为击杀目标。」 江潜本要说别的事,听晁耳主动提到玉冠散人之死,江潜便想趁机问清楚,也好告诉无尘子真相。 「所以玉冠散人是被天之力所杀?」 晁耳又摇了摇头:「这倒不是,玉冠散人功法精深,也有躲避天之力的办法,他是被当时圣极帝国的一个圣皇护卫所杀。」 听到圣皇护卫四个字,江潜心中一凛,白江江氏的先祖江枭正是圣皇四大护卫之一。 该不会无尘子的师门之仇,最后算到自己头上吧? 还好晁耳的下一段话,让江潜安下心来。 「那个圣皇护卫来历诡异,又隐藏极深,就连我也摸不透那人底细,只知他从不显露真正实力,又不断改名隐藏在宫殿之中,专门诛杀道法精深之人,好像武堂的叛变也是因为东方玄听信了那人之言,至今他仍隐伏在玄武宗。」 江潜想追问出此人是谁,好让无尘子有个寻仇的方向,但晁耳却说出更加惊人之事。 「我虽因融合了回天丹只能躲藏,但也听过一些武林的成名人物在过去几十年遭到暗杀,暗杀手法和当初玉冠散人的死法如出一辙,且死去之人都和道宗绝学有关,应该也是那人所为。」 江潜反射式的问道:「道宗绝学可是指大衍诀?」 晁耳对江潜的见多识广已经见怪不怪:「你这小子还真是什么都知道,的确是大衍诀。」 原来呼延超和无尘子的师门之仇都指向了同一人,江潜赶忙问道:「你可知那人如今叫什么名字?」 晁耳点了点头:「他就是现在玄武宗四位圣长老之一的赤鬼。」 江潜双手握拳,终于找到凶手了。 晁耳见了江潜反应,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如今名气虽大,实力也强,但我劝你别去找赤鬼,他可能根本不是凡界之人。」 江潜一愣之后,问出两个不相关的问题:「你知道我是谁?赤鬼不是凡界之人又是来自哪里?」 晁耳哈哈一笑:「我当然知道,你是江潜,她是南月晴,一开始只是逗你们玩的,我只是分不清她和李妙瑄谁是妻谁是妾。」 江潜和南月晴同时面色大窘,南月晴更是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到底晁耳是一开始逗他们玩?还是现在才是逗他们玩? 江潜欲再分辨,却被晁耳伸手阻止:「我说了并不清楚赤鬼真实来历,但他身上有一股冥界的气息。」 冥界?这个答案让江潜完全没想到。 但江潜心思细腻,马上想到刚刚晁耳说东方玄率武堂叛变,便是听信了赤鬼之言,那赤鬼的作风是隐藏在幕后,扶其他人上位,偏偏玄武宗当初除东方玄之外的另一个招牌人物,五绝之首任狂用的正是冥界之力。 东方玄和任狂的个性差异极大,江潜一直不清楚两人怎会走到一起,他所听过的武堂早年事迹也都没有任狂,武堂时期的三大高手除东方玄外,另外两人是沈若和烈风。 任狂多半也是赤鬼扶上台面的另一人物,江潜心中已有了推论,这样说来,赤鬼真有可能来自冥界。 反正赤鬼之事也不是马上能解决的,江潜便把话题拉回。 「晁耳,你比很多人类更有人性,好奇、怜悯、欲望,都是人性的一部分,人性没有标准答案,当两个人说出同一句话,不代表他们的想法一样,所以我才说你已经是个人了。」 「我说能治你的病,本想试着让你别再成为天之力的狙击目标,但这样你仍无法化为人类的身体,而即便你没化为人类的身体,依然拥有不下任何人的人性。」 晁耳陷入深思,他知道江潜说的没错,只要他存在于世上的一天,就算现在能靠江潜帮助不再被天之力追杀,他的本源仍是妖蛇,仍只能像这数万年一样,受到诸多天地限制。 江潜和南月晴也没打扰晁耳,让晁耳静静思考。 过了许久,晁耳突然说道:「你们可知我为何会出现在此?」 江潜知道晁耳的问题不是说他来找自己和南月晴,而是指他在神隐秘境。 但他也确实不知道答案,便摇了摇头。 晁耳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个神隐秘境,和我一样受到仙界诅咒,如果我想要,甚至能从慕容无双手中抢到控制权。」 江潜并没有接话,他心中早有预感,慕容无双根本就还在,现在只是由晁耳口中获得证实。 晁耳顿了一顿,又深深凝视江潜:「你想要凡尘丹是吗?我可以给你,甚至回天丹都可以给你,还能帮你夺下神隐秘境。」 江潜皱了皱眉,他同情晁耳的遭遇,所以才会和晁耳说那么多,但现在听晁耳的口气,绝不像是要凭空给他一堆好处。 他再问了一次一开始就问过的问题:「你想要什么?」 晁耳如释重负般的吁了口气:「还是那句话,我想当人,只是这次是借用你的身体当人。」 一听晁耳之言,南月晴马上跳了起来,站到江潜旁边,拔出悲歌严阵以待,并以冰冷的口气说道:「你想要夺舍?」 没人比南月晴更清楚被夺舍的痛苦,她绝不能看着江潜被夺舍。 江潜却不像南月晴反应这么剧烈,反而握了握南月晴持剑的右手,示意她先别冲动。 晁耳对着两人一笑,心情愉快的说道:「小姑娘性子如此刚烈,以后的日子可有趣了,我就赖定你的男人了,看你能奈我何。」 一语说完,晁耳的身体凭空消失,两颗丹药浮在空中。 连江潜也感应不到晁耳的气息,空中却又再次传来晁耳的声音。 「小子,我早已和凡尘丹合为一体,我是晁耳,亦是凡尘,剩下的就看你自己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