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大太爷出殡的日子,葬礼有新规也有旧俗。先将大太爷的遗体送往县火葬场火化,然后开灵车把骨灰送回灵堂,放入棺椁,这是响应政策的新规。亲人抬棺,十里相送,移入祖坟,这是入土为安的旧俗。 送葬时间选在清晨,天气也很配合气氛,出行前便下起绵绵细雨。 徐广忠作为长孙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面,他手持白色灵幡意为招魂领路,身后是徐家的孝子贤孙,有人捧遗像,有人抬棺材,有人沿路撒纸钱。 而徐盘之和徐盘锦则跟在送葬队伍的最后面。送葬队伍步履缓慢地走向徐家祖坟。 到了祖坟,入土仪式又是一堆旧俗规矩,主要全听阴阳先生的,他怎么要求就怎么办。 整个流程下来,约莫用去了四五个小时。最后立好墓碑,子孙跪拜,葬礼才算正式结束。 徐盘之和徐盘锦的跪拜礼排在了最后,他们表情庄严肃穆,向大太爷做最后告别。 墓碑刻字“先祖考徐滨之墓,一八八七年至二〇〇七年”。 “1887年,是清光绪十三年。”徐盘之心中默算。“大太爷的一生跨过三个世纪,见证了百余年的沧桑巨变,真是传奇。” 而大太爷传奇的一生,也在今日落幕。 葬礼结束后,徐盘之等人准备在当日返回春河市,毕竟他和徐盘锦还要上班。退休的徐广义被邀请再多留几天,最后也被婉言拒绝了,理由是来的匆忙,春河那边还有很多应酬。 其实真正的理由是这么大的一个家族能完整至今,全靠大太爷维系着,如今大太爷一走,直系子孙们怕是要谈分家的事了,他一个外人在,实在不方便。 离去前,徐广义和他的老兄弟们在村口洒泪分别,约定来年春节再聚。 下午五点半,徐盘光开着面包车送徐盘之他们到了福来县火车站,徐盘之等人登上了返程的绿皮火车,与独自送站的堂哥挥手告别。 随着列车缓缓出站,四天的归乡奔丧也至此结束。 大太爷的整场葬礼其实没让徐盘之他们出太多力,可这几天迎来送往,寒暄客套也让他们精神疲倦,几乎没睡上一整觉。 回程的车上徐盘之三人竟都默契得默默无言,各想各的心事。 徐盘之心里很在意那场梦,现在细品品,那梦就像看话剧一样,并且不是坐在台下的观众视角,而是站在台上的沉浸式观看,梦中的“演员们”也对他视如空气,仿佛压根看不见徐盘之也站在舞台中间,任由他在这剧中自由切换视角。 长这么大也从来没做过这种梦,而且只在到老家的第一天做过。 “唉,只是梦而已。不想他了。”徐盘之叹了口气自言自语。 “梦?什么梦?”徐盘锦疑惑地看着徐盘之问道。 徐盘之想得太投入,没想到心事顺嘴溜了出来,被一旁的堂姐听见了。 “盘之,你这几天怪怪的。刚才嘟囔什么呢?” “没事,可能是这几天有点累了。” “累的话,咱们一会儿早点休息,明早到了家还得直接上班呢。”徐盘锦用手轻轻拍了拍徐盘之的肩膀。 “哎对了,听说大太爷临终前送了你一件传家宝?是什么呀?” “是一块玉渣......”徐盘之沉吟了一下改口道:“是一块玉石。” “哦?拿出来看看。” 徐盘之从包里拿出木盒,打开给徐盘锦看。他怕这玉石又莫名奇妙地放电,自己用手先碰了碰,测试没事,这才放心交到堂姐手里。 徐盘锦仔细观摩了宝贝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最后给出的结论是:“我看这盒子不错。”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和你爸说的一模一样。”徐盘之苦笑。“锦姐,你要是喜欢这盒子,就送你了。” “真的吗?那我就不客气了。”徐盘锦接过盒子,心想用来当首饰盒应该不错。 徐盘锦把那块玉石拿出来递给了徐盘之接着说:“大太爷给你的传家宝,你保管好。”二人一起光屁股长大,彼此从来没客气过。 “你说这盒盖里镶的装饰会不会是什么宝石啊?你看这颗绿的,像不像祖母绿,还有这红的会不会是红宝石呀?还有这蓝的......”徐盘锦爱不释手地摆弄着盒子,眼睛像激光扫描仪一般把盒子从里到外扫个遍。 “我有个懂宝石的闺蜜,回头我找她鉴定一下,如果这盒盖里镶的是名贵宝石,我就还你。”徐盘锦突然觉得如果这盒子价格不菲,岂不是占了堂弟的便宜,于是连忙补充道。 “锦姐,不用啦。就算上面镶的是钻石我都送你啦。你结婚时拿它当嫁妆,就当是我随你的份子了。”徐盘之对着徐盘锦不停坏笑。 “讨厌~” “不过,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能把这玉石包起来?这么拿着它我怕弄丢了。” “这好办。我有个能装它的东西。”徐盘锦从随身的皮包里掏出了一个网球大小的绣花荷包。这荷包是拉绳束口样式古风别致。徐盘锦打开荷包,把里面的粉饼、口红哗啦一下倒在皮包里,然后把荷包递到徐盘之面前。 “就用这个装吧。要是怕丢,荷包的这个拉绳可以系在裤袢上。” “这个好,大小也合适、带着也方便。谢了,锦姐!” “咱俩客气啥,我这荷包和你的盒子就算交换了。等我结婚时,你的份子该随还是要随的。” “锦姐,这账让你算的,你不下海经商太可惜了!”姐弟两人对视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 徐盘之正准备把玉石放回荷包里。 “等一下!”徐盘锦突然一把抓住了徐盘之的手腕。 “怎么了?”徐盘之被吓了一跳。 “你有没有看见,刚才这玉石好像亮了一下!” “亮了一下?没看到啊。” “给我再看一下!”徐盘锦从徐盘之手里抢过玉石,接着聚精会神地盯看,眼睛都不眨一下。 徐盘之也把脑袋凑了过去,就这样两个人一言不发的盯着这块玉石,目光聚在玉石上大约有十分钟,都快盯成了斗鸡眼。 “锦姐,你刚才是不是看错了?可能是灯的反光吧。” “嘘,别说话。” 就在这时,这块玉石果然又亮了一下。这回两人看得一清二楚。 光源来自玉石里面,向外渐渐亮起,又向内渐渐收回熄灭。可以确定,这绝对不是什么灯的反光,而是玉石在自发光,有点像像萤火虫的肚子一亮一熄。只是节奏要快一点,而且只亮一下。 为了再确定,于是姐弟俩继续盯着这块玉石看,眼睛瞪得比上回更大了,全程几乎不敢眨眼,很怕错过玉石再次亮起。 一旁的徐广义看到这对姐弟像小孩子一样定在那一动不动,盯着玉石发呆,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你俩在干什么呢?” “嘘,别说话。”姐弟俩异口同声。 又过了大约十分钟,玉石果然又自发光地一亮一熄。徐盘之、徐盘锦二人这才释然地长呼了一口气,接着紧忙去揉早已酸胀的眼睛。 徐盘锦问道:“盘之,你不是老师吗,你解释一下,这玉石为什么会亮啊?” “锦姐,我是教历史的。又不是教理化的。我哪懂这个啊。”徐盘之心想,真是大爷的亲闺女,说话方式和他爸一样。 “这算不算夜明珠呢?” “那肯定不是,夜明珠是用荧光石打造成的,荧光石里含有磷光物质,在日光或白织灯下可以吸收光,在黑暗中又可以把光释放。荧光石释放的光是持续一直亮的。而这块玉是隔段时间才亮一次。” “那你觉得这是什么玉?xj和田玉?缅甸翡翠?”徐盘锦又问。 “不知道,我虽然不懂玉石,但也没听说过世上还有会自己发光的玉。“徐盘之摇摇头。 “盘之,咱大太爷传给你的这块玉,说不定真是个无价之宝呢。” “嗯,我也开始这么觉得了。怎么了?你后悔要盒子没要这玉吗?”徐盘之一边的嘴角上咧,眉毛不在一条线上,冲着徐盘锦坏笑。 “嗨,我这就叫买椟还珠。没那命呀!” 徐盘锦把玉石放回徐盘之手中,语重心长地说:“盘之,我看这玉虽然形状奇怪,可毕竟是大太爷过手的,应该是个宝贝。我还是把盒子还给你吧。” “不用!”徐盘之一边说,一边把玉石放入荷包里。又拿着荷包在徐盘锦眼前晃了晃。“你看,用这荷包方便携带。我以后就拿它当护身符了。” “行,你要是后悔了,随时找我吧。” “得嘞!”徐盘之把放玉石的荷包放入裤子口袋里,然后将荷包的拉绳系在了裤袢上,这样即使不小心掉出来,也会有拉绳拽住,安全一些。 又是一宿的硬卧,今晚就这么穿着衣裤凑合睡了。只是还不知道,把这三棱锥形的玉石踹在裤子口袋里,睡觉时会不会硌得慌? 大爷徐广义在旁看了半天热闹,见这姐弟俩一会儿开着没轻没重的玩笑,一会儿又礼为情貌地互相谦让。 徐广义的目光里充满着欣慰和欢喜,竟意兴阑珊地哼出了小曲:“有一个美丽的传说,精美的石头会唱歌。它能给勇敢者以智慧,也能给勤奋者以收获。只要你懂得它的珍贵,山高那个路远也能获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