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承志道：“传我军令，打开城门，一营出击，二营预备！”　　 义军前锋千人正在攻城，大量士兵抬着云梯，躲在一字排开的七八辆高大的攻城楼车之后，其余则手持盾牌缓缓前进。　　 突然，城门洞开，一支五百人的队伍，穿着铠甲，人人手持一把燧发枪，迈着整齐的线列阵营，缓缓前进。　　 义军先锋大吃一惊，没想到对方居然敢这个时候打开城门反击。　　 “砰砰砰”　　 “嗖嗖嗖”　　 义军发现敌人突然出现，士兵本能的将手里的远程武器，弓箭，火枪全部发射出去，因为这距离太近了，连射程最近的火枪，弓箭也能轻易打到。　　 “啊……”　　 惨叫声连连，一营不少士兵被射死射伤，二三十人倒在地上，不少人哀嚎连连，营指挥使伍大牛大声道：“保持阵型，不要开火，继续前进！”　　 一营一阵骚动，不过这个营是袁承志手里最精锐的部队之一，最好的装备都给了一营和二营，他们前排的人都穿着铠甲，后排则为皮甲，清一色带刺刀的燧发枪。　　 目前为止，金蛇营总共拥有的燧发枪也才两千多支，第一军还带走了部分，济南城剩下的燧发枪几乎都装备给这两个营了。　　 义军前排士兵看的面面相觑，他们从未见到这种打法，冲的如此之近，都不放枪。　　 前锋将军头上都是冷汗，眼见两军越走越近，己方的远程武器都打了，对方却没打，他不禁犹豫要不要立即发起冲锋。　　 一营沙沙的脚步声整齐划一，仿佛勾魂使者的声音，一百步，九十步，八十步，前锋将军心中默默地计算敌军的距离，眼前敌人的身形越来越近，甚至可以看清前排敌人士兵持枪的手在微微颤抖。　　 一营仿佛一堵无形的墙，压的前锋将军喘不过气，五十步了！　　 前锋将军再也忍不住，长刀一指，大声道：“冲！”　　 “杀！”　　 满天的杀喊声响起，义军离开了缓缓前进的攻城车，如潮水般冲了过去，两方的距离迅速拉进。　　 一营指挥使伍大牛手心都是冷汗，持单刀大声道：“稳住，稳住，不要放！”　　 前排的一营士兵头上全是冷汗，脚步也变得轻飘飘的，平时训练之时，这样的阵型有过无数次训练，看着凶神恶煞的敌人冲杀过来，甚至能清清楚楚看到敌人奢血的眼神，士兵此刻脑子已经无法思考，只是本能的按着平时的训练机械的前进。　　 “第一排，放！”　　 突然，伍大牛大吼一声。　　 “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响起，义军前排士兵成片的倒下，犹如风吹麦浪一般，最前排十不存三。　　 在如此近的距离，才三十步，即便穿着重甲，也无法抵挡火枪，哀嚎声此起彼伏，幸存的士兵吓懵了，这些人也算身经百战，却从未看过如此大的伤亡，有些人甚至吓得不敢动弹，一轮枪击，竟然死伤百余人，千人的前锋部队直接被打了个大缺口。　　 “第二排，放！”　　 伍大牛接着大声道。　　 跟第一排一样，对方又是近百伤亡，义军前排犹如被暴雨灌地，十不存一。　　 余下士兵再也抵受不住，疯了一般的往后狂退。　　 伍大牛见状，第一排的填弹即将完成，第二排的刚刚打完，只剩第三排的还有子弹，大声道：“第三排，追！”　　 一营追着义军屁股后面开始随意射击。　　 “啊……”　　 惨叫声连连，跑的慢的又有数十人被击中，不停地倒在血泊之中。　　 直到残敌跑入敌阵，伍大牛才下令停止追击，退了回来。　　 马文龙，钱秀才，安人杰三人都在二营，此刻都是百户长，二营在城门口为一营压阵，见一营得胜，全部欢呼起来，钱秀才甚至吓得腿在颤抖。　　 袁承志当即下令两个营交替掩护，撤回城内，又关上了城门。　　 郭升第一次攻城被打退，吓了一跳，敌人的战斗力之强，装备之精良，士兵素质之高，大大的超乎了他的意料之外，一轮正面进攻，就损失了近三百人，而对方仅仅才损失二三十人，伤亡比近乎一比十，这都还没开始登城作战，就打成这样，要是敌人的部队都这么精良的话，自己这一万人恐怕不够打的。　　 一时之间，郭升不敢再进攻，道：“传我军令，全军撤退五里扎营！”　　 见敌人撤退，袁承志松了一口气，济南城此刻虽然已经有一万两千五百士兵，但最后的一万人招募才几天，而且他现在手里的火枪，燧发枪才两千多支，火绳枪不到一千，这两个营已经把济南城几乎全部最好的装备消耗殆尽。　　 见敌人撤退，王金壁才敢上城头观看，向袁承志走了过来，哈哈大笑，道：“恭喜大帅旗开得胜，有大帅在，我济南城稳如泰山！”　　 袁承志道：“侥幸得胜，王大人，给你的任务，还得加快完成才是，目前我军的火器严重不足！”　　 王公壁道：“唉，可惜，孔有德当年发动吴桥兵变，将我山东的火器工匠都掳到满清那里去了，导致现在本官手里的火器工匠严重不足，本官已经下令火器作坊日夜赶工了，争取尽快完成大帅交给我们的一千把火绳枪的任务。”　　 袁承志点点头，道：“日夜赶工没问题，不过我事先说明，必须给工匠足够的工钱，而且不得武力威胁他们在你的手工作坊干活，让他们自由选择去谁的军械作坊。”　　 “这个……”　　 王公壁傻眼，袁承志说的这两条，他都有干。　　 “大帅为何要对这些工匠这么好？这些可都是穷鬼！”　　 袁承志道：“王大人，别忘记了，我金蛇营的士兵，也都是穷鬼出身，王大人如果惹得这些穷鬼不高兴了，让士兵们讨厌你，到时候恐怕连我这个大帅也不能控制住他们去找你的麻烦了！”　　 此言一出，王金壁额头都是冷汗，连忙道：“原来如此，是下官鼠目寸光了，回去本官就会改进。”　　 心想，这大帅是不是因为他自己手里也有军械局，而且给的工钱还很高，这才这么要求，要允许工匠自由选择，如果自己还像原来那样给很少的工钱，当牛马用，又不派人看着他们，他们肯定跑到登州袁承志的军械局去干了。　　 这大帅他惹不起，还是回去老老实实按他说的办吧，虽然少赚一点，但利润依然很高，没有必要为此得罪了大帅。　　 袁承志早已经拿捏了这些人的想法，此刻就是一步一步来，慢慢的让他们接受自己的条件，此刻他们已经跟自己穿一条裤子，想反悔也来不及了，只能乖乖就范。　　 见郭升不再进攻，袁承志也不急，继续训练士兵，打造兵器，整军备战，郭升根本不是他的作战目标，他的目标是满清鞑子。　　 义军帅营，郭升闷闷不乐，聚集几个心腹在商议。　　 郭升道：“各位，这么打不行，没想到袁承志的军队这么能打，而且此刻济南城内他的军队人数也已经超过了我们，又有坚固的城池守着，没有援兵的话，我们根本不可能打下来济南。”　　 一将军道：“大帅言之有理，我们也是这么想的，还是派人去京城求援吧？”　　 郭升道：“此刻陛下已经带着主力去了山海关，京城哪里还有援兵，咱们还是再等等看。”　　 那将军又道：“可要是袁承志的大军杀出城怎么办？”　　 郭升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咱们还是连夜撤退，退回济宁城，等陛下战胜了吴三桂，班师回朝再说。”　　 于是，郭升来的时候嚣张，走的时候灰溜溜的，连夜离开了济南城，跑回了济宁。　　 次日，金蛇营得知郭升撤退的消息，举城欢庆。　　 将军府，热闹非凡，正举办盛大的宴会，主桌之上，袁承志和阿九坐的上位。　　 袁承志特意安排，右边坐的是士绅官员，以王金壁为首，包括王员外，焦副将，崔参议等人，左边则坐的是金蛇营大将，以伍大牛，秦虎，为首，由于第一军的将领都不在，还有两个大将在泰安和武定，袁承志为了平衡，不得不把此刻还是百户的钱秀才，马文龙，安人杰也叫上了，而对面则坐的是武林首脑沙广天和程青竹，崇祯皇帝依然扮作火器工匠，坐在隔壁桌旁听。　　 众人一阵客套，右边的士绅官员群体，个个都是人精，察眼观色都是高手，而左边的将军们，由于出身太低，第一次上这么重要的场合，个个都显得很拘束，只顾着埋头吃喝。　　 酒过三巡，王公壁道：“大帅，既然郭升败走，你为何不主动出击，派兵攻打济宁呢，如今衮州和东昌二州，我山东百姓受尽郭升的荼毒，百姓水深火热啊！”　　 袁承志道：“王大人，不是我不想打济宁，而是不能！”　　 王金壁道：“不知大帅此言何出？”　　 袁承志道：“其一，我军军械严重不足，你们还得加紧造兵器才行，其二，满清鞑子很快南下，我们必须放弃这两个州，这样才能将满清的主力部队放下南方，让他们去跟南方的大明打，我们才有发展的时间。”　　 王金壁众人皆点头，王金壁道：“大帅所言极是，第二条没的说，可这第一条嘛，如果真如大帅所言，满清鞑子会入关南下，那我济南城将来遇到的敌人会非常恐怖，如果我等严格执行大帅的要求，不能强迫工匠干活的话，在下担心到时候时间太急，我们几个士绅的军械作坊，不能按时完成大帅交给我们的生产任务。”　　 袁承志闻言皱眉，心想，这王金壁拐弯抹角的说这么多，还是想压榨工匠为他干活，这人还真是够坏的，有自己看着的地方，他都敢讨价还价，那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百姓不知被他欺负成啥样了。　　 王金壁此言一出，崔参议当即附和，道：“大帅，王大人所言极是，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工匠总共才多少人，整个济南城加起来，火器工匠也超不过三百人，就算他们对我们不满，那也完全对我们构不成威胁，大帅何必太在意他们的想法，为山东数百万百姓的未来，牺牲小部分人的利益，那是为了顾全大局。”　　 众士绅纷纷点头，焦副将又道：“是啊，大帅，总要有人牺牲一些利益，才能有利于全局，更何况他们现在至少能吃饱饭，比之前面对饥荒，吃树皮，吃死人肉要好多了吧，当年那么困难都能熬过来，现在的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　　 袁承志越听越怒，这些士绅竟然已经连成一气，为了多赚点银子，压榨工匠，不惜联合起来逼自己，袁承志居然一时连反驳都找不到机会。　　 想到这里，袁承志突然背上全是冷汗，心想，自己的策略，将这些山东的官员士绅全部绑定在金蛇营，虽然可以制衡他们，但反过来，他们也能制衡自己，如果他们连成一片的话，自己还真的不能无视了。　　 可这些士绅都是贪得无厌的，自己已经给了他们那么多的利益了，他们还是连工匠的工钱也要压榨，这他如何能忍，当即看向伍大牛，道：“伍将军，对王大人等人说的，你有什么看法？”　　 伍大牛刚吃了一大块肉在嘴里，闻言傻眼，他们说的话题，他根本就听不懂，当即左顾右盼，道：“既然各位大人都这么说，看来是有道理的。”　　 袁承志快气疯了，心想，你是穷人出生，现在也不算富有，最多算个刚刚脱离贫困线的中产，这些富人在算计穷人，你居然不为穷人说话，真是连自己的屁股坐在哪里都不知道了。　　 袁承志又看向二营指挥使秦虎，道：“秦将军，你说说看你的意见如何？”　　 秦虎跟伍大牛一样懵逼，道：“这个，在下不懂火器制作，也没有亲戚朋友做这行，你们看着办就可以，怎样都可以，末将没有话说。”　　 袁承志听后，更是郁闷，这个秦虎的态度，明显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以说比刚刚的伍大牛还恶劣，伍大牛只是傻，秦虎那就是自私自利了。　　 袁承志又问钱秀才三人，道：“你们三个也说说看吧，现在新兵很多，你们三人虽然只是百户，今后可能会带很多新兵，也算我金蛇营的核心人物了，还得关心一下我金蛇营的各项事务。”　　 安人杰率先道：“大帅，在下泥腿子出生，治理百姓这么复杂的事情，在下是真的一点也不懂，还是由王大人这样的行家做决定比较合适。”　　 他是真不懂，跟伍大牛一样，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马文龙则道：“顾全大局，也是有道理的，毕竟国难当头，人人都要为国做点牺牲。”　　 马文龙则是比较有牺牲精神的，推己及人，觉得工匠也可以为国牺牲，他这是完全被蒙蔽了，那些士绅哪里是为国，纯粹的就是想多赚点银子。　　 只钱秀才比较机灵，见袁承志一直问，明显就是不赞同几个大人的意见，要不然也不用一直问，直接同意便是了，当即道：“在下以为，王大人此言差矣，既然都是雇工，就得一视同仁，孟子云，不患贫而患不安，不患寡而患不均，不能一视同仁，那就不仅仅是那五百工匠的问题了，百姓会从此对我金蛇营产生不信任，觉得我们随时可能牺牲他们，为了省这点工钱，给百姓不好的印象，这就大大的不值得了。”　　 他这纯粹就是投机取巧，还引经据典的显示自己有学问，只是希望获得袁承志的好感，这回轮到袁承志听不懂了，心想，这秀才明明是赞成自己的意见，可给出的理由倒像是在诡辩。　　 袁承志不由得叹息，心想，士绅人虽然少，可个个是人精，底层人虽多，要么自私，要么愚昧，一盘散沙，无法保护自己的利益，自己身边还是缺少一些真正为了百姓谋福利，大公无私的人，比如李岩，只有这种愿意为理想而牺牲，又有能力的人，才能真正保护百姓的利益。　　 不过总算有人支持自己了，袁承志趁机道：“还是钱秀才说的对，咱们不能太小气了，五百个工匠，又花的了多少钱，影响我金蛇营的名声，就大大的不值得了，王大人，这事不要再提了，就按我说的办，给足工匠的工钱。”　　 众士绅见他态度坚决，便不敢再说了，王公壁陪笑道：“还是钱秀才有学问，是本官肤浅了。”　　 袁承志道：“确实如此，看来钱秀才做个百户太屈才了，从明天开始，升你做第二军副将，协助本帅处理军队的后勤工作。”　　 钱秀才大喜过望，心想，看来自己赌对了大帅的心思，连忙应诺，道：“多谢大帅赏识，末将定全力以赴。”　　 新兵太多了，袁承志将钱秀才直接从百户提升至副将，可以说连升数级了，袁承志也是无奈之举。　　 宴会结束，袁承志跟公主回到房间，依然闷闷不乐，公主道：“大哥，为何闷闷不乐？”　　 袁承志道：“军队扩张的太快了，缺少人才。”　　 正在此时，房门被敲响，一女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道：“师父，徒儿不辱使命，带青青姑娘回来了。”　　 袁承志闻言大喜，快步打开房门一看，只见青青站在门口，脸上神情古怪，道：“本以为我离开你会来找我，你不来找我，那我走就没有意思了，就偏偏要回来缠住你。”　　 袁承志哈哈大笑，道：“回来就好，我看青弟这次出门瘦了不少，还是跟我说说，到底在路上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吧！”　　 青青道：“没什么有趣的事情，路上碰到铁和尚，他让我跟你说一声，吴三桂果然投靠满清鞑子了，闯王在一片石被满清鞑子大败而归，鞑子大军入关了，叫你早做准备！”　　 此言一出，袁承志和阿九同时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