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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 中秋月圆夜

民国江湖二十年 征子有利 4116 2024-07-08 11:29
   秋老虎下山。   傍晚时分,小风清清凉凉。   江家大宅早已是忙得不能再忙。   院子正中摆了一张大圆桌,墙根角落里摆了两张小圆桌,临时加雇的短工,在厨房里进进出出,围着桌面码好碗碟,袁新法的媳妇儿也过来帮忙,顺便赚点外快。   胡小妍的肚子大得吓人,早已再无精力跟着操心,此刻只能躺在二楼的卧房里休息。   这段时间,她愈发贪吃、嗜睡,人也微微胖了些。   每当看见肚皮高高隆起,小家伙又在里面翻江倒海时,胡小妍便觉得既惊悚又欣喜。   小则已经度过了最初的不适,身孕还未显现,正在楼下和宋妈一起,操持、指挥着众多长工短工。   “东哥,小北!这边现在忙不开,你俩帮忙搬下凳子!”   “哎呀卧槽!老赵,小半年不见,你整这一身人模狗样的干啥,给谁看呢?”   江家大宅的护院保镖,原先都是由他负责调度,如今见他回来,大伙儿便纷纷笑着上前打招呼。   三人落座,闲谈了片刻,便转头冲屋里问:“老赵还没回来么?”   众人循声望去,正巧看见南风露头。   “别去了,嫂子这两天睡不好,正在楼上歇着,等一会儿吧!”   赵国砚也是逐一点头,直至走到袁新法身边,猛觉得眼前一暗,停下脚步,仰起头,不由得怔了一下。   最近几天,恰逢中秋佳节,江家往来送礼的客人不少,广源钱庄的苏家、冯记裁缝铺、贾家医馆、恒瑞药铺……   赵国砚暗中试了试他的手劲儿。   说话间,没过一会儿功夫,门口便突然传来了一阵动静。   王正南笑着介绍道:“这是道哥新招的人,看大门的,叫袁新法。”   众人哄笑道:“北风最近念书,念魔怔了!”   其他几人,无非是能学多少学多少,唯独赵正北被看得最严,胆敢偷懒,立马家法伺候。   刚要找个位置坐下来,赵正北忽然走过来,摇头晃脑地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这还用问,寒碜咱们呗!”   赵正北应了一声,随手抄起两把鼓凳,跟着东风迈出宅门,绕着院子里的大圆桌摆好。   “行,那我先去看看大嫂。”   不少商号都派人过来走动,来人不仅对他客气,有时还会拍包烟,顺便带点小礼,东家允许他收下,小日子便过得愈发滋润起来。   赵国砚只好作罢。   “啊!听见了!”   赵国砚也跟着笑,旋即又问:“对了,我托人送过来的稻田蟹收到没有?”   赵国砚笑骂了几句,目光扫过院内,转头却问:“南风,道哥呢?”   两人握手,袁新法立时微微皱眉。   王正南说:“道哥去给各家上贡去了,西风跟着,晚点回来。”   他一边怔怔出神地忙活着,一边在嘴里念念有词。   两个月前,家里请了先生,小和四风口都被迫学起了读写。   “收到了!”赵正北拉过凳子坐下来说,“有一半儿命好,半道就死了;剩下一半儿苟延残喘的,正在锅里遭罪呢!”   众弟兄难得齐聚,当下便坐在一处,嘻嘻哈哈地闲话起来,彼此询问了几句各自的生意。   紧接着是刘雁声,自从辽阳的保险分号开张以后,他便经常往返于两地之间。   “什么毛病?”赵国砚皱了皱眉,环顾左右。   不多时,韩心远和钟遇山回来了,二人各带了两个小弟随行。   随后,赵国砚便一身西装革履地走了进来。   赵国砚迈步进院,刚一露面,众人拜年立马拿他的行头开起了玩笑。   赵国砚笑了笑,松开手,抱拳说:“袁大哥辛苦!”   “哈哈哈,你们不懂,老赵明天得去跟列强谈判,跟洋人商量归还租界的最后期限!”   不是在骂街,而是在复习功课。   袁新法大约也猜到了对方的用意,因此并没有多说什么,应了一声后,接着便又走到大门外巡视起来。   “哦,袁新法。”   张正东走出来说:“南风去火车站接他去了,马上回来。”   赵国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伸出手:“赵国砚。”   袁新法别无报偿,既然沾光得了甜头,就只能加倍卖命工作。   锅底似的老茧,厚实的掌心,肩宽臂粗,一开一合,力道如同铁钳——眼前的袁大个儿,虽然憨了点,但足以担得起江家大宅的头道闸关。   谈及此处,钟遇山顾盼自雄。   如今,和胜坊的生意蒸蒸日上,事少钱多,是江家最稳定的财路,他自己也跟着分得了不少红利。   赵国砚和刘雁声紧随其后,虽然繁忙,但保险业务不断扩大,未来可期。   几人之中,只有韩心远始终黑着脸,闷闷不乐。   会芳里的萧条显而易见,似乎已经无法逆转。   当然,这跟他不善经营有关。   不过,真正让他倍感消沉的是,眼下江家生意的重心,并不在娼馆之上。   江连横更看重货运保险和德茂洋行的生意,偶有闲暇,还得跟鬼子那边周旋。   胡小妍临近分娩,更没有多余的心力帮衬。   凡此种种,让韩心远不免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   钱少,话自然就少,不敢跟着起高调。   说话间,雇工们开始给院子里张灯挂彩,忙活了一通下来,护院的保镖坐在东墙角,雇工们坐在西墙角,随后许如清和胡小妍也一同下楼,跟大伙儿聊天。   ……   天色渐渐黯淡了下来。   月出东山,大家都有点饿了。   院外,终于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响。   江连横钻出马车,见院子里灯火通明,不由得心情大好,抬头却见袁新法仍站在门口。   “袁大哥,进屋吃饭呐!”   袁新法闷声道:“我等他们吃完以后跟我轮班。”   江连横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径自来到虚掩的铁门近前。   李正西紧跟过来,推开两扇厚重的门板。   “嗡——”   家门敞开,黑夜里有了光亮。   院子里的说笑声戛然而止,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江连横,紧接着又响起更热闹的说笑。   灯火通明,他听见一声声呼唤。   院内,左右两旁的小圆桌上,保镖和雇工轰隆隆地站起身,一边喊“大哥”,一边喊“老爷”。   可江连横充耳不闻,他的目光只是笔直地看向院心。   许如清和胡小妍冲他微笑,招手。   “小道,怎么才回来,快坐下吃饭!”   “哎,来了!”   江连横假笑了一整天,此刻终于换上了真情。   他快步走上前,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蒸河蟹、炒爆肚、煎刀鱼、焖肘子……   “嚯!没少整啊!”   许如清笑着说:“可不是么,全在这等你,都快凉了。”   “别等啊!来来来,快吃快吃!”江连横在胡小妍身边坐下,招笼着说,“酒呐?”   “有有有!”钟遇山赶忙转过身,从地上提起两坛酒,“酒能没有么,必须管够!整点洋的,威士忌,伏特加?”   赵国砚解开领口的扣子,笑道:“整啥我不管,反正今天得有几個躺地下的,我不说是谁,自己心里都有点数!”   “哎呀我天,这家给你狂的!”韩心远撸起袖口,“去年过年也不知道是谁,喝半道就跑茅房里躲着去了,咋拽都不出来!”   “谁呀?你记岔劈了吧?那是西风!”   “老赵,你别埋汰人啊!”李正西当即回道,“去年我最后还帮着捡碗了呢!”   王正南笑道:“可不是咋的,后来不全摔地上了么!”   “谁摔地上了?那东哥要是不在桌底下猫着,我能绊倒么?”   “反正这桌上最差劲的就雁声了!哎,雁声,不行你就去宋妈那桌坐着得了。”   刘雁声急了,“伱们别乱讲啊,我今天是代表南国,单刀赴会!”   “别磨叽啦!直接打圈儿吧!”赵正北站起身,“这里我岁数最小,我先来!”   王正南频频摇头,讽刺道:“啧啧啧!要说还得是小北心眼儿多啊!先打圈儿,等大伙儿喝得差不多了,你再搁旁边看热闹,是不?”   “二哥,你要这么说,今天我就盯着你了!”   “你还是盯着东哥吧!他老偷摸倒酒!”   众人说说笑笑,闹成一团,人生所求,无外乎此时此刻。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众人抬头遥望,但见明月中天,不禁觉得分外美满。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还不到时候呐!”   赵正北来了兴致,非要吟诗赋曲,给大伙儿展示一下这几天学习的成果。   “那个……这是先生前几天特意教我的,叫‘嘴调歌头’啊!”   刘雁声撇撇嘴:“那叫水调歌头,舌头喝大了,就别逞能了。”   “别打岔!别打岔!”胡小妍笑着说,“让他背!”   “各位,献丑了啊!”赵正北举起酒杯,“呃……   他重新清了清嗓子,拿腔拿调地背诵起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保镖和雇工那两桌,纷纷朝这边看过来,他们大多目不识丁,因此而觉得北风正在做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江连横和胡小妍等人,也都斜仰起头,眼里含笑地看向赵正北。   只见他高高举起酒杯,映衬在一轮满月之下——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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