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事?”永初帝有些意外,“说来听听。” “儿臣府上的右司马陶殷,想必父皇还记得。”他抬头看着永初帝,徐徐道:“儿臣二十余年来,从未对哪个姑娘动过心,唯独对她,辗转反侧,心生爱慕。陶殷的容貌气度自不必说,从西洲剿匪到此次捕获突摩,她的勇敢志气更是无人能及,儿臣恳请娶她为妻,求父皇允准!” 他孤孤单单过了二十余年,谨妃几乎将京城的姑娘搜罗个遍,几乎没人入他的眼。 如今,竟忽然有了心上人,想求娶她? 这消息着实突然,永初帝和谨妃都愣住了。片刻后,谨妃才掩不住的欢喜而笑,“你是说,你有了中意的姑娘?” “儿臣有了中意的姑娘,是羽林郎将陶靖的千金,陶殷。”定王重复一遍,却将目光投向谨妃,“上回北苑马球赛,嘉定想要讨去做侍卫的正是她。先前在北庭,舅舅和铁衣也对她赞不绝口,想来母妃也会喜欢。” 这么一说,谨妃倒是想起来了。 那日北苑马球赛,嘉定公主想讨那姑娘做她宫中侍卫,却被定王拒绝。当时她就疑惑,不知这素来疼爱嘉定的儿子为何突然舍不得个女侍卫,原来是为此!再一想,年节之前兄长问安的信递进来,他确实对儿子身边的一个女侍卫赞不绝口,如今想来,儿子身边能有几个女侍卫,想必就是那陶殷了! 对于兄长和隋铁衣的眼光,谨妃向来都是相信的,且那日见到阿殷,虽不曾跟她说话,然而那姑娘身姿挺拔,目光端正,确实是旁人难以企及的美貌气度。谨妃出身武将之家,见惯了宫廷内外娇滴滴的莺莺燕燕,自然更偏爱这般昂扬洒脱的姑娘,闻言便笑道:“原来是她,果然是个好姑娘。” “母妃也喜欢她?” “当然喜欢。”谨妃最了解这个儿子,如何能不知他的心思。儿子的终身大事上,容不得她置气耽搁,当即微笑着看向永初帝,“皇上可记得她吗?臣妾只在北苑的马球场上见了一回,虽没说话,光看那容貌气度就很喜欢,确实与旁的姑娘不同。” 永初帝当然是记得阿殷的,只是没想到谨妃竟然也记得,“一面之缘,谨妃就记住了?” “这边是合眼缘。”谨妃笑了笑,“旁的世家千金,常在宫中见面,我也记不住,可见她与旁人不同。” 她这般和颜悦色,身上那常年笼罩的冷淡稍有化解,永初帝自然也颇高兴,“既是如此,如何能不准?玄素难得看上哪个姑娘,偏偏她也合你的眼缘。果真如玄素所言,给玄素身边添个人,你心中担忧少些,这病自然也能早些痊愈。”他凑近前来,轻拍了拍谨妃的手,以示亲近。 谨妃不闪不避,“那臣妾就先谢过皇上了。” 永初帝笑着示意定王起身,道:“你那右司马的底细,朕自然清楚。陶靖虽因临阳郡主的事情贬做羽林郎将,到底也有才干,只是她母亲林修出身低微,又是妾室,便定做媵妾,服侍在你身边如何?”王爷身边的女人可分数等,最尊贵的正妃,其次是侧妃,再次媵妾,余下的便是普通妾室。 这些普通妾室与普通人家的姬妾无异,身份不算高,媵妾则比之稍高,有正式的身份,还可受邀出席宴席,得个品级。 在元靖帝看来,陶殷的母族卑微,她又是庶女身份,能做个媵妾,已是格外宽厚的了。 谁知定王并未起身,反倒行礼再拜,道:“儿臣诚心求娶陶殷,求父皇恩准,予她侧妃之位。” “侧妃?”永初帝皱眉,“这恐怕不妥。” “儿臣自知陶殷出身不高,但她身手出众,遇事勇敢,跟随儿臣一年,便已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如今她身居四品官职,难道还当不起侧妃之位?” “话虽如此,那四品官只是加封。”永初帝还是不肯——固然定王心疼那庶女,愿意捧着她,可礼部的条框摆在那里,怎好违背?旁的王府侧妃都是世家贵族出身,即便是庶女出身,入王府前也会记到嫡母名下以抬身份。这陶殷母族卑弱不说,如今府中又没有嫡母可以给她借个体面的身份,如何能够拿来当侧妃?来日宫廷设宴,她借定王的身份排在旁的世家千金之前,岂不令人难办? 定王面不更色,脊背挺得笔直,肃容道:“若不能予她侧妃之位,儿臣也不能委屈了她,只能作罢。” 这话出口,倒叫永初帝一愣,继而听他续道:“总归儿臣已经孤身二十余年,再等二十年也没什么。” “你这是什么糊涂话!”永初帝皱眉,抬了抬手,“起来再说。谨妃如今病着,正要件喜事来令她高兴,你却还是行事不知分寸。” 他这里责备,谨妃却是暗察定王神色的。 母子俩早年在王府相依为命,即便后来入宫封妃,要说最了解这儿子脾性的人,没人比得上她这个母妃。那陶家的姑娘确实讨人喜欢,定王从没对哪个姑娘上心过,既然摆出这副态度,那必然是早已定了这念头,不肯转圜的。 她心绪陡转,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那厢永初帝担心,叫人取了茶水来给她润喉,没见不豫稍减。 谨妃就势道:“十六岁的姑娘能做到四品官,着实难得。皇上向来圣明,识人善任,若碰见才华高绝、出身低微的臣子,还要夸奖英雄不问出处,怎么如今碰上这样出彩的姑娘,却又拘泥于俗礼了?我虽跟那姑娘只有一面之缘,然而看她风采,确实不逊色于铁衣。说句狂妄的话,满京城的姑娘,有几个人能比得上铁衣的?” 隋铁衣是镇守边关的女将,比起京中娇养的闺阁弱女,永初帝总会高看几分。 他上了年纪,身边年轻嫔妃虽有不少,到底也容易勾动往事回忆。年轻的时候能狠心冷淡谨妃,如今想着当年的浓情蜜意,却总会觉得遗憾,继而亏欠,听了谨妃的话,便点头道:“铁衣的风采,确实无人能及。” 谨妃续道:“陶殷既然能与铁衣相比,难道就比世家大族的姑娘差了?她能居于四品官位,足见有许多过人之处,还不能弥补那点出身上的瑕疵?玄素既然是将她放在心上,自然要格外善待,若只给个媵妾的名位,岂不委屈了她?” 她平常跟永初帝的话不多,如今说了这么一大通,难免叫永初帝稍有动容。 然而他依旧犹豫,毕竟这事关乎皇家颜面,还要考虑其他皇亲的想法。 谨妃垂眸,声音微黯,“皇上还是觉得,不值当为了玄素的些微小事坏了规矩吧?臣妾失言,请皇上降罪。” 她说话之间,竟是要下地请罪的意思,永初帝哪能坐视不理,当即一把扶住了,“你这是做什么!” “是臣妾狂妄了。”谨妃垂首,却又露出从前那隐约冷淡疏离的态度来。 这态度像是一把刀,深深扎进永初帝的心里。 纵然当年被杖杀道士的场景震撼,他不乐意去看谨妃母子,然而这么多年过去,如今回想,他确实是委屈了这一对母子。尤其是这回姜家的事情上,太子得他宠爱偏重多年,却因怕得罪了世家,不肯去做这棘手的事情,反倒是定王迎难而上,为他解了烦忧,顶了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