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王愕然抬目,与永初帝对视。 那个冯卿故人他知道,是当年照顾冯卿逃往南郡的婆子。陶靖入京城时,那婆子怕回京被人认出,便留在南郡为冯卿守墓,如今还好端端的活着。南郡离京颇远,那婆子又只是当年一介不起眼的铺婢,若非刻意追查,不会有半点泄露,所以定王并未动那婆子。可是,永初帝竟已不动声色的查了此事? 他强压心绪,肃然道:“此事儿臣自会处置,陶殷是季先生外孙女,此事绝不会更改。” 永初帝冷笑了声,“你对她,倒是情深义重。” “儿臣既娶她为妻,自要善加珍重。” “所以不惜违背圣意,不顾大局?”永初帝目光陡然带了锋锐,肃然道:“你若是个平常王爷,任你如何重情,朕都不会过问。可此次朕既然将此重任交给你,就绝不许你再因私废公,为私情所惑。陶殷绝不可做正妃,你若执意如此,便永远留在王府做你的情种!私情与前程孰轻孰重,自己琢磨。” 永初帝说罢,便拂袖离开。 定王恭送,双手按在冰凉的金砖,细嚼永初帝话里的意思,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喜欢皇家女侍卫请大家收藏:皇家女侍卫更新速度最快。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七章 定王走出宫阙,夜已极深。 隔着护城河回首,巍峨的城楼宛如黑色的巨兽,静静望着他。宫灯随着城墙延绵向远处,朱红色的宫门上铜钉醒目,是普天之下所有人都不得僭越的庄重威仪。宫墙之内有明黄龙椅,至尊权位,天下之兴亡、四方之盛衰,皆由此定。 定王并不知道当时永初帝为他封号为“定”时,是怎样的心思,却知道他心中所求的,便是这封号的寓意——天下安定,百姓富足。不再为战乱所扰,不再为敌寇所侵。甚至像太祖当年,即便不能开疆拓土,也要令家国昌盛,震慑四方。 这样的天下,需要宫中有胆识魄力的明主,而当今太子,显然是最不适合的那个。 于是生出取而代之的心思,便是自然而然的事。 那是他数年踽踽独行中,藏在心底最深的渴望。 而今夜永初帝袒露心思,曾经遥不可及的东西,似乎触手可及。 他本该为之狂喜,却因永初帝给出的二择其一,难展笑容。 定王骑了黒狮子,肃然行走在街头,烈烈披风之下,双手紧握缰绳。 朱雀长街上张灯结彩,于漆黑夜空下更见辉煌多姿,然而街市上几乎杳无人踪,比起元夕夜的人流如潮,便格外显得冷清。 往年宫宴散时,也是这样的空旷街市。满城百姓阖家团圆守岁,他在街市间徘徊,对于府中的空荡冷寂,心内隐隐抵触。他甚至记得去年的孤冷,去书房练字排遣,回神时却只有满篇的陶殷。 此时,她正在王府等他。静照堂的轩窗之内,会有暖茶焚香,美人夜读。 满街灯光似都成了温暖色泽,定王猛夹马腹,往王府疾驰。 王府今年热闹了许多,从巷口便迤逦挑了各色灯笼,进了府门,更是处处辉煌溢彩。越往静照堂走,节庆的气氛便越浓厚,府中仆婢往来,竟自喜气洋洋——听长史前日提起,说阿殷今年除了布置陈设之外,特地给府中仆婢赏了不少银钱,另命膳司备丰盛饭菜赐到各处。王府的氛围,也确实与往年大不相同。 还未走至静照堂,便听远处传来笑声。 甬道旁的树上缀了各色灯笼,如错落的星辰,围出的朦胧光晕中,有绚丽烟花绽放,一阵一阵,如很小时随娘亲看过的如雨流星,璀璨西行。 院门敞开,廊下缀了各色灯笼,如兔、如狐、如鱼、如鸟。 阿殷裹着银红洒金的斗篷,将娇美面容嵌在狐毛中间,正站在烟花背后,展颜而笑。满院的嬷嬷仆婢暂时忘却身份,围拢在周围,或是勤快的将廊下备着的烟花递过去,或是上前点燃烟花,或是在后头捂着耳朵看热闹,笑得喜气洋洋。 自他搬入王府,就从未有过这样热闹的时候。 定王冷肃的眉目间,不自觉也含了笑意。 院中众人察觉他的出现,各自有些敬惧。唯阿殷含笑迎上来,高挑修长的身影走路时不似寻常稳当,明眸中却蕴满笑意,衬着正璀璨绽放的烟花,美艳不可方物——比起初见时的青涩少女,如今的她,更添韵致。 定王将她接住,察觉她指尖冰凉,“不冷吗?” “冷啊。”阿殷眉眼弯弯,忽然将双手伸入定王领中,在他颈间取暖,偷袭得逞般得意的笑。她在宫宴上喝得虽不多,回来后却自斟自饮了片刻,这会儿酒意已有些上头。醉后的美人反应不似寻常机敏,明亮的眼睛却更迷人,落在定王面上一错不错,双手也不老实的愈塞愈深。 她枉顾身后众人,凑到定王耳边,低笑道:“殿下真好看。已经等殿下好半天了。” 头一回被她真心夸赞,却是得了个好看的评价,定王愕然,旋即微笑,“喜欢烟花?” “当然喜欢,殿下瞧——”阿殷回身叫如意。 六七个婢女上前将早就并排放好的烟花点燃,霎时光彩四溢,映照人面,胜过芙蓉香暖。 “很好看。”定王终于绽出笑意,揽着阿殷走到廊下,吩咐旁人继续。 于是院中继续如前热闹,阿殷不乐意旁观,便往院中去点烟火。 定王立于廊下,瞧着满院欢笑,眼底笑意愈来愈深。 末了,阿殷又拉着定王入内各自用了半碗府中备下的饺子,才换衣盥洗,对坐守岁。 丑时几乎过半,远处不时还有爆竹声响,阿殷酒意更浓,傻笑着将定王瞧了半天,最终没抵住困意侵袭,倒在定王怀里。定王将她抱回榻上,拥被而卧,殊无睡意。直至天色将明,才换衣着履,自往书房中去。 阿殷醒来,已是近午时分。 宿醉未醒,睡意尚且朦胧。她如常的摸向枕畔,察觉没人,才倏然睁眼。 日头似乎已经很高了,即便隔了数重帘幕,依旧能觉出屋中的亮堂。阿殷翻身坐起,定了定神,外头如意听见动静,掀帐进来,“王妃醒了?” “殿下呢?” “一早就去了书房,正召常司马议事。”如意捧来衣裳,服侍阿殷穿衣洗漱。 阿殷闻言却有些意外。年节方始,按例说今日除非有极要紧的事,各家都该清闲过年,或是去寺中进香,怎的定王却突然召了常荀来议事?随口问如意是有何事,如意自然不知道,只能暂且作罢,对镜梳妆。 书房之内,定王与常荀却无此闲情。 泰州和北庭的战报雪片般飞入京城,情势愈来愈危机。今晨永初帝便传了圣旨出来,命定王明日便入宫领印,即刻启程。这圣旨下得太过仓促,亦可见边疆战事已然到了何种程度,令永初帝在岁末年初寝食不安。 定王遂将常荀召来,将檀城守将陈博弃城而逃,城池被夺的消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