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雅月社出来,已经是深更半夜了。 钟子恒和曹世雄在饭桌上说了很多话,聊了很多事,也都喝了不少酒,要是再稍微多一点的话,离大醉也就不远了。 在雅月社楼下,两人各自上车回家。 方义愣是在包房的饭桌前站了好几个小时,一口饭菜也没有吃。他心里想,如果只需要饿一顿就可以解决问题的话,那简直是太好了,他宁愿一晚上不吃也不喝。 不过,从钟子恒和曹世雄的谈话中,方义隐隐感觉,他越狱这件事已经从简单变得复杂起来,牵涉到了很多人和很多利害关系。这让他渐渐地意识到,以后做事情还是得小心为妙,不能够鲁莽行事。幸好钟子恒的面子够大,否则乌岭镇上将可能不会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黄天开着车子行驶在静悄悄的街道上。此时的镇上阒无一人,除了红得耀眼的一排排大红灯笼。偶尔从南边的大片住宅区里传来此起彼伏的犬吠声、小孩的哭闹声和大人的叫骂声。 车子最终缓缓地停在了钟家大宅的门口,林叔打开了院门。 钟子恒对方义说:“你跟我到书房来一下。” 方义答应了一声正准备下车,却听黄天悄悄地对他说:“要是有什么好事的话,晚上记得来我房里给我讲讲。要是坏事的话,那就算了,千万别来打搅我睡觉,明天还要早起。” 方义看了一眼黄天,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笑了笑,然后转身下了车。 虽然夜已经很深了,但唐佳玉却并没有睡,她的屋里一直亮着灯,她坐在沙发上看一本很潮流的杂志,上面有关于上海女明星的各种新闻。 八妹钟骄今晚有些反常,闹腾到大半夜才停歇了,刚被丁姨抱回房去睡觉了。 以前钟子恒外出谈生意很晚回来时,唐佳玉并不等他,只顾自己先睡下。可是自从钟骄出事之后,夜里一个人时她就莫名地睡不着了。再加上钟子恒偶尔失意嗜酒,她就更无法安枕了。 林叔关上院门后,就悄悄地来唐佳玉的卧房报告,说:“钟老板回来了,带着方义一同到书房去了。” 唐佳玉笑着对林叔说:“好的,我知道了。你也辛苦一天了,回房里去休息吧。” 林叔答应一声后,转身走了。 唐佳玉伸手从桌上的盘子里拣了一块点心吃了,然后继续躺在沙发里看书,丝毫睡意也没有。 钟子恒的书房里亮起了灯。 躺在椅子里的钟子恒稍稍沉默了一会儿后,问方义:“今晚我们的谈话你也都听到了。镇长杨星汉一直在拿金禅寺失火案以及你越狱逃跑这两件事大做文章……我很想知道你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有话你就直接说,不用拐弯抹角。” 方义十分镇静地说:“我这次回镇上来,一是将你的东西送回来,二是想……投奔你!” 钟子恒不觉睁大了眼睛,“什么?你再说一遍!我刚才好像没有听清楚。” “我想跟着您……混口饭吃!”方义说完,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钟子恒立刻说:“把头抬起来!我这里可从来不养闲人或者叫花子。既然你是来混口饭吃的,那也就是说要凭你的本事吃饭。你低头做什么?是对你自己没有信心呢,还是对我没有信心?” 方义吓了一大跳,赶紧把头抬起来,身体站得笔直。 钟子恒点燃了一支烟抽了起来,“你……这次是真的想好了吗?要不要考虑钟画以前说的那条路?” 方义略微沉思了一会儿,摇摇头说:“不想!我想尽快赚钱。” “那赚了钱以后呢?”钟子恒皱着眉头问。 “赚钱以后寄到百家村去,给我父母,给我八个弟弟妹妹。我希望他们都能过上温饱的生活,吃好喝好身体好,不要轻易得病。” 钟子恒没有再说话,直到把那支烟给抽完了,“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事情就好办了。给你一个选择,凡是我身边的人,要么是我店铺里的伙计,要么是保镖身份外加打理生意。你选择哪一种?” 方义认真地听着,然后想了又想,觉得有点难以选择。要是做店铺里的伙计,他当然可以,连他姑父都可以,他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可是他更喜欢保镖,他觉得自己一身少林功夫刚好有用武之地。 然而,身为保镖的同时还要打理生意,方义觉得对于他来说有些困难。他连生意具体指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何谈打理? 钟子恒见方义犹豫了好半天没有回答,便问:“到底想做什么?” 于是,方义就把自己心中的想法如实说了出来。 钟子恒笑了,“你这样想,其实是没有错的。不过呢,‘万丈高楼平地起’,凡事都得有个从不会到会的过程。做伙计,只要你学,肯定没有问题,可是又浪费了你一身的武艺。那就和楚横他们一样,做个保镖吧!不过呢,你的掩饰身份就是伙计!” “掩饰身份?”方义不解地问。 “是的。”钟子恒缓缓地说,“每个人都需要有明的身份和暗的身份,这样才可以随时掩人耳目、保护自己,尤其是干保镖这一行。你要是站在大街上喊一声:‘我是保镖!’那么可能所有人都会被你的喊声给吸引了,但与此同时,在暗处,你可能会多了一大批潜在的敌人。但是,如果你站在街头大喊一声:‘我是伙计!’那么可能根本就不会有人理睬你,南来北往的人继续南来北往。” “我明白了!”方义认真地点头。 “时间不早了,回房去休息吧。要是感觉肚子实在饿得受不了的话,就去找你姑姑和姑父。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给你弄好吃的。”钟子恒说完,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方义说了些感谢的话后,转身出了书房,果真向慧子和徐林峰的小院里走去。 站了一晚上什么也没吃,说肚子一点儿也不饿肯定是假的。方义正处在青春发育期,一顿不吃就像饿了十几天似的,难受极了。 慧子和徐林峰此刻并没有睡觉,他们知道方义今天跟着钟老板去雅月社办事情了,因此盼了一个晚上,就等着方义来给他们送好消息。忽然,他们听见有人在敲小院的门。 徐林峰抢在慧子前面跑出去开门。打开门一看,门外站着的果然是方义。 “回来啦,孩子!”徐林峰很久都没有见到方义了,心中高兴得了不得。 慧子一把将方义拉住,迫不及待地问:“孩子啊,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啊?” 方义笑着说:“都办妥了,你们以后就别担心了!我现在肚子饿得慌呢,有好吃的没?” 徐林峰一听方义说饿了要吃东西,赶紧奔进厨房给方义热饭热菜去了。慧子弄了些点心让方义先填一下肚子,然后也奔进厨房里去帮忙了。 这一夜,方义直到凌晨两点多才睡下,但他却睡得格外安稳,格外舒服。 第二天一大清早,方义在睡梦中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惊醒了。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下来之后,来到门口趴着门缝往外边瞧,却看见了钟画和章尧站在外面。 方义一下子着了慌,胡乱地洗漱了一下,又胡乱地整理了一下床铺,然后打开了房门。 钟画毫不客气地说:“都日晒三竿了,你怎么还在睡懒觉?” 章尧在一旁偷笑,用眼神提醒方义:“此刻你最好什么话也别说!” 方义其实也没看懂章尧眼里的意思,只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以就没有回答钟画的问题,而是转而笑着请他们俩进屋坐。 “你这屋里窗户怎么也不打开,一股子怪气味呢!”钟画说着,就帮方义打开了南边的窗户。章尧见状,赶紧帮着将北边的窗户也打开了。 窗外朝阳初升,满园花香。窗子打开以后,阵阵花香扑进了屋里,果然空气一下子变得清新多了。 当清亮亮的鸟叫声传入耳中后,方义瞬间感觉清醒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