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王黑着脸低头,目光与阿殷对视。 她的眉眼明朗,唇边挑着些微笑意,那眼神似是试探,似是忐忑。 定王心里软了一下,随即绷得更紧——她离最初那棵松树已颇远,显然是自己腾跃过去的,且藏身隐蔽,连远处守着的暗卫都没留意到她动静。最可恨的是她就这么在野外睡着,害他找了好半天,又担心又害怕,她却只顾沉浸美梦。 不能放纵! 好半天,阿殷才察觉定王抵在下腹的异样,忙从他怀中挣脱出来。这个时候的定王很危险,阿殷几乎能从他的眼神嗅到。况且这儿地处隐蔽,连暗卫都在几百步外,天时地利人和,难保他不会做出什么事。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阿殷退后半步将定王披风合拢,“风凉了,咱们先回去吧?” 定王窥出她的小心思,故意要去捉她的手,被阿殷抢先发觉,斜跨两步避开。 两人你追我逐,到得接近暗卫处,阿殷也不再逃,任由定王捉着她,并肩往回走。方才定王面上的阴郁一扫而尽,反添几许笑意,初夏黄昏的金色光芒笼罩在他脸上,为冷峻的眉目添几分柔和。 直至走到坡底,定王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什么来—— 方才的账还没算完! 想要旧话重提,阿殷仗着他已经消气,只一句“知道错了”略过去。且定王跟崔恒的事已然被她套出,其后的打算自然也能推测出来,暂时没什么要求着定王的,当即露出本来面目,笑得十分得意。直到回到别居住处,定王趁着四下无人将她按在榻上强吻,才算是服软认错。 至晚间嘉德公主回来,她和冯远道都射猎不少,嘉德公主以一只野兔险胜。 定王带着阿殷将各自战果检视完毕,冷笑着看向冯远道:“冯常侍号称宫中第一神箭手,就只得这么点猎物?” 冯远道拱手不跟他对视,只道:“回禀殿下,微臣要分心护卫公主安危,且公主本就身手矫健,箭术不凡,故未能得胜。请殿下责罚。” 这还能责罚什么……定王冷笑不语。 嘉德公主满面笑容,得意洋洋的将手中弓箭晃了晃,“皇兄自己说的,只消赢了,那份重赏就由我来提。曲苑的猎物今儿打了不少,既然嫂嫂不能多动,明日就由皇兄陪我去骑马。骑多久,我说了算!”见定王皱眉,忙抢着打断,“皇兄今早亲口说的,不能赖账!嫂嫂,你说是不是?” 定王将目光投向阿殷,方才被逼服软的阿殷才不肯帮他,只缓声道:“公主言之有理。” 定王原不过是拿冯远道搪塞嘉定公主,哪只这宫廷拔剑的射箭手竟真会败给嘉定这么个小姑娘?以嘉定仗势欺人和耍鬼心眼的性子,冯远道如何落败,几乎想都不用想。既然已成定局,他也不能递来,只好应了嘉德公主说请,只将冷厉的目光投向冯远道。 冯远道将身子躬得更低,两边都不敢得罪。 还是阿殷同情表哥,吩咐人去拾掇野味,叫冯远道先去歇息。 夜宴甚欢,阿殷白日小憩,晚间回到住处也无甚睡意,靠在定王肩上看书。书卷翻到一半,忽然又想起白日定王说要“报仇”的话来,终究没能猜得透彻,遂道:“殿下今日说要报仇,是为了当年墨城的事?崔恒毕竟是皇后亲自择定,当年的事也有不少人之情,这仇一报,外人都能看得出来,殿下是想翻出旧怨了。” “就是要他们这么想。” “哦?”阿殷觉得有趣,翻身攀在定王肩上,“殿下这招,难道又是冲着太子和皇后去的?” “太子和皇后嚣张,仰仗的无非是夫妻父子情分。”定王搁下书卷,看向阿殷时,眸中映出烛台上窜动的火焰,“若这一道情分被挑破呢,他们还能有活路?” 喜欢皇家女侍卫请大家收藏:皇家女侍卫更新速度最快。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四章 私藏军械的案子搁置后,永初帝连着数日未入皇后寝宫,连同对太子的态度都比从前冷淡了许多。 父子多年亲近,永初帝也曾对太子寄予重望,在贬谪了兵部右侍郎武道之后,数次暗中点拨,等着太子认错,却没等到任何回馈——太子做事愈发勤恳谨慎,甚至据东宫属官奏报,每晚为国事操劳至深夜,以期为君分忧。只是父子数次单独谈话,太子都绝口不提与武道相关的任何事情。 永初帝日益失望,甚至为太子自以为天衣无缝的隐瞒而愤怒。 进了四月没两天,又一封南边的灾情飞报到案上,令永初帝大为头疼。 南边的龚州与并州交界之处,遭受了次极严重的地动,山岳崩塌、大地撕裂,损伤民房人畜无数。其后两日又连着出现大大小小的地动数次,百姓深受其苦,据地方官员奏报,死伤者愈千人。 户部的存粮在北边战事中几乎消耗殆尽,先前的春荒又将国库家底儿掏了一遍,如今朝廷想要赈灾,已是捉襟见肘。 然而南边的灾情每日接连数封由驿站快马飞报到京城,递到永初帝案前,老皇帝这半年本就心力憔悴,被这难题一熬,头上新添了许多白发。万般无奈之下,只好与中书令常钰商议,由常钰和户部侍郎、京兆衙门一同出马,请京城各高门贵府和有钱商户义捐,筹集钱粮为南边赈灾所用。 对于捐赠极厚者,朝廷还会出面奖励,或是赏赐宫中藏书,或是赐予商户官衔,不一而足。 常钰在世家大族中本就根基颇厚,他亲自出面劝说,公府侯门都多多少少出力,各王府重臣家中亦纷纷义捐。最难得的是京城中的商户,虽然都有极丰厚的家底,却因整日与钱财俗物打交道,在贵人如云的京城,虽能花天酒地肆意享乐,到底面上不好看。这回既是朝廷下旨义捐,有志报国或是家底丰厚的,都量力而出,三四日间,就已募得钱粮许多。 朝廷的燃眉之急暂解,京中流言却不知从何处生出,迅速蔓延。 流言是关于太子的。 先前司天台奏报天象有异时,京中便颇多关于主位失德的流言。而今南边地动的事因朝廷义捐而闹得沸沸扬扬,种种揣测便纷纷传开,甚至有人直言太子腆居东宫之位,却无才无能,这半年中连番大事,皆是上天兆示预警。 永初帝在位至今已有十来年,太子自十年前入主东宫,享受尊荣,却几乎没什么大的建树,朝堂众官和百姓都是亲眼目睹。反倒是定王自五年前墨城之战扬名,虽因杀神之号受缚,做事却半点都不含糊,此次北境大捷,更是声望日隆。 亲王的威信声望直逼东宫,情势已如水火。 永初帝虽居于宫中,这些民间流言却还是不断的入耳。 对太子日益失望,那“主位失德”的传言更如千钧之锤砸在心间。 而今天下,能有几个主位?若是他这个主君失德,又能失在何处?永初帝扪心自问,他虽算不上英武明君,对于百姓却颇怀仁善之心,更因世家大族权势过隆欺压百姓,扛着朝堂上极重的压力,以怀恩侯府姜家开刀,力排众议削减世家势力,很是提拔了些寒门出身的官员。六部诸事比之景兴帝时更得人心,朝臣之中,中书令常钰、高相、韩相、大理寺卿等重臣皆非奸佞之人。先前南北各处受灾时,他也曾命减少当地徭役,命户部赈灾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