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月见收得定风珠,师徒又阻流沙河
老妖怪道:“怕他怎的,怕那甚么神兵!若还定得我的风势,只除了灵吉秃驴手中那枚定风珠,其余何足惧也!” 孙悟空在屋梁上,只听得他这一句言语,不胜欢喜,即抽身飞出,现本相来至林中,叫声“兄弟!” 猪八戒道:“哥,你往那里去来?刚才一个打令字旗的妖精,被我赶了去也。” 孙悟空笑道:“亏你!亏你!老孙变做蚊虫儿,进他洞去探看老和尚,原来老和尚被他绑在定风桩上哭哩。是老孙吩咐,教他莫哭,又飞在屋梁上听了一听。只见那拿令字旗的,喘嘘嘘的,走进去报道:只是被你赶他,却不见我。老妖乱猜乱说,说老孙是风吹杀了,又说是请神兵去了。他却自家供出一个人来,甚妙!甚妙!” 猪八戒道:“他供的是谁?” 孙悟空道:“他说怕甚么疯猪,那个能定他的风势!只除是灵吉菩萨来是,但不知灵吉住在何处?” 正商议处,只见大路旁走出一个老公公来。 这老公身健不扶拐杖,冰髯雪鬓蓬蓬。金花耀眼意朦胧,瘦骨衰筋强硬。屈背低头缓步,庞眉赤脸如童。看他容貌是人称,却似寿星出洞。 猪八戒望见大喜道:“猴哥,常言道,要知山下路,须问去来人。你上前问他一声,何如?” 孙悟空顿时明白其中关窍,于是收了铁棒,放下衣襟,上前叫道:“老公公,问讯了。” 那老者半答不答的,还了个礼道:“你是那里和尚?这旷野处,有何事干?” 孙悟空笑道:“我们是取经的圣僧,昨日在此失了师父,特来动问公公一声,灵吉菩萨在那里住?” 老者道:“灵吉在直南上,到那里,还有二千里路。有一山,呼名小须弥山。山中有个道场,乃是菩萨讲经禅院。汝等是取他的经去了?” 孙悟空道:“不是取他的经,我有一事烦他,不知从那条路去。” 老者用手向南指道:“这条羊肠路就是了。” 哄得那孙大圣回头看路,那老公公化作清风,寂然不见,只是路旁边下一张简帖,上有四句颂子云:“上复齐天大圣听,老人乃是李长庚。须弥山有飞龙杖,灵吉当年受佛兵。” 孙悟空执了帖儿,转身下路,猪八戒道:“猴哥啊,你看我们不用着急,他们自有安排。刚才那个化风去的老儿是谁家神仙?” 孙悟空把帖儿递与猪八戒,念了一遍道:“李长庚是那个?” 孙悟空笑骂道:“亏你还在天宫当值,这是太白金星的名号,你竟不知。” 猪八戒慌得望空下拜道:“恩人!恩人!老猪若不是金星奏准玉帝,性命也不知化作甚的了!只是玉帝历劫之后,这老儿就不见了踪迹,只怕其中另有说法!” 孙悟空笑道:“兄弟,你却也知感恩,既然天庭生变,玉帝历劫,这老儿能避劫之处,屈指可数,略一猜测便已清楚!你且仔细看守行李、马匹,等老孙寻须弥山,请那灵吉去。” 猪八戒道:“晓得!晓得!你只管快快前去!老猪学得个乌龟法,得缩头时且缩头!” 孙悟空跳在空中,纵筋斗云,径往直南上去,果然速快。他点头经过三千里,扭腰八百有余程。须臾见一座高山,半中间有祥云出现,瑞霭纷纷,山凹里果有一座禅院,只听得钟磬悠扬,又见那香烟缥缈。 孙悟空直至门前,见一道人,项挂数珠,口中念佛。 孙悟空道:“道人作揖。” 那道人躬身答礼道:“那里来的老爷?” 孙悟空问道:“这可是灵吉菩萨讲经处么?” 道人道:“此间正是,有何话说?” 孙悟空笑道:“累烦你老人家与我传答传答,我是东土大唐驾下御弟三藏法师的徒弟,齐天大圣孙悟空。今有一事,要见菩萨。” 道人笑道:“老爷字多话多,我不能全记。” 孙悟空又道:“你只说是唐三藏的徒弟孙悟空来了。” 道人依言,上讲堂传报,那灵吉菩萨即穿袈裟,添香迎接。 这孙悟空才举步入门,往里观看,只见那满堂锦绣,一屋威严。众门人齐诵《法华经》,老班首轻敲金铸磬。佛前供养,尽是仙果仙花;案上安排,皆是素肴素品。辉煌宝烛,条条金焰射虹霓;馥郁真香,道道玉烟飞彩雾。正是那讲罢心闲方入定,白云片片绕松梢。静收慧剑魔头绝,般若波罗善会高。 那灵吉菩萨整衣出迓,孙悟空登堂,坐了客位,随命看茶。 孙悟空道:“茶不劳赐,但我师傅在黄风山有难,特请菩萨施大法力降怪救师。” 灵吉菩萨道:“我受了西天法令,在此镇守,那黄风怪却是三百年前搬来此处,只因它来历莫测故而,我饶了他的性命,准他在此隐性归山,不许伤生造孽,不知他今日欲害令师,有违教令,我之罪也。” 那灵吉菩萨欲留孙悟空,治斋相叙,孙悟空恳辞,随取了飞龙杖,与孙悟空一齐驾云。 不多时,至黄风山上灵吉菩萨道:“大圣,这妖怪有些怕我,我只在云端里住定,你下去与他索战,诱他出来,我好施法力。” 孙悟空依言,按落云头,不容分说,掣铁棒把他洞门打破,叫道:“妖怪,还我师傅来也!” 慌得那把门小妖,急忙传报。那妖怪道:“这泼猴着实无礼!再不伏善,反打破我门!这一出去,使阵神风,定要吹死!” 仍前披挂,手绰钢叉,又走出门来,见了孙悟空,更不答话,拈叉当胸就刺。 孙大圣侧身躲过,举棒对面相还。战不数合,那怪吊回头,望巽地上才待要张口呼风,只见那半空里,灵吉菩萨先是祭出定风珠定住神风,随后将飞龙宝杖丢将下来,念动咒语,却是一条八爪金龙,拨喇的轮开两爪,一把抓住妖精,提着头,摔在山石崖边,现了本相,却是一个黄毛貂鼠。 孙悟空赶上举棒就打,却听九天之上有人大喝拦住道:“大圣,莫伤他命。” 孙悟空与那灵吉菩萨闻言望去,却见正有两道身影落下。 来人正是月见与九凤二人。 孙悟空一见月见却是一呆,一旁的灵吉菩萨却是面色一慌赶紧拜下道:“见过月见仙子,见过九凤大神!” 月见却是笑道:“这黄毛貂鼠乃是我金鳌岛外门弟子,只因趁我师弟不在偷了他的神风砂,跑出来作怪,今日也算是完成了结束,贫道却是要带它回去复命!” 说罢小月见一挥白莲那黄毛貂鼠却是落入她袖中,随后又看向灵吉菩萨道:“那定风珠本也是我教遗失之物,不曾想落在了你手中,如今却是合该回归我教!” 说罢又一指,灵吉菩萨手中的定风珠却是不受控制的,飞向了小月见。 收了黄毛貂鼠,收了定风珠,小月见与九凤也没在说什么,却是飘飘然而去。 一旁的灵吉菩萨却是被气的面色发青,但又无可奈何,甚至不敢说出半个不字! 孙悟空眼见气氛有些尴尬,却是赶紧谢过灵吉菩萨,灵吉菩萨却是也不多言,只是面色铁青回山去了。 孙悟空心中明白,只怕那定风珠本就是灵吉菩萨的东西,却被小月见给讹了去了,灵吉菩萨自忖惹不起。只能默默接受,当真是有苦难说。 再说猪八戒在那林内,正思量行者,只听得山坂下叫声“呆子,牵马挑担来耶。” 那呆子认得是孙悟空的声音,急收拾跑出林外,见了孙悟空道:“猴哥,怎的干事来?” 孙悟空道:“请灵吉和尚来倒是拿住那妖精,原来是个黄毛貂鼠成精,却被金鳌岛的月见仙子带回去了。我和你洞里去救那老和尚吧。” 那猪八戒闻言一愣,心中明白只怕其中还有说法,但也不好问。 二人撞入里面,把那一窝狡兔、妖狐、香獐、角鹿,一顿钉钯铁棒尽情打死,却往后园搭救唐三藏。 唐三藏出得门来,问道:“你两人怎生捉得妖精?如何方救得我?” 孙悟空将那请灵吉降妖的事情,陈了一遍,唐三藏谢之不尽,他兄弟们把洞中素物,安排些茶饭吃了,方才出门,找大路向西而去。 唐僧师徒三众,脱难前来,不一日,行过了八百黄风岭,进西却是一脉平阳之地。光阴迅速,历夏经秋,见了些寒蝉鸣败柳,大火向西流。 正行处,只见一道大水狂澜,浑波涌浪。唐三藏在马上忙呼道:“徒弟,你看那前边水势宽阔,怎不见船只行走,我们从那里过去?” 猪八戒见了道:“果是狂澜,无舟可渡。” 孙悟空跳在空中,用手搭凉篷而看,他也心惊道:“师傅啊,真个是难,真个是难!这条河若论老孙去呵,只消把腰儿扭一扭,就过去了;若师傅,诚千分难渡,万载难行。” 唐三藏道:“我这里一望无边,端的有多少宽阔?” 孙悟空道:“径过有八百里远近。” 猪八戒道:“哥哥怎的定得个远近之数?” 行者道:“不瞒贤弟说,老孙这双眼,白日里常看得千里路上的吉凶。却才在空中看出,此河上下不知多远,但只见这径过足有八百里。” 唐三藏忧嗟烦恼,兜回马,忽见岸上有一通石碑。三众齐来看时,见上有三个篆字,乃流沙河,腹上有小小的四行真字云:“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 就在唐三藏看的入神之时,突见水声涌动。就见水底钻出一个妖精,十分凶丑:一头红焰发蓬松,两只圆睛亮似灯。不黑不青蓝靛脸,如雷如鼓老龙声。身披一领鹅黄氅,腰束双攒露白藤。项下骷髅悬九个,手持宝杖甚峥嵘。 那怪一个旋风,奔上岸来,径抢唐三藏,慌得孙悟空一把抱住唐三藏,急登高岸,回身走脱。 那猪八戒放下担子,掣出铁钯,望妖精便筑,那怪使宝杖架住。他两个在流沙河岸,各逞英雄。 就见九齿钯,降妖杖,二人相敌河岸上。 他两个来来往往,战经二十回合,不分胜负。 那孙悟空护了唐僧,牵着马,守定行李,见猪八戒与那怪交战,就恨得咬牙切齿,擦掌磨拳,忍不住要去打他,掣出棒来道:“师傅,你坐着,莫怕。等老孙和他耍耍儿来。” 那唐三藏一想起那调虎离山计,就有点后怕,想留孙悟空,但又苦留不住,就见孙悟空打个唿哨,跳到前边。原来那怪与猪八戒正战到好处,难解难分,被孙悟空轮起铁棒,望那怪着头一下,那怪急转身,慌忙躲过,径钻入流沙河里。 气得个猪八戒乱跳道:“猴哥啊!谁让你来的!那怪渐渐手慢,难架我钯,再不上三五合,我就擒住他了!他见你厉害,败阵而逃,怎生是好!” 孙悟空笑道:“兄弟,实不瞒你说,自从降了黄风怪,下山来,这个把月不曾耍棍,我见你和他战的甜美,我就忍不住脚痒,故就跳将来耍耍的。那知那怪不识耍,就跑了。” 他两个搀着手,说说笑笑,转回见了唐三藏。 唐三藏道:“可曾捉得妖怪?” 孙悟空道:“那妖怪不奈战,败回钻入水去也。” 唐三藏道:“徒弟,这怪久住于此,他知道浅深。似这般无边的弱水,又没了舟楫,须是得个知水性的,引领引领才好哩。” 孙悟空道:“正是这等说。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怪在此,断知水性。我们如今拿住他,且不要打杀,只教他送师父过河,再做理会。” 猪八戒道:“哥哥不必迟疑,让你先去拿他,等老猪看守师傅。” 孙悟空笑道:“贤弟呀,这桩儿我不敢说嘴。水里勾当,老孙不大十分熟,若是空走,还要捻诀,又念念避水咒,方才走得。不然,就要变化做甚么鱼虾蟹鳖之类,我才去得。若论赌手段,凭你在高山云里,干甚么蹊跷异样事儿,老孙都会,只是水里的买卖,有些儿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