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游廊下走过一串仆从,个个手中端着托盘,开始准备年夜。 湖边的栈道上,两个人影站在灯柱下,隔着湖面,便是贺勘的书房,隐隐一盏灯火。 “怎么说的?”孟元元心中陡然生出紧张。 “什么记录也没有,”贺勘摇摇头,将贺滁的信拿出来,交到她的手中,“只记着出海时的日期。” 孟元元打开信不出的奇怪,她之前可听古先生提过一些,说父亲的船毁了,有可能是官家所为,牵扯到官家,不管是真是假,总会提两笔不是吗?而上回在清荷观,诸先生更是与她明言,在市舶使有关于父亲的记录,虽然是十年前的。 宝贝们,看到这里,作者跟你们说个事儿,这章为防盗章节。但是就在本章下面的作话里,一字不差,下拉就能看到,至于章节会在两小时后替换正常。感谢宝贝们的包容支持,文章后面的章节都可以正常订阅阅读。 看着纸上的三个字,孟元元再次陷入停顿。想写是一回事,能写得出,可世人对女子总是严苛,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真正夫妻和离的,她未亲眼见过,当然,女子被休倒是常有。 是以,这和离书如何写就难倒她。且自古来,不论是女方有过错的休妻书,还是双方和谐分开的放妻书,都是由男子一方来写。 孟元元坐在桌前良久,字迹干透,也没再下笔。 如此看,还是要去找贺勘才行,尽管他应当不想见她。 “孟娘子,”吴妈在正间唤了声,对着虚掩的西间瞄了眼,“蓝夫人来了,探望慧姑娘。” 孟元元道了声知道,遂搁下笔,将面前那张纸抓起来揉皱,塞进了袖口中。 迎出正屋,才下台阶,便见着一名衣着华贵的夫人走下垂花门。 来了贺府一段日子,这是孟元元第一次见到贺家的夫人,边上的银嬷嬷她倒是认得,正半弯着腰好生扶着蓝夫人。 蓝夫人一进来,也是一眼看见正屋门外站立的女子,素衣清爽,瞧着简简单单的。脸儿生得甚是好看,白皙娇美,再看那腰,柔柔细巧,一把子就能捏过来。 “夫人。”孟元元上来,浅浅弯腰一福。 蓝夫人笑笑,整个人罩在斗篷下,虚虚抬抬手,往屋里看去:“慧姑娘怎么样了?” 孟元元抬脸,嘴角得体的微微一翘:“需要养养,她本就身子弱,一番折腾受了好些的磋磨。” “听着就让人心疼,”蓝夫人叹了声,便抬步往屋里走,“以后可注意着些。 “十七。”少女声音清浅,如山间暖泉缓缓流淌。 蓝夫人点头,不由感慨一声:“真是好年纪。” 两人一问一答的客套了几句,顺便提及老太爷的寿辰,希望秦淑慧好起来,届时一般同龄的姑娘可以一起玩耍。 “秦家两老走了,这样的事没办法,生老病死,”蓝夫人抿了口茶,垂下眼帘盯着茶汤,“以后,你们安心住下就好。” 茶气氤氲,孟元元看不清蓝夫人的神情,可这话的意思,明白是让她。们住下。 “夫人挂心,”她语气一顿,垂眸看着眼前的地砖,“我不会在府中待太久。” “什么?”蓝夫人一脸惊讶,手里捧着茶盏,盯着面前女子皱了下眉,“你,是不是怪我将你安排在这儿?” 孟元元摇头:“不是。” “元娘,你不知道管制一个家得废多少心思。当初你们过来的仓促,难免有些地方顾不上,不是刻意冷落你,其实我心里一直记挂着的。”蓝夫人轻叹一声,随后把茶盏往小几上一搁,“这趟过话,接着又道:“咱家中规矩多,你和大公子到底,是在红河县成亲。你想想,家中老太爷、老爷那边,还有族里的各个长辈,都得知晓罢?一来二去的都是花功夫。毕竟当初大公子是一人回来,都不知道他曾娶过妻。” 一番话下什么让她搬去贺勘院子,不管是不是蓝夫人的试探,但是有一点很明确,搬过去的她,同样没有名分。 “夫人,”孟元元看去软塌,淡淡一笑,“公子事忙,亦要准备明年春闱,元娘不宜过去打搅。淑慧与我一起惯了,我在这边照顾她罢。” 去什么贺勘院中?攀什么士族高门?她连贺大公子的院门朝南还是朝北,都不想知道。 清清淡淡的一声拒绝,是蓝夫人没想到的。高墙内各色的事儿见多了,她原以为面前的孟,元元会梨花带雨,扮做柔弱博同情,毕竟人是真长了一张楚楚可怜的模样,男人们最喜欢的那种。 只是不知这声拒绝,到底是不是真? “这样,”蓝夫人貌似低眉思忖,须臾抬头,道,“我与大公子提过此事,若不然你去问问他,到底是你俩的事。” 事情做到这儿也就行了,左右就是试探罢了。如此看着,似乎这一对儿小夫妻并不和谐,提及对方时的眼神就能看出。 蓝夫人离开了轻云苑,坐了这会子功夫,那盏茶还是满满的,并不见浅。 东间有了动静。 孟元元进去,就看见秦淑慧醒来。 “嫂嫂,刚刚谁来了?”小姑娘想撑着起身,奈何身上没有力气。 孟元元过去,帮着将人扶起,后塞了个头枕去给秦淑慧靠背:“蓝夫人,过来看看你。让你快好起来,还有老太爷寿宴要去呢。” “寿宴?”秦淑慧皱皱眉,有些不安道,“若不能好起来,是不是就错过了?” 听着人话语中的淡淡紧张,孟元元笑道:“你是吃坏肚子,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说起这次吃坏东西导致的中毒,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偏偏就是这么巧,吃了鹿肉和倭瓜,院儿里三个伺候的人,都疏忽了吗?还有后面,闹的动静如此大,直接将隐藏的她给推了出多富贵,但也吃穿不愁。从小的环境不同,今日她也算见识到了蓝夫人,秦淑慧以后能否学会高门中的那一套生存之道,孟元元有些不确定。秦老太临终时的话语犹在耳边,紧攥她的手,将秦淑慧交托,她点头应下,老人才闭了眼睛。 “淑慧,”孟元元站去人身后,手里捏着一柄桃木梳,“你喜欢贺家吗?” 秦淑慧扬起脸,眼中似乎有些迷茫:“可是,我们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二哥在这里。” 孟元元抓上一缕发丝,帮着梳理:“要是嫂嫂离开,一年后来接你,好不好?” “你去哪儿?”秦淑慧紧张起来,转身的时候扯疼了头发,皱了一张小脸儿,“嫂嫂你别走。” 一双小手抓上孟元元的手腕,手中梳子差点儿掉落。 要走的,她还有一件事要做,一定要走。 。 冬夜漫长而冰冷,高悬的灯笼一直延伸到游廊尽头,将这方道路映亮。 贺勘一整个白天都在外面,入夜才回到府中。老太爷有意的栽培,寄希望于这个长孙有一番作为,所以除了明年的春闱,也会安排些别的事情让他去做。 后面隔着两步远,兴安脚已经累得提不起来,饿急了的他揉揉肚子,只觉得脊梁和肚皮已经贴到了一块儿。 他也是跟着跑了一天,从城外回来,又马不停蹄的去了码头,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反观前面的主子,依旧步伐有力,好像一点儿影响都没有。 “公子为何找珊瑚?是给老太爷的寿礼?”兴安快步跟上,今儿去码头,他听见贺勘与那船主打听珊瑚的事儿,“要不明日小的去万宝银楼瞧瞧,那里该有上等的好货。” 贺勘看着前路,冷风扯着他的袍角,鞋履上沾着霜尘:“我找的,万宝银楼不一定有。” 兴安点点头,心道也是:“公子找什么样的?” “火红的珊瑚树,”贺勘道声,面上无波,“很大。” 很大的珊瑚树?兴安想象不出来。他是见过珊瑚的,基本就是首饰想嵌的那点儿,本来这东西就难得,十分金贵,要是树一样的珊瑚,不就是稀世奇珍? 风摇晃着头顶的灯笼,同时隐约带来了几声琴音。 “有人弹琴,”兴安耳朵尖,然后四下张望确定方向,“听着像是轻云苑那边传来的。” 贺勘驻足,他同样听到了,是五弦阮。琴声清灵,好似汩汩而出的泉水,淙淙流淌,于这样的冬夜,添了几分美妙。 纷杂的内心,在琴声中抚平安定。 听着轻云苑,他想着去看看秦淑慧。是他太忙,总有些顾不上这个小妹,才发生了前夜的事情。他重回贺家,怕是有不少人心里别着苗头。 兴安见了赶紧跟上,脚步轻快不少。与其跟着主子回去随便对付两口饭食,去轻云苑说不定能吃上热乎的。 贺勘的到话。 “你送那么些书来做什么?”小姑娘指着对面桌上的几册书,开始抱怨,“我看不懂。” 贺勘正坐在桌旁,便往书册上瞟了眼:“看完这些,我再给你几本。” 秦淑慧顿时苦了脸,不管什么时候,这个二哥总是如此严肃,哪怕怎么说都不行。这时她想起了白日竹丫的话,说府里流言厉害,是关于二哥和嫂嫂的。 “二哥,”她小心翼翼开口,往贺勘脸上看去,“你是不是不想认嫂嫂?” 正间,孟元元端着汤药刚好进!”秦尤呵斥一声,恨不能上前将孟元元捆起来拖走,“你嫁入秦家,怎不是秦家妇?从来就不安分,等回去不打断你的腿!” 面对这个狠戾的男人,孟元元心内怎么不怕,可脸上未显半分,越是这种时候心中越不能慌:“我嫁的谁?” 秦尤想也不想:“秦胥!” “那么现在秦家可有秦胥?”孟元元又问,“既无秦胥,我便无夫君,自不是秦家妇。” 暖阁的门此时正好推开,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那儿,是闻讯而来的贺勘。一进来,他便从听到孟元元的后一句话。 秦胥,就是秦家二郎,他在秦家的名字。 “大公子来了?”蓝夫人最先回过神来,对旁边银嬷嬷使了个眼色,后者赶紧搬来太师椅。 贺勘从孟元元和秦尤中间穿过,迈步到了蓝夫人那边,对人见了一礼,随后坐去太师椅上。 “二,二郎。”秦尤唤了声,脸上换上讨好的谄媚,“一走就是一年,你也没回家去看看,咱爹娘……” “咳咳。”蓝夫人轻咳两声,断了秦尤的话。心中道了声,无知的粗俗莽夫。 “哦,”秦尤赶紧改口,抬手指着孟元元,“她带着小妹偷跑出来,害我找遍了红河县。这不年底了,总得把她们接回去。” 抓人转眼间变成了接人,分明刚才还言要打断人的腿。 暖阁中的气氛越发怪异,蓝夫人看向贺勘:“既是那边的事,不如大公子是偷跑?” 他先问的秦尤,孟元元心中叹了声,果然是站在秦家那一边的罢。秦家对他有恩,而她,差点毁了他的清名。 秦尤长叹一声,再不见先前嚣张,反而表现出很大的委屈:“我哪里知道?就出了门一趟,回来她就拐着淑慧跑了。那傻丫头还不知被灌了什么**汤,你也知道,孟氏女是什么心机。” “那你是否将她抵给别人,还赌债?”贺勘又问,语气淡淡。 “没有,她胡说,”秦尤斩钉截铁,连气儿都不喘,“这个女人,我真怕她带坏了淑慧。” 一旁,孟元元听着,眼前一阵阵发黑。秦尤怎就如此无耻?那么,贺勘他会信这些吗? 她看过去,正好他也在看她,两人四目就此在空中碰上。 隔着一层雪帘,人脸上是不耐烦与轻视,却也只能折步回去。 孟元元站在门外阶梯处,因此秀巧走回时,无法去到檐下,只能站在雪地里。 “孟娘子有何吩咐?”秀巧一低头,冰冷的雪粒子便往脖颈里钻,冷得打了个哆嗦。 她佯装不知何故,站在那儿闭着一张嘴,反正心里早有了几个理由,拎出哪一个话,只拿一双清灵的眼睛盯着她看,完全不知是何意。这样站久了,秀巧俨然是撑不住的,绣鞋冻透,双脚渐渐发麻。 孟元元站着,完全没有让开叫人到檐下的意思,余光中,秦淑慧还坐在软椅上,犹豫着不动弹。 “无缘无故让人在雪里受冻,是何道理?”秀巧终是忍不住开口,显然是挨不住了。 别人不说,她也不好先提手炉的事,那岂不是不打自招? 孟元元不语,仍旧等着秦程慧那边的动静。 “这,”秀巧生气,冲着孟元元的声量不由变高,“大冷天儿的,孟娘子想冻死人吗?” “我,我嫂嫂没有,”秦淑慧站起来,几步到了孟元元身边,小脸绷着,“你,你给我的手炉也是冷的。” 她双手往前一送,那圆滚滚的手炉瞬时摔倒雪地里,炉盖掉落,从里面掉出两块冷透的黑炭。 秀巧吓了一惊,手炉差点儿砸到她脚上,赶紧往后推了两步,差点儿滑倒。 还不等秀巧开口,秦淑慧又道:“你给我重新装一个,要热的” 秀巧张张嘴,终是不敢说什么,乖乖蹲去地上捡起手炉,随后往厨房中去装炭。 等人走进厨房,孟元元攥上秦淑慧发抖的手:“现在,你懂了?” “嗯。”秦淑慧颤着嗓音点头。 孟元元微微一笑,懂了就好。 这时,竹丫从外面跑进来,径直到了正屋前:“孟娘子,有人找你。” 来的人等在后巷,孟元元踩着小路的积雪到了小门。 孟元元回头,见着一个衣着鲜亮的女子自游廊上下来,脸上笑着,是安氏。 “安夫人。” 安氏走过来,往孟元元手上的包袱扫了一眼:“要出去?我也要去一趟后门,今儿人多事儿也多。” 孟元元微微一笑,知道安氏有时候会帮蓝夫人处理一些事。也没在意,就一并往后门走,间或闲聊两句。 拐过罩房,一个婆子跑过从红河县来的,奴婢让他等在那儿。” 后门处,一个男人靠着墙根站,衣着邋里邋遢,双手抱胸看着的人,丝毫没有姿态可言。 只看人一眼,孟元元便当场怔住,抓包袱的手攥紧,猛然吸进的凉气,使得浑身更冷。 秦尤,他怎么来了? 大概感受到目光,秦尤转头往这边看来,一眼就定在孟元元身上。他面上一狠,随即大步而来。 孟元元退到墙下,眼看秦尤是有备而来,她知道一旦出了那扇后门,自己必然会被抓回去。 “对,跟我去外面谈,”秦尤恶狠狠的抬着手指,来回点着,“忘恩负义的女人,当初我们秦家不收留你,你早不知道落去哪个窑儿了。给老子识相一点儿,免得吃苦头。” 男人话语粗鲁凶狠,饶是一旁的婆子都被吓住,看去孟元元的眼中多了几分同情。 孟元元牙根一咬,不再言语,转身便跑。 似是没想到她会这般,秦尤愣了一瞬,反应上来就跟着去撵。安氏同样怔住,反醒上来急得重重拍了下大腿,那孟元元跑的方向可不就是朝裕院? 她这是要把事情闹大,糊糊口呼呼。 孟元元跑上游廊,身后紧跟着秦尤,眼看他一伸手就要扯上她。她猛的往前一冲,撞上一个正搬着酒坛的下人。 “啪”,一声刺耳的碎裂,地面上散开无数瓷片,酒香气在冷风中蔓延开,拖着就走。 不远处,游廊下走过一串仆从,个个手中端着托盘,开始准备年夜。 湖边的栈道上,两个人影站在灯柱下,隔着湖面,便是贺勘的书房,隐隐一盏灯火。 “怎么说的?”孟元元心中陡然生出紧张。 “什么记录也没有,”贺勘摇摇头,将贺滁的信拿出来,交到她的手中,“只记着出海时的日期。” 孟元元打开信不出的奇怪,她之前可听古先生提过一些,说父亲的船毁了,有可能是官家所为,牵扯到官家,不管是真是假,总会提两笔不是吗?而上回在清荷观,诸先生更是与她明言,在市舶使有关于父亲的记录,虽然是十年前的。 宝贝们,看到这里,作者跟你们说个事儿,这章为防盗章节。但是就在本章下面的作话里,一字不差,下拉就能看到,至于章节会在两小时后替换正常。感谢宝贝们的包容支持,文章后面的章节都可以正常订阅阅读。 看着纸上的三个字,孟元元再次陷入停顿。想写是一回事,能写得出,可世人对女子总是严苛,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真正夫妻和离的,她未亲眼见过,当然,女子被休倒是常有。 是以,这和离书如何写就难倒她。且自古来,不论是女方有过错的休妻书,还是双方和谐分开的放妻书,都是由男子一方来写。 孟元元坐在桌前良久,字迹干透,也没再下笔。 如此看,还是要去找贺勘才行,尽管他应当不想见她。 “孟娘子,”吴妈在正间唤了声,对着虚掩的西间瞄了眼,“蓝夫人来了,探望慧姑娘。” 孟元元道了声知道,遂搁下笔,将面前那张纸抓起来揉皱,塞进了袖口中。 迎出正屋,才下台阶,便见着一名衣着华贵的夫人走下垂花门。 来了贺府一段日子,这是孟元元第一次见到贺家的夫人,边上的银嬷嬷她倒是认得,正半弯着腰好生扶着蓝夫人。 蓝夫人一进来,也是一眼看见正屋门外站立的女子,素衣清爽,瞧着简简单单的。脸儿生得甚是好看,白皙娇美,再看那腰,柔柔细巧,一把子就能捏过来。 “夫人。”孟元元上来,浅浅弯腰一福。 蓝夫人笑笑,整个人罩在斗篷下,虚虚抬抬手,往屋里看去:“慧姑娘怎么样了?” 孟元元抬脸,嘴角得体的微微一翘:“需要养养,她本就身子弱,一番折腾受了好些的磋磨。” “听着就让人心疼,”蓝夫人叹了声,便抬步往屋里走,“以后可注意着些。 “十七。”少女声音清浅,如山间暖泉缓缓流淌。 蓝夫人点头,不由感慨一声:“真是好年纪。” 两人一问一答的客套了几句,顺便提及老太爷的寿辰,希望秦淑慧好起来,届时一般同龄的姑娘可以一起玩耍。 “秦家两老走了,这样的事没办法,生老病死,”蓝夫人抿了口茶,垂下眼帘盯着茶汤,“以后,你们安心住下就好。” 茶气氤氲,孟元元看不清蓝夫人的神情,可这话的意思,明白是让她。们住下。 “夫人挂心,”她语气一顿,垂眸看着眼前的地砖,“我不会在府中待太久。” “什么?”蓝夫人一脸惊讶,手里捧着茶盏,盯着面前女子皱了下眉,“你,是不是怪我将你安排在这儿?” 孟元元摇头:“不是。” “元娘,你不知道管制一个家得废多少心思。当初你们过来的仓促,难免有些地方顾不上,不是刻意冷落你,其实我心里一直记挂着的。”蓝夫人轻叹一声,随后把茶盏往小几上一搁,“这趟过话,接着又道:“咱家中规矩多,你和大公子到底,是在红河县成亲。你想想,家中老太爷、老爷那边,还有族里的各个长辈,都得知晓罢?一来二去的都是花功夫。毕竟当初大公子是一人回来,都不知道他曾娶过妻。” 一番话下什么让她搬去贺勘院子,不管是不是蓝夫人的试探,但是有一点很明确,搬过去的她,同样没有名分。 “夫人,”孟元元看去软塌,淡淡一笑,“公子事忙,亦要准备明年春闱,元娘不宜过去打搅。淑慧与我一起惯了,我在这边照顾她罢。” 去什么贺勘院中?攀什么士族高门?她连贺大公子的院门朝南还是朝北,都不想知道。 清清淡淡的一声拒绝,是蓝夫人没想到的。高墙内各色的事儿见多了,她原以为面前的孟,元元会梨花带雨,扮做柔弱博同情,毕竟人是真长了一张楚楚可怜的模样,男人们最喜欢的那种。 只是不知这声拒绝,到底是不是真? “这样,”蓝夫人貌似低眉思忖,须臾抬头,道,“我与大公子提过此事,若不然你去问问他,到底是你俩的事。” 事情做到这儿也就行了,左右就是试探罢了。如此看着,似乎这一对儿小夫妻并不和谐,提及对方时的眼神就能看出。 蓝夫人离开了轻云苑,坐了这会子功夫,那盏茶还是满满的,并不见浅。 东间有了动静。 孟元元进去,就看见秦淑慧醒来。 “嫂嫂,刚刚谁来了?”小姑娘想撑着起身,奈何身上没有力气。 孟元元过去,帮着将人扶起,后塞了个头枕去给秦淑慧靠背:“蓝夫人,过来看看你。让你快好起来,还有老太爷寿宴要去呢。” “寿宴?”秦淑慧皱皱眉,有些不安道,“若不能好起来,是不是就错过了?” 听着人话语中的淡淡紧张,孟元元笑道:“你是吃坏肚子,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说起这次吃坏东西导致的中毒,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偏偏就是这么巧,吃了鹿肉和倭瓜,院儿里三个伺候的人,都疏忽了吗?还有后面,闹的动静如此大,直接将隐藏的她给推了出多富贵,但也吃穿不愁。从小的环境不同,今日她也算见识到了蓝夫人,秦淑慧以后能否学会高门中的那一套生存之道,孟元元有些不确定。秦老太临终时的话语犹在耳边,紧攥她的手,将秦淑慧交托,她点头应下,老人才闭了眼睛。 “淑慧,”孟元元站去人身后,手里捏着一柄桃木梳,“你喜欢贺家吗?” 秦淑慧扬起脸,眼中似乎有些迷茫:“可是,我们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二哥在这里。” 孟元元抓上一缕发丝,帮着梳理:“要是嫂嫂离开,一年后来接你,好不好?” “你去哪儿?”秦淑慧紧张起来,转身的时候扯疼了头发,皱了一张小脸儿,“嫂嫂你别走。” 一双小手抓上孟元元的手腕,手中梳子差点儿掉落。 要走的,她还有一件事要做,一定要走。 。 冬夜漫长而冰冷,高悬的灯笼一直延伸到游廊尽头,将这方道路映亮。 贺勘一整个白天都在外面,入夜才回到府中。老太爷有意的栽培,寄希望于这个长孙有一番作为,所以除了明年的春闱,也会安排些别的事情让他去做。 后面隔着两步远,兴安脚已经累得提不起来,饿急了的他揉揉肚子,只觉得脊梁和肚皮已经贴到了一块儿。 他也是跟着跑了一天,从城外回来,又马不停蹄的去了码头,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反观前面的主子,依旧步伐有力,好像一点儿影响都没有。 “公子为何找珊瑚?是给老太爷的寿礼?”兴安快步跟上,今儿去码头,他听见贺勘与那船主打听珊瑚的事儿,“要不明日小的去万宝银楼瞧瞧,那里该有上等的好货。” 贺勘看着前路,冷风扯着他的袍角,鞋履上沾着霜尘:“我找的,万宝银楼不一定有。” 兴安点点头,心道也是:“公子找什么样的?” “火红的珊瑚树,”贺勘道声,面上无波,“很大。” 很大的珊瑚树?兴安想象不出来。他是见过珊瑚的,基本就是首饰想嵌的那点儿,本来这东西就难得,十分金贵,要是树一样的珊瑚,不就是稀世奇珍? 风摇晃着头顶的灯笼,同时隐约带来了几声琴音。 “有人弹琴,”兴安耳朵尖,然后四下张望确定方向,“听着像是轻云苑那边传来的。” 贺勘驻足,他同样听到了,是五弦阮。琴声清灵,好似汩汩而出的泉水,淙淙流淌,于这样的冬夜,添了几分美妙。 纷杂的内心,在琴声中抚平安定。 听着轻云苑,他想着去看看秦淑慧。是他太忙,总有些顾不上这个小妹,才发生了前夜的事情。他重回贺家,怕是有不少人心里别着苗头。 兴安见了赶紧跟上,脚步轻快不少。与其跟着主子回去随便对付两口饭食,去轻云苑说不定能吃上热乎的。 贺勘的到话。 “你送那么些书来做什么?”小姑娘指着对面桌上的几册书,开始抱怨,“我看不懂。” 贺勘正坐在桌旁,便往书册上瞟了眼:“看完这些,我再给你几本。” 秦淑慧顿时苦了脸,不管什么时候,这个二哥总是如此严肃,哪怕怎么说都不行。这时她想起了白日竹丫的话,说府里流言厉害,是关于二哥和嫂嫂的。 “二哥,”她小心翼翼开口,往贺勘脸上看去,“你是不是不想认嫂嫂?” 正间,孟元元端着汤药刚好进!”秦尤呵斥一声,恨不能上前将孟元元捆起来拖走,“你嫁入秦家,怎不是秦家妇?从来就不安分,等回去不打断你的腿!” 面对这个狠戾的男人,孟元元心内怎么不怕,可脸上未显半分,越是这种时候心中越不能慌:“我嫁的谁?” 秦尤想也不想:“秦胥!” “那么现在秦家可有秦胥?”孟元元又问,“既无秦胥,我便无夫君,自不是秦家妇。” 暖阁的门此时正好推开,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那儿,是闻讯而来的贺勘。一进来,他便从听到孟元元的后一句话。 秦胥,就是秦家二郎,他在秦家的名字。 “大公子来了?”蓝夫人最先回过神来,对旁边银嬷嬷使了个眼色,后者赶紧搬来太师椅。 贺勘从孟元元和秦尤中间穿过,迈步到了蓝夫人那边,对人见了一礼,随后坐去太师椅上。 “二,二郎。”秦尤唤了声,脸上换上讨好的谄媚,“一走就是一年,你也没回家去看看,咱爹娘……” “咳咳。”蓝夫人轻咳两声,断了秦尤的话。心中道了声,无知的粗俗莽夫。 “哦,”秦尤赶紧改口,抬手指着孟元元,“她带着小妹偷跑出来,害我找遍了红河县。这不年底了,总得把她们接回去。” 抓人转眼间变成了接人,分明刚才还言要打断人的腿。 暖阁中的气氛越发怪异,蓝夫人看向贺勘:“既是那边的事,不如大公子是偷跑?” 他先问的秦尤,孟元元心中叹了声,果然是站在秦家那一边的罢。秦家对他有恩,而她,差点毁了他的清名。 秦尤长叹一声,再不见先前嚣张,反而表现出很大的委屈:“我哪里知道?就出了门一趟,回来她就拐着淑慧跑了。那傻丫头还不知被灌了什么**汤,你也知道,孟氏女是什么心机。” “那你是否将她抵给别人,还赌债?”贺勘又问,语气淡淡。 “没有,她胡说,”秦尤斩钉截铁,连气儿都不喘,“这个女人,我真怕她带坏了淑慧。” 一旁,孟元元听着,眼前一阵阵发黑。秦尤怎就如此无耻?那么,贺勘他会信这些吗? 她看过去,正好他也在看她,两人四目就此在空中碰上。 隔着一层雪帘,人脸上是不耐烦与轻视,却也只能折步回去。 孟元元站在门外阶梯处,因此秀巧走回时,无法去到檐下,只能站在雪地里。 “孟娘子有何吩咐?”秀巧一低头,冰冷的雪粒子便往脖颈里钻,冷得打了个哆嗦。 她佯装不知何故,站在那儿闭着一张嘴,反正心里早有了几个理由,拎出哪一个话,只拿一双清灵的眼睛盯着她看,完全不知是何意。这样站久了,秀巧俨然是撑不住的,绣鞋冻透,双脚渐渐发麻。 孟元元站着,完全没有让开叫人到檐下的意思,余光中,秦淑慧还坐在软椅上,犹豫着不动弹。 “无缘无故让人在雪里受冻,是何道理?”秀巧终是忍不住开口,显然是挨不住了。 别人不说,她也不好先提手炉的事,那岂不是不打自招? 孟元元不语,仍旧等着秦程慧那边的动静。 “这,”秀巧生气,冲着孟元元的声量不由变高,“大冷天儿的,孟娘子想冻死人吗?” “我,我嫂嫂没有,”秦淑慧站起来,几步到了孟元元身边,小脸绷着,“你,你给我的手炉也是冷的。” 她双手往前一送,那圆滚滚的手炉瞬时摔倒雪地里,炉盖掉落,从里面掉出两块冷透的黑炭。 秀巧吓了一惊,手炉差点儿砸到她脚上,赶紧往后推了两步,差点儿滑倒。 还不等秀巧开口,秦淑慧又道:“你给我重新装一个,要热的” 秀巧张张嘴,终是不敢说什么,乖乖蹲去地上捡起手炉,随后往厨房中去装炭。 等人走进厨房,孟元元攥上秦淑慧发抖的手:“现在,你懂了?” “嗯。”秦淑慧颤着嗓音点头。 孟元元微微一笑,懂了就好。 这时,竹丫从外面跑进来,径直到了正屋前:“孟娘子,有人找你。” 来的人等在后巷,孟元元踩着小路的积雪到了小门。 孟元元回头,见着一个衣着鲜亮的女子自游廊上下来,脸上笑着,是安氏。 “安夫人。” 安氏走过来,往孟元元手上的包袱扫了一眼:“要出去?我也要去一趟后门,今儿人多事儿也多。” 孟元元微微一笑,知道安氏有时候会帮蓝夫人处理一些事。也没在意,就一并往后门走,间或闲聊两句。 拐过罩房,一个婆子跑过从红河县来的,奴婢让他等在那儿。” 后门处,一个男人靠着墙根站,衣着邋里邋遢,双手抱胸看着的人,丝毫没有姿态可言。 只看人一眼,孟元元便当场怔住,抓包袱的手攥紧,猛然吸进的凉气,使得浑身更冷。 秦尤,他怎么来了? 大概感受到目光,秦尤转头往这边看来,一眼就定在孟元元身上。他面上一狠,随即大步而来。 孟元元退到墙下,眼看秦尤是有备而来,她知道一旦出了那扇后门,自己必然会被抓回去。 “对,跟我去外面谈,”秦尤恶狠狠的抬着手指,来回点着,“忘恩负义的女人,当初我们秦家不收留你,你早不知道落去哪个窑儿了。给老子识相一点儿,免得吃苦头。” 男人话语粗鲁凶狠,饶是一旁的婆子都被吓住,看去孟元元的眼中多了几分同情。 孟元元牙根一咬,不再言语,转身便跑。 似是没想到她会这般,秦尤愣了一瞬,反应上来就跟着去撵。安氏同样怔住,反醒上来急得重重拍了下大腿,那孟元元跑的方向可不就是朝裕院? 她这是要把事情闹大,糊糊口呼呼。 孟元元跑上游廊,身后紧跟着秦尤,眼看他一伸手就要扯上她。她猛的往前一冲,撞上一个正搬着酒坛的下人。 “啪”,一声刺耳的碎裂,地面上散开无数瓷片,酒香气在冷风中蔓延开,拖着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