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幺!幺幺!醒醒!” 墓幺幺缓缓清醒过来,一睁眼就看到哈睿焦急的目光。旁边的髅笑笑看了一眼,便说,:“我都说了没事了,你还不信。” “我怎么了?” “你在初家小少爷的棺材上睡着了,俩人都睡着了,怎么喊都喊不醒,差点没把初肃老头给吓背过去。”髅笑笑走了过来,坐在了床边,探出手摸了下她眼角下的蛇纹。那蛇纹越来越栩栩如生了,而那颗如嵌入宝石的眼珠几乎都看起来像是活的了。“你的生灭力差点把囚老魔的符咒给冲碎了,还好我及时赶到,不然囚老魔发现了——又是麻烦。” 他仔细端详这她的蛇纹,似乎发现了什么那样轻笑,“怪不得囚老魔如此忌惮你,你还有这宝贝在身上呢。” 不等墓幺幺开口,他就站了起来,“小韶醒了,他的靥咒似乎被你的生灭力给完全吞噬了。初肃老头现在对你感激涕零,就差给你跪下磕头了。不过……他醒了是醒了,但是还是要观察一段时间,我总觉得那小少爷有点东西。” “你最好离他远点。”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没忍住警告了墓幺幺。 她倒是很乖巧地点了点头,“我会的。” 髅笑笑倒是奇了,也似乎懒得深究,一摆手就又没影了。 “你……”髅笑笑走了,哈睿才开口说道,“轻瑶带你回来时,你躺在我怀里哭了。” “……”墓幺幺的身体僵住了。 她久久抬起头来,看着他,“做噩梦了。” 哈睿摇了摇头,“你没有。”他看着她的眼睛,“你在喊他不要走。” “你说,你很想他。” “是谁?” 墓幺幺垂下头去,没有回答。 …… “——郡主,有人来见了。” 这事可不等墓幺幺称病不见就能躲过去的,这才两日不去当值,年丰就来初家请人了。本来她都不想去,可是这年丰还带着别人来了。 这人呢,墓幺幺也认识。 封枭。 “——封将军亲自来请我,是不是有点太捧杀我了。”墓幺幺叹了口气,“我只是生病不舒服请假两天。” 封枭连话都不接。 那边初肃一声冷斥,“我曾孙媳妇身体不舒服告假两天都不行吗?还得我亲自去给圣帝告假不成?” 年丰的汗珠都挂不住了,忙不迭插话,“不是,这不是封将军领命说有一穷凶极恶的修为极高的歹人在九百井陌作乱吗。这要去抓人,就来请疏红苑协察。” “这什么歹人都能让峯月卫大统领封将军亲自出马抓人了?”就连初肃都忍不住称奇了。 得了,都不用年丰把话说完,墓幺幺都知道封枭要去抓谁了。 她叹了口气,把手里的茶放下。“成吧,封将军,走吧。” …… 墓幺幺下了车辇,站在九百井陌的门口,就望着那个九百井陌的牌匾,叹了口气。 “郡主怎么了?可要 怎么安排?怎么吩咐?”年丰跟个碎嘴的管家一样在她旁边念叨,“怎么了,这牌匾可是有什么玄机?需要我叫人把它给摘了吗?” 她再次叹了口气,“只是想起来一些旧事。” 那边年丰还没开口呢,就听见身后整齐的兵戈甲胄的声音。重甲战靴踏在九百井陌独有的青白嘉石上头,声音格外的响亮。 墓幺幺都不用回头,就知道封枭已经走到她后面,估计那架势已是准备领兵杀进去了。她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才回头看向封枭,“封将军。” 封枭仍是不理她,仿佛她就是空气。 墓幺幺倒也不生气,只是走到他身旁,说道,“将军,我好久没有逛过九百井陌了,陪我逛逛?” 封枭这才低头看向她,隔着战盔都能看出来封枭的眼神多么的……不想搭理她。 年丰搁后头又开始吧嗒吧嗒滴冷汗了,“郡主,郡主,咱今天是来抓人的,不是来逛街买东西的,您要是想买,改天我带您来成不?” 墓幺幺完全无视了封枭的表情,说道,“封将军,以我在九百井陌里杀人的经验来说,我觉得,你今天带兵杀到九百井陌,肯定不是你想干的。毕竟,你也算是个有脑子的人。” 也不知道是后面那些峯月卫这会刀光太盛,还是咋了,反正年丰差点没跪下。 “你要是真心想抓人,就陪我走进去,你要是能咽下这些人把你当傻子这口气,就带人杀进去,我不管你。”墓幺幺这样说着,就已经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年丰胆战心惊地看着封枭,想,这都什么驴唇不对马嘴的屁话,封将军能听? 封枭抬起了手,年丰想,这是要下令冲了,就准备招呼身后的疏红苑下属们跟着冲。 结果—— 封枭一个手势,手下的峯月卫直接原地不动了,只他一个人朝前跟着墓幺幺走了进去,经过年丰身边时,还撂下一句话给年丰。“在这等着。” …… 九百井陌仍然很热闹,和记忆中的完全没有任何区别。墓幺幺并非一个喜欢逛街的人,相反,她其实很怕逛街。来大隆这么久了,来九百井陌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一路上走走停停,带着面纱就和一个普通女子那样到处闲逛。身后的封枭已用术法转瞬就换了装束脱了重盔,就一身深靛蓝素朴缎衣,连个花纹都没得,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墓幺幺更不着急,她甚至还开始买起了东西。这不看到一个花簪,就跟人问上价了,问完价就转过头看向封枭。 封枭愣了一下。 人摊主是个活络的,张嘴就招呼上了,“哎呦这位俊——”看封枭这人高马大,五官冷煞,不苟言笑,黑漆漆的眸子里仿佛生了刀剑一样让人望而生怯,这摊主愣是被他一个眼神给吓得没敢再看他,低下头搁那说,“这位俊郎君,这花簪 多配这位俏姑娘哦,瞧这蓝色儿的翠,衬得这位姑娘那玉肌且是更白了……” 怎么说呢,这摊主虽然很怕封枭,但是为了赚钱,还是硬着头皮把一套推销说完了,“才收您两个隆金。” 封枭没动弹。 墓幺幺咯咯笑了起来,盯着封枭说,“人让你掏钱呢。” “为什么我要掏钱?”封枭面无表情,语同顽石。 摊主有点懵,咋地这个男的这么抠门的吗,都这么说了,还能这么厚脸皮的吗?看这衣服也不便宜啊? “我没钱,我想买,你给我买。”墓幺幺倒也不介意,继续说道。 啪嗒。 那摊主还没回过神来,摊上已经撂下了两个隆金,再一看,俩人已经走远了。 虽然抠门,倒还听话。 摊主想。 …… 一路上,墓幺幺买了几个东西,直到她最终坐在一个包子铺里,封枭才终于忍不住了。他看着她面前的包子,说道,“你在做什么?” “我在吃包子。” “……”封枭好像吸的那口气有点深。“你不是要和我去抓董安安?” 墓幺幺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包子放在碟子里,夹破了皮,让里面的汤汁流出来后,把醋到在了包子上,然后推给封枭。“尝尝。” 封枭连看都不看一眼,“你是不是在耍我。” 墓幺幺自己又给自己弄了一个包子,“这家包子很好吃的,以前陆叔给我买过。” 封枭眯起眼睛,声音很不善。“云舒郡主。” 墓幺幺抬起头来,“你尝尝包子,我再告诉你。” 封枭看了碟子里的包子半天,仿佛那不是个包子,是个会爆炸的爆裂符那样,最后显然是知道这位郡主行事本就无常,只能没辙地把包子夹起来放在嘴里吃了。 “好吃吧。”墓幺幺弯着眼睛笑。 封枭压根不吭声,跟嚼蜡一样吞了下去。 “让你吃东西真是浪费。”墓幺幺翻了个白眼,自己夹了个包子,一边弄破那个皮,一边缓缓说道,“是楚相请你来的对不对。” “……”封枭的包子好像卡喉咙里了。 墓幺幺抬起头看着他,像唠家常那样说道,“封将军,你的妹妹,和我年龄差不多大吧?” 封枭听到妹妹这两个字,眼神里总算有些正常人的感情波动了。 她把刚才买到的那些东西放在桌子上,“你看,这花簪虽用料不名贵,但颜色搭配巧妙,你/妹妹也会喜欢吧?这镯子,虽然不是什么好玉,但是胜在巧雕,像你/妹妹这样小女儿家家的,带上也会不舍得摘下。至于我买的那匹缎子,式样花纹极好,等到春天里裁个裙儿缝个褂儿都别致的很,女孩子都喜欢。” 她掀起面纱,又夹起一只包子放在嘴里,吃相着实不能说端庄。等她吃完了,又说道,“所以,何必呢?” 封枭显然没明白她的意思,眼睛稍稍眯了一点。 “封将军,你 仔细看看我,我和你/妹妹有什么区别?我也会喜欢这样的花簪,也会喜欢这样的镯子,也会买这样的缎子回家做衣裳,也爱吃这样好吃的包子——我也只是一个像你/妹妹一样的,普普通通的人。”” “普通人?”封枭虽然声音毫无起伏,可他的眼神是在冷笑。 “是的。”墓幺幺放下筷子,轻轻擦了擦嘴。“一个被你抄了满门的普通人。” 封枭的眼神立时就变了。 “别激动。”她轻轻掀起眼帘,面纱遮去了她的眸色,所以封枭并不能看出她眼神的深浅。“楚相请你去抓董安安,一来是想撇干净高家和朝司爷的关系,二来是大狴院班太尉是他的走狗,他不能光让狗咬人不给狗骨头,不在这个时候捞班太尉一把。三来呢,你带兵抄了霸相府,楚相让你跟我去抓人,要是我对陛下说的都是假的,那以他对我的了解,我那是睚眦必报,肯定不说弄死你也得想方设法的摆你一道。你好歹是直属王庭的峯月卫大统领,我莫说对你出手了,摸你一个指头,那楚相立刻就能给圣帝参我一本说我一直就在欺君罔上。可若我真得没撒谎,实打实就是疏红苑的叛徒,那我肯定不敢动你——” “今个儿,你抓董安安,你心里也跟明镜似的,肯定抓不到活的。到时我肯定不愿意顶这个罪,那不得在陛下面前推脱责任在你,毕竟是你带兵去抓的人,又不是我。那你信不信,楚相当场就站出来说我其实因为霸相府一事,对你怀恨在心,才徇私枉法冤你泄恨?” 封枭的眼神一明一灭,不发一言,看不出在想什么。 墓幺幺也不介意,一边吃包子,一边继续慢条斯理地说。“是的,左右我都得死。” 封枭左右四下看了看,“那你让我和你单独来,是为了逃吗?” “噗——逃?我逃哪去?”她又咯咯笑了起来,“咱俩都心知肚明,朝司爷肯定得死,但是肯定得有人顶下这个锅陪他一起死。圣帝呢,本来就不信我,刚好就顺手拿我到时候送出去封住这些人的嘴。当然,要是真有人想保我,圣帝肯定也跟那人说,他很信我,相信我定不会辜负他所期望,不会被这么简单的小问题给难住的,这只是他对我一个小小的考验。” “你现在这每一句妄论天子的话,都足以让你掉了脑袋。”封枭看着她。 “所以我才和你单独出来啊。”墓幺幺笑的眼睛又弯了起来,面纱下的眼睛弧度,月牙一样。“不然这些话让外人听到,可不就要砍我脑袋了。” “你怎么这么确定我不会告诉其他人?”封枭冷冷地说。 “因为你并不是个看起来的那种——没脑子的铁疙瘩。”墓幺幺回答。 “……”封枭的下眼睑一提,眼神看起来更凶了。 墓幺幺仿佛压根看不见一样, 继续说道,“其实我蛮庆幸,楚相会请你来而不是别人。” “为什么?”封枭第一次有了疑问。 “因为你不喜欢被人当刀使。”她坐直了身体,“你是王庭直属的峯月卫大统领,手下千军万马所向披靡为我大隆精锐中的精锐,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就算当刀,普天之下,也只当有圣帝一人配叫你当刀。可现在你看看,谁都敢拿你当刀使了。不但如此,还拿你当一把,杀像你/妹妹一样普通人的的刀。” “且不论我曾经听说过的封枭将军是怎样一个血性刚烈的男人,就任何一个人坐在你这个位子上,都不会忍气吞声到这种地步。”她推开眼前的碗碟,反而将刚才封枭问她的问题,原封不动地问了回去,“为什么?” 封枭沉默。 久久他站了起来,“该去抓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