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义到了清洲村以后,直接奔向徐俊的家。 清洲村,这个让他既爱又恨的美丽山间小渔村,如今变得越来越陌生。可是每当他踏入这片土地时,往事便一幕幕地浮上了心头,更多的,还是一种幽幽的温暖。 远远地看去,徐家的两所院落干干净净地静卧在悠长的长春江边,路过院门口时,无形中让人忍不住有一种想进去坐坐歇歇脚的冲动。 徐健住的房子再也不像上次那样灰尘斑斑、凌乱不堪了,而是被收拾得一尘不染。满院子里都是五颜六色的花朵,老远就能闻见沁人心脾的花香。院墙上还爬满了开着朵朵黄花的丝瓜藤,茂密的叶子里挂着一条条青绿色的长长丝瓜。树上的小鸟在叽叽喳喳地叫,仿佛是在热烈欢迎方义的到来。 方义站在院门口,不觉看得呆了!好美的小院啊,好想继续住在里边啊!不过,他心里很清楚,如今这么干净的小院子一定都是大哥徐俊用勤劳换来的成果。 “你是……方义吗?” 方义站在院子门口正看得入神时,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在叫他。不用回头,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就知道,站在他身后的人一定是大哥徐俊。 果然,当方义回头看时,只见徐俊端着一碗饭正愣愣地站在那里看他,冲着他腼腆地笑着。 “是我,大哥!”方义连忙笑着走了过来。他瞟了一眼徐俊端着的饭碗,里面正趴着一只炸得火红的螃蟹。好好吃的感觉! “你还没吃饭吧?快跟我来,家里饭菜都是热乎乎的呢,就我一个人吃。”徐俊见方义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的饭碗看,猜想方义一定是赶路饿了,况且也早已到了午饭时间。 方义喜不自禁,乐颠颠地跟在徐俊身后往徐老家大屋里走去。 一进院门,方义就发现了满院子里的新鲜花草,几只白的黄的小蝴蝶正在花丛上翩翩起舞,满院子里的花香让人顿时心情大好。 “大哥,你也学花婆婆,在院里种上花了?”方义笑着问。 “是啊,花婆婆的花种得好,村里家家户户都在学着她种花。现在你推开每一家的院门,都能看到满院子的花朵呢。我觉得挺好,村里人个个都变得越来越爱美了……”徐俊说着,就径直去了厨房,让方义在堂屋里的桌旁先坐下。 方义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好极了,他放下背包,跑到院子里到处欣赏那些美妙的花儿。真的是太好看了!可惜他只认识几种,还是在百家村的时候看乔雪种的那些,其余的他都叫不上来名字,只知道它们既好看又清香。 徐俊笑着看花丛中的方义,见他那么认真地在看花,都不忍去打扰他。不过,比起方义咕咕叫的肚子来,他还是决定立刻叫方义过来吃饭。 “快点过来吃饭,要不都要凉了!”徐俊笑着冲方义喊起来。 “来了!”方义一边答应着一边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花丛,先跑去厨房里用水清洗了手,然后才乐呵呵地跑到堂屋里来吃饭。 “哇,好丰盛的午餐啊!” 一看到满桌子五彩缤纷的菜肴,方义忍不住惊喜地大叫起来。只见桌上有红黄绿搭配的西红柿丝瓜鸡蛋汤,有火红的炸螃蟹,有焦黄的泥鳅,有鲜美的一尾大红鲤鱼,还有绿色的韭菜和空心菜。 “大哥,你今天知道我要来?怎么做这么一大桌子的美味啊?”方义拿起筷子就大口品尝起来。 只见徐俊尴尬地笑了笑,说:“其实是为我爸妈和弟弟准备的,他们原本说要回家来吃饭,可是等了好几个小时也不见回来,所以我就先吃了。正好你来了,当然得给你吃了。看你,多有口福的人哪!” 方义忽然睁大了眼睛,一口饭菜卡在了喉咙里。是啊,不见徐健倒也罢了,怎么不见了大伯和大婶呢? 他好不容易咽下了喉咙中的饭菜,赶紧问:“徐健我知道,他如今在金禅寺跟着子修方丈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怎么不见大伯和大婶?他们去哪里了?” 徐俊无奈地笑了笑,“他们现在也经常去金禅寺了,名义上说是看徐健,其实是他们自己想去。待在那里多好啊,既不用干活儿,还可以大吃大喝。只可惜的是,每天吃的是素食。所以他们让人捎口信回来,说今天想回来吃饭。可是到现在也不见人影儿。算了,别管他们了,咱俩吃吧。锅里还留着呢,他们随时回来,可以随时吃。” 听到徐俊这样说,方义这才松了一口气,终于敢甩开腮帮子大吃大喝了。这真是太美味的一餐饭了,徐俊的厨艺真的是越来越棒了! 方义不停地夸赞徐俊,徐俊就不停地谦虚,说是天天锻炼,时间长了,自然就会了,不是生来就是大厨的。 没有徐老大夫妇俩在场的时光,方义觉得特别安慰和舒服。 午饭后,方义跟着徐俊一起来到长春江上捕鱼。很久都没有做这件事了,方义忽然觉得好怀念,于是特别卖力地配合徐俊赶那些鸬鹚下水捕鱼。 长春江两边高大茂盛的树木正好替他们遮阴。方义和徐俊的心情都特别好,于是不知不觉他们将船一直往前面划,也不知到底划了多久,但他们的船舱里已经装了很多条鱼。 前面的水域越来越开阔,这时他们才发现,他们的船早已远离了清洲村,来到了长春江的中游。 “这里的风景可真好!”方义看着两岸的青山翠木,忍不住啧啧称赞起来。 徐俊一边从鸬鹚嘴里取出一条大鱼一边笑着说:“我们都离开村子好远了,要是再往前划的话,恐怕要划到上海去了哦。” “你也知道上海吗?”方义诧异地问。 “不知道,只是听别人说的,都说那里是一个特别美好的地方,是繁华又时尚的大都市,有很多我们村里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人们都说,泰屏湖上摆渡的那个邹小清的父母,就是贪恋大上海的美好,所以才不愿再回到山里来的。”徐俊笑着看向远方,仿佛他已经看到了大上海的模样。 方义若有所思。过了很久,他问:“那你也想有一天去繁华又时尚的大上海走一走、看一看吗?” 没想到,徐俊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不,不,不!我从来都不想离开这里到别处去。别处再好,那到底不是自己的家乡,没有安全感,也没有亲切感。天下最好的地方,我看哪,还是自己的家乡!” 方义静静地听着徐俊的回答,眼中不知不觉地流露出一种莫名的哀伤。徐俊的话好像很有道理,可偏偏这种道理就应验在他的身上。他可不正是一个远离家乡的人吗? 不过,与徐俊的想法完全不同的是,方义倒是很想去繁华又时尚的大上海去看一看的。他忽然想到了百家村平顶山窑厂的张达丰,他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上海人。上海有很高级的医院,可以治疗各种各样的怪病。 “也不知道她的病现在怎么样了?”方义情不自禁地说出了口。 徐俊忽然一愣,忙问:“方义,你刚才说的是谁?谁生病了?得的是什么病?” 方义本不想告诉徐俊,可是自己已经无意中说漏了嘴,于是便告诉了徐俊关于张达丰一家人的故事。 “这倒是很奇怪了!”徐俊坐在船上,摸着脑袋不解地说,“他既然是地地道道的上海人,怎么会愿意留在那么贫穷的农村办工厂呢?要是留在大上海多好啊!还可以顺便照顾他的妻子哩。” 方义摇摇头,叹息一声说:“也许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不同吧。总之,我很佩服他,他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那要是你当初坚定地留在他的砖窑厂就好了,既可以照顾家人,又可以赚到钱花。”徐俊惋惜地说。 方义不禁皱起了眉头,迷茫地望着东方高高的山峦。他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究竟要不要后悔。但不论怎样,过去就像早晨山间的雾霭,太阳一照,就全散了,看得见却抓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