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阵剧痛瞬间蔓延至渔晚舟全身，肌肉筋骨尽数绷紧。　　 他不是自幼习武之人，从未经过拉筋压腿一类的锻炼，此番初次体验拉筋之痛，如刀剜剑刺，说是撕心裂肺也不为过。　　 此刻，他只觉自己全身上下，仿佛每一寸肌肤都将被撕开，每一条筋骨都将要断裂！　　 “啊——！”渔晚舟痛得冷汗直冒，终于忍不住惨叫出声，额头上斗大的汗珠颗颗滴落。　　 只听沈先低喝道:“舌顶上颚，以鼻深吸，气入丹田，再以口呼出！”　　 方才渔晚舟见了沈先偷偷翻书糊弄自己的场景，已打定主意不再信他。但此刻疼彻心扉，沈先之言便如世间天籁，说不出的动听，当下想也不想便忍痛尝试起来。　　 他一口气吸入鼻孔，登觉有股清新凉意流入丹田，却是往日从未体会过的舒爽，心头微微一动，立时按沈先所说，从口中将气息吐出。　　 “呼——”　　 随着他呼气出声，一道暖意自小腹处升起，在丹田内萦萦流转。也不知是否心里作用，疼痛感似乎当真微有缓解。　　 他急忙又连续呼吸数下，丹田内暖意又盛了几分，隐隐有向外扩张之势。　　 渔晚舟暗喜，当下口呼鼻吸，吞吐愈发流畅，气息流转周而复始，暖意更加浓烈，渐渐蔓延上全身各处，再不觉有丝毫寒冷。　　 筋骨之间的疼痛也渐渐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又一阵的温暖舒适，就连脑海也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当真有如沐春风、心旷神怡之感。　　 他渐渐沉醉其中，只听沈先说道:“此乃万法十八相中第一相，名曰‘吞天蛤蟆相’，取意为‘蛤蟆吞天，好大的口气’。名字虽不大好听，但此相正如其名，可加速吸噬周遭灵气，令修炼者全身经骨舒展，毛孔贲张，最适合初学之人吐纳敛气。”　　 渔晚舟欲开口发问，沈先低声叱道:“沉心静气，意守丹田！呼吸敛气之时，最忌分心散神，若是岔了气，后果不堪设想！”　　 渔晚舟将信将疑，但听沈先语气肃然，说得严重，终归不敢冒险违逆。当下不再分心，专心致志吐纳起来。　　 又过了一阵，那感觉越来越是奇妙，他不知不觉间，进入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奇异状态中。　　 他只觉自己一忽儿像是高飞云端的鸟雀，一会儿又像漂浮江面的扁舟，飘然若絮，晃晃悠悠。　　 那感觉似梦非梦，亦真亦幻，倒有几分将睡将醒时的朦胧，不禁愈发沉醉其中，竟不觉时光之过。　　 直到沈先当头一个爆栗，他这才猛然清醒，发现已是卯末辰初。“灵犀索”已控制他放下双腿，站直身来，跟着便飞射而回，化作五尺长短，缠在沈先腰间。　　 此刻天色初明，阴无阳光，山间云深雾浓，空气清新怡人，渔晚舟一时恍若置身仙境，不禁驻足不前，竟是连对沈先发怒也忘了。　　 沈先道:“每日寅卯交替时分，山间灵气最浓，其时吐纳可谓事半功倍。吐纳时间不宜过长，一个时辰为佳。　　 “今日时间已到，老夫备好汤药，趁全身毛孔舒展之时，你赶紧回屋好好泡上一泡，臭气熏天的，可难闻得紧！”　　 听沈先这般说起，渔晚舟才发现自己遍体布满了一层灰黑粘稠的液体，似汗非汗，粘在身上异常难受。他凑近一闻，腥臭无比，想来是体内杂质，不禁皱了皱眉，转身飞奔回屋。　　 只见桌旁空处置放了一个两尺余高的木质澡盆，上面烟雾缭绕，热气腾腾，一股浓浓的药香充斥整间房中。　　 澡盆边有张木凳，其上叠放了一套淡蓝色干净衣物。　　 渔晚舟心头一暖，只觉老王八也不是那般可恨了。当下更不多等，飞快除去衣裳，“扑通”一声跳入澡盆内。　　 渔晚舟从未像今日这般早起，此刻精神放松下来，竟泡在澡盆中沉沉睡去。这一睡便是半个时辰，醒来时，整个人神清气爽，如同脱胎换骨了一般。　　 他穿好干净衣裳，刚把脏水倒掉，正欲回屋拾掇换下的脏衣物，便听见沈先在隔壁催促道:“乖孙子当真属王八么，磨磨蹭蹭像个娘们儿。还不赶紧过来接受老夫教导！”　　 渔晚舟心情正好，闻言也不生气，随手把木盆在门前一放，便寻声过去。沈先此时正在他昨日刚来时所处那间茅屋内。　　 里面一如昨日般飘散着缕缕烟雾，渔晚舟鼻翼抽动几下，闻见烟雾中散发出阵阵熟悉的清香味。　　 他心下生疑，转目寻望烟雾尽头，那里正架着一口大锅，此刻锅热水滚，却是煮着一大锅香喷喷的米饭。　　 他昨日初来时，一心只想着如何逃走，对这里并没仔细观察。此时看见米饭，心头猛然“咯噔”一下，登时想到一种可能。　　 急忙回头望向石案，果然不出所料，那上面堆满锅碗瓢盆、瓜果菜蔬之类。而石案正中，放着个圆圆的木质菜板。　　 “这里……竟然是厨房？”　　 渔晚舟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切，心中百味陈杂，怔怔地呆立当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之所以决定上云峰山拜师，虽然初衷是为了寻找字条上提及的所谓真相，但终归少年心性，既然知晓了这世上有僵尸以及修仙者存在，试问又如何不对传说里那个风谲云诡的世界心生向往？　　 直至见到云梦遥踏云凌空、施展“袖里乾坤”之术，更加坚定了他求仙学艺的决心。其时，他对腾云驾雾呼风唤雨的憧憬，却是多过了寻找真相。　　 起初被沈先半路截了过来，他心情跌落谷底，只道沈先不过是个装模作样的老骗子，早已抱有“一旦寻到机会便逃走”的打算。　　 可方才体验“吞天蛤蟆相”，练习以后实有显著功效，欣喜之下，对沈先已大为改观，只觉自己倒是错怪了他。　　 虽未言明，但在渔晚舟心里，这丑陋老人已是一个玩世不恭，不拘小节的世外隐者形象。那一时刻，他对自己的修行之途充满希望。　　 然而不过眨眼功夫，这高人形象便即崩塌，瞬间变成了个混迹柴米油盐间的丑陋厨子！而他刚升起的一丝希望之火，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冷水浇灭得一干二净。　　 这感觉便像明明瞧见眼前之物金光闪亮，本以为是件宝贝，拿到手却只是埋于泥土间的普通铜镜，如何叫渔晚舟不郁闷心烦？　　 短短不过两日功夫，他的心情反复在惊恐好奇、憧憬失落、希望失望之间转换跳跃，跌宕起伏，竟是比雾江中的波涛更为汹涌。　　 此刻渔晚舟怒火填膺，却又拿沈先无可奈何，心头涌起的无力感令他满腔愤懑无处宣泄。　　 情急之下，忍不住跳脚骂道:“老王八，你他姐姐的是个厨子？”　　 沈先闻言笑骂道:“胡说！老夫潇洒风流，岂是你三言两语便能抹黑的？”说着，他伸手一撩额前留海，又道:“老夫是美貌与智慧并存，本领与人品同在的美味操控师！”　　 渔晚舟心中愤懑未消，双目翻个白眼，撇嘴道:“老王八没羞没臊，明明是个厨子，却偏偏要冒充高手来戏弄小爷！”　　 沈先“嘿嘿”笑了两声，道:“小王八有眼不识老夫手段！赶快乖乖听我老人家吩咐，保准叫你日后成为一代高手。”　　 他俩一个“老王八”的乱喊，一个“小王八”的瞎叫，均不生气，倒像是一对损友相互斗嘴嬉闹。场面颇为有趣。　　 渔晚舟对沈先所说“高手”云云，只是不信，矮身往地上一坐，耍起无赖道:“任你说破大天，我也是不练了。有种的你便放风筝晕死小爷！”　　 沈先笑呵呵的说道:“那哪儿能呢？你是老夫千挑万选才寻到的传人，我怎会有事没事乱折腾？只不过事到如今，练与不练，可由不得你啰——灵犀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