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红玉身陨,柳听白临凡
红玉一听便觉得这猴子在瞎鬼扯于是道:“莫说兄弟,只要能装得人的,就是好宝贝。” 孙悟空笑道:“你也说得是,我就让你先装。” 红玉闻言甚喜,急纵身跳将起去,到空中执着葫芦,叫一声“行者孙。” 孙悟空早已偷换了葫芦,知道他手中是假葫芦,听得他唤,却就不歇气连应了八九声,只是不能装去。 红玉一见宝贝失灵,顿时面色大变,坠将下来,跌脚捶胸道:“天那!只说世情不改变哩!这样个宝贝也怕兄长,弟见了兄,就不敢装了!” 孙悟空笑道:“你且收起,轮到老孙该叫你哩。” 急纵筋斗,跳起去,将葫芦底儿朝天,口儿朝地,照定妖魔,叫声“红玉大王”。 万千小妖看着,红玉害怕丢脸,只得应了一声,倏的装在里面,被孙悟空贴上“灵宝天尊奉敕”的帖子,心中暗喜道:“我的儿,你今日也来试试新了!” 用葫芦收了红玉,孙悟空就按落云头,拿着葫芦,心心念念,就要救老和尚,又往莲花洞口而来。 那山上都是些洼踏不平之路,况他又是个圈盘腿,拐呀拐的走着,摇的那葫芦里漷漷索索,响声不绝。你道他怎么便有响声? 原来孙悟空是由金刚不坏的身体,一时半会儿化他不得,这红玉虽也能腾云驾雾,神通武艺不小,但却未有石猴那机缘,未练成金刚不坏身,被这水火葫芦中的水火二气化成了一堆粉末。 孙悟空还不知道他已经化了,笑道:“这老魔,不知是撒尿耶,不知是漱口哩,这是老孙干过的买卖。不等到七八日,化成稀汁,我也不揭盖来看。忙怎的?有甚要紧?想着我出来的容易,就该千年不看才好!” 他拿着葫芦说着话,不觉的到了洞口,把那葫芦摇摇,一发响了,他道:“这个象是当初在三星洞学道之时卜卦的筒子,等老孙算上一卦,看老和尚甚么时才得出门。” 就看孙悟空手里不住的摇,口里不住的念道:“周易文王、孔子圣人、桃花女先生、鬼谷子先生。” 那洞里小妖看见道:“大王,祸事了!行者孙把二大王爷爷装在葫芦里算卦哩!” 那青玉闻得此言,唬得魂飞魄散,骨软筋麻,扑的跌倒在地,放声大哭道:“贤弟呀!我和你私离上界,转托尘凡,指望同享荣华,永为山洞之主。怎知为这和尚伤了你的性命,断吾手足之情!” 一时间满洞群妖,一齐痛哭。 猪八戒吊在梁上,听得他一家子齐哭,忍不住叫道:“妖精,你且莫哭,等老猪讲与你听,先来的孙行者,次来的者行孙,后来的行者孙,返复三字,都是我师兄一人。他有七十二变化,腾那进来,盗了宝贝,装了令弟。令弟已是死了,不必这等扛丧,快些儿刷净锅灶,办些香蕈、蘑菇、茶芽、竹笋、豆腐、面筋、木耳、蔬菜,请我师徒们下来,与你令弟念卷受生经。” 那青玉闻言,心中大怒道:“只说猪八戒老实,原来甚不老实!他倒作笑话儿打觑我!” 叫小妖:“且休举哀,把猪八戒解下来,蒸得稀烂,等我吃饱了,再去拿孙行者报仇。” 沙僧埋怨猪八戒道:“好么!我说教你莫多话,多话的要先蒸吃哩!” 那猪八戒也尽有几分悚惧。旁一小妖道:“大王,猪八戒不好蒸。” 猪八戒道:“阿弥陀佛!是那位哥哥积阴德的?果是不好蒸。” 又有一个妖道:“只要将他皮剥了,就好蒸。” 猪八戒慌了赶紧道:“好蒸!好蒸!皮骨虽然粗糙,汤滚就烂,棬户!棬户!” 正嚷处,只见前门外一个小妖报道:“行者孙又骂上门来了!” 那青玉闻言又大惊道:“这厮轻我无人!”叫:“小的们,且把猪八戒照旧吊起,查一查还有几件宝贝。” 管家的小妖道:“洞中还有三件宝贝。” 青玉问:“是那三件?” 管家的小妖道:“还有七星剑、芭蕉扇与净瓶。” 青玉道:“那瓶子不中用,原是叫人,人应了就装得,转把个口诀儿教了那孙行者,倒把自家兄弟装去了。不用他,放在家里,快将剑与扇子拿来。” 那管家的小妖即将两件宝贝献与青玉。青玉将芭蕉扇插在后项衣领,把七星剑提在手中,又点起大小群妖,有三百多名,都教一个个拈枪弄棒,理索轮刀。 这青玉顶盔贯甲,罩一领赤焰焰的丝袍。群妖摆出阵去,要拿孙悟空。 此时孙悟空已知二魔化在葫芦里面,却将他紧紧拴扣停当,撒在腰间,手持着金箍棒,准备厮杀。 就见那青玉红旗招展,跳出门来。头上盔缨光焰焰,腰间带束彩霞鲜。身穿铠甲龙鳞砌,上罩红袍烈火然。圆眼睁开光掣电,钢须飘起乱飞烟。七星宝剑轻提手,芭蕉扇子半遮肩。行似流云离海岳,声如霹雳震山川。威风凛凛欺天将,怒帅群妖出洞前。 青玉急令小妖摆开阵势,骂道:“你这猴子十分无礼!害我兄弟,伤我手足,着然可恨!” 孙悟空骂道:“你这讨死的怪物!你一个妖精的性命舍不得,似那老和尚,猪八戒,沙和尚,连马四个生灵,平白的吊在洞里,我心何忍!情理何甘!快快的送将出来还我,多多贴些盘费,喜喜欢欢打发老孙起身,还饶了你这个老妖的狗命!” 青玉此时早已急怒攻心那容分说,举宝剑劈头就砍,孙悟空使铁棒举手相迎。这一场在洞门外好杀!咦!金箍棒与七星剑,对撞霞光如闪电。悠悠冷气逼人寒,荡荡昏云遮岭堰。那个皆因手足情,些儿不放善;这个只为取经僧,毫厘不容缓。两家各恨一般仇,二处每怀生怒怨。只杀得天昏地暗鬼神惊,日淡烟浓龙虎战。这个咬牙锉玉钉,那个怒目飞金焰。一来一往逞英雄,不住翻腾棒与剑。 这青玉与孙悟空战经二十回合,不分胜负,他把那剑梢一指,叫声“小妖齐来!” 那三百余精,一齐拥上,把孙悟空围在中间,孙悟空十万天兵都会过,这数百妖兵,公然无惧,使一条棒,左冲右撞,后抵前遮,这些小妖都有些手段,越打越上,一似绵絮缠身,搂腰扯腿,莫肯退后,孙悟空慌了,即使个身外身法,将左胁下毫毛,拔了一把,嚼碎喷去,喝声叫“变!”一根根都变做行者。你看他长的使棒,短的轮拳,再小的没处下手,抱着孤拐啃筋,把那小妖都打得星落云散,齐声喊道:“大王啊,事不谐矣!难矣乎哉!满地盈山皆是孙悟空了!” 被这身外法把群妖打退,止把青玉围困中间,赶得东奔西走,出路无门。 青玉心中慌了,将左手擎着宝剑,右手伸于项后,取出芭蕉扇子,望东南丙丁火,正对离宫,唿喇的一扇子,搧将下来,只见那就地上,火光焰焰。原来这般宝贝,平白地搧出火来。 这芭蕉扇却是厉害,一连搧了七八扇子,熯天炽地,烈火飞腾。 这火不是天上火,不是炉中火,也不是山头火,也不是灶底火,乃是五行中自然取出的一点灵光火。 这扇也不是凡间常有之物,也不是人工造就之物,乃是自开辟混沌以来产成的珍宝之物。用此扇,搧此火、煌煌烨烨,就如电掣红绡;灼灼辉辉,却似霞飞绛绮。更无一缕青烟,尽是满山赤焰,只烧得岭上松翻成火树,崖前柏变作灯笼。那窝中走兽贪性命,西撞东奔;这林内飞禽惜羽毛,高飞远举。这场神火飘空燎,只烧得石烂溪干遍地红! 孙悟空见此恶火,心中只觉熟悉,顿时心惊胆颤,道声“不好了!我本身可处,毫毛不济,一落这火中,岂不真如燎毛之易?” 赶紧将身一抖,遂将毫毛收上身来,只将一根变作假身子,避火逃灾,他的真身,捻着避火诀,纵筋斗,跳将起去,脱离了大火之中,径奔他莲花洞里,想着要救老和尚。 急到门前,把云头按落,又见那洞门外有百十个小妖,都破头折脚,肉绽皮开,原来都是他分身法打伤了的,都在这里声声唤唤,忍疼而立。 孙悟空见了,按不住恶性凶顽,轮起铁棒,一路打将进去。可怜把那苦炼人身的功果息,依然是块旧皮毛! 青玉打绝了小妖,撞入洞里,要解老和尚,又见那内面有火光焰焰,唬得他手慌脚忙道:“罢了!罢了!这火从后门口烧起来,老孙却难救老和尚了!” 正悚惧处,仔细看时,呀!原来不是火光,却是一道金光。他正了性,往里视之,乃山海瓶放光,却自心中欢喜道:“好宝贝耶!这瓶子曾是那小妖拿在山上放光,老孙得了,不想那怪又复搜去。今日藏在这里,原来也放光。” 孙悟空窃了这瓶子,喜喜欢欢,也不管什么老和尚了,急抽身往洞外而走。才出门,只见那青玉提着宝剑,拿着扇子,从南而来。 孙大圣回避不及,被那青玉举剑劈头就砍。 孙悟空急纵筋斗云,跳将起去,无影无踪的逃了。 石猴逃了,青玉到得门口,但见尸横满地,就是他手下的群精,慌得仰天长叹,止不住放声大哭道:“苦哉!痛哉!” 青玉惭惶不已,一步一声,哭入洞内,只见那什物家火俱在,只落得静悄悄,没个人形;悲切切,愈加凄惨。独自个坐在洞中,蹋伏在那石案之上,将宝剑斜倚案边,把扇子插于肩后,昏昏默默睡着了,这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闷上心来瞌睡多。 再说孙悟空拨转筋斗云,佇立山前,想着要救师父,把那山海瓶儿牢扣腰间,径来洞口打探,见那门开两扇,静悄悄的不闻消耗,随即轻轻移步,潜入里边,只见青玉斜倚石案,呼呼睡着,芭蕉扇褪出肩衣,半盖着脑后,七星剑还斜倚案边,却被他轻轻的走上前拔了扇子,急回头,呼的一声跑将出去。原来这扇柄儿刮着那怪的头发,早惊醒他。抬头看时,是孙悟空偷了,急慌忙执剑来赶。 孙悟空早已跳出门前,将扇子撒在腰间,双手轮开铁棒,与那魔抵敌,此时青玉已然怒火攻心,恨不得将猴子囫囵吞下,难解心头气。 恶口骂猢狲:“你老大将人戏,伤我洞中小妖,还来偷宝贝!这场决不容,定见存亡计!” 孙悟空大喝妖魔:“你好不知趣!徒弟要与老师争,累卵焉能击石碎?” 宝剑来,铁棒去,两家更不留仁义。一翻二复赌输赢,三转四回施武艺,致令金火不相投,五行拨乱伤和气。扬威耀武显神通,走石飞沙弄本事。交锋渐渐日将晡,青玉力怯先回避。 青玉与孙悟空战经三四十合,天将晚矣,抵敌不住,败下阵来,径往西南上,投奔压龙洞去不题。 孙悟空见青玉败逃这才按落云头,闯入莲花洞里,解下唐僧与猪八戒、沙和尚来。 他三人脱得灾危,谢了孙悟空,却问:“妖魔那里去了?” 孙悟空道:“二魔已装在葫芦里,想是这会子已化了,大魔才然一阵战败,往西南压龙山去讫。概洞小妖,被老孙分身法打死一半,还有些败残回的,又被老孙杀绝,方才得入此处,解放你们。” 唐僧眼见满地尸体,此时也不言慈悲,更不说仁义,只是朝着孙悟空,不停道谢道:“悟空啊,多亏你受了劳苦!” 孙悟空笑道:“诚然劳苦。你们还只是吊着受疼,我老孙再不曾住脚,比急递铺的铺兵还甚,反复里外,奔波无已,因是偷了他的宝贝,方能平退妖魔。” 猪八戒闻言却道:“师兄,你把那葫芦儿拿出来与我们看看。只怕那二魔已化了也。” 孙悟空先将山海瓶解下,又将捆仙绳与扇子取出,然后把水火葫芦儿拿在手道:“莫看莫看!他先曾装了老孙,被老孙漱口,哄得他扬开盖子,老孙方得走了。我等切莫揭盖,只怕他也会弄喧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