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镇元大仙入金鳌,柳听白出关论大势
孙悟空道:“还计较什么?你已是在后门首说合的停停当当,‘娘’都叫了,又有什么计较?师傅做个男亲家,这婆儿做个女亲家,等老孙做个保亲,沙僧做个媒人。也不必看通书,今朝是个天恩上吉日,你来拜了师傅,进去做了女婿罢。” 猪八戒道:“弄不成!弄不成!那里好干这个勾当!” 孙悟空道:“呆子,不要隐瞒了。你那口里‘娘’也不知叫了多少,又是什么弄不成。快快的应成,带携我们吃些喜酒,也是好处。” 他一只手揪着猪八戒,一只手扯住妇人道:“亲家母,带你女婿进去吧。” 那呆子脚儿趄趄的,要往那里走。那妇人即唤童子:“展抹桌椅,铺排晚斋,管待三位亲家。我领姑夫房里去也。” 一壁厢又吩咐庖丁排筵设宴,明晨会亲。那几个童子,又领命讫。他三众吃了斋,急急铺铺,都在客座里安歇不题。 那猪八戒却跟着妇人,行入里面,一层层也不知多少房舍,磕磕撞撞,尽都是门槛绊脚。 呆子道:“娘,慢些儿走,我这里边路生,你带我去哪儿。” 那妇人道:“这都是仓房、库房、碾房各房,还不曾到那厨房边哩。” 猪八戒道:“好大人家!” 磕磕撞撞,转湾抹角,又走了半会,才是内堂房屋。 那妇人道:“女婿,你师兄说今朝是天恩上吉日,就教你招进来了。却只是仓卒间,不曾请得个阴阳,拜堂撒帐,你可朝上拜八拜儿罢。” 猪八戒道:“娘,娘说得是,你请上坐,等我也拜几拜,就当拜堂,就当谢亲,两当一儿,却不省事?” 他丈母笑道:“也罢,也罢,果然是个省事干家的女婿。我坐着,你拜么。” 咦!满堂中银烛辉煌,这呆子朝上礼拜,拜毕道:“娘,你把那个姐姐配我哩?” 老妇人笑道:“正是这些儿疑难:我要把大女儿配你,恐二女怪;要把二女配你,恐三女怪;欲将三女配你,又恐大女怪;所以终疑未定。” 猪八戒道:“娘,既怕相争,都与我罢,省得闹闹吵吵,乱了家法。” 老妇人骂道:“岂有此理!你一人就占我三个女儿不成!” 猪八戒道:“你看娘说的这话。你看看那些有成之人那个没有三房四妾?就再多几个,你女婿也笑纳了。我幼年间,也曾学得个熬战之法,管情一个个服侍得她欢喜。” 那老妇人道:“不好!不好!我这里有一方手帕,你顶在头上,遮了脸,撞个天婚,教我女儿从你跟前走过,你伸开手扯倒那个就把那个配了你罢。” 呆子依言,接了手帕,顶在头上。 那呆子顶裹停当。道:“娘,请姐姐们出来么。” 老妇人叫道:“真真、爱爱、怜怜,都来撞天婚,配与你女婿。” 只听得环珮响亮,兰麝馨香,似有仙子来往,那呆子真个伸手去捞人。两边乱扑,左也撞不着,右也撞不着。来来往往,不知有多少女子行动,只是莫想捞着一个。东扑抱着柱科,西扑摸着板壁。两头跑晕了,立站不稳,只是打跌。前来蹬着门扇,后去汤着砖墙。磕磕撞撞,跌得嘴肿头青。坐在地下,喘气嘑嘑的道:“娘啊,你女儿这等乖滑得紧,捞不着一个,奈何!奈何!” 那妇人与他揭了盖头道:“女婿,不是我女儿乖滑,他们大家谦让,不肯招你。” 猪八戒道:“娘啊,既是他们不肯招我啊,你招了我罢。” 那妇人道:“好女婿呀!这等没大没小的,连丈母也都要了!我这三个女儿,心性最巧,他一人结了一个珍珠篏锦汗衫儿,你若穿得那个的,就教那个招你罢。” 猪八戒道:“好!好!好!把三件儿都拿来我穿了看。若都穿得,就教都招了罢。” 那妇人转进房里,止取出一件来,递与八戒。那呆子脱下青锦布直裰,取过衫儿,就穿在身上,还未曾系上带子,扑的一蹻,跌倒在地,原来是几条绳紧紧绷住,那呆子疼痛难禁,这些人早已不见了。 却说唐三藏、孙悟空、沙和尚一觉睡醒,不觉的东方发白,忽睁睛抬头观看,那里得那大厦高堂,也不是雕梁画栋,一个个都睡在松柏林中。 慌得那唐三藏忙呼悟空! 沙僧也是惊诧道:“哥哥,出事了!出事了!我们遇着鬼了!” 孙大圣心中明白,微微的笑道:“怎么说?” 唐三藏道:“你看我们睡在那里耶!” 孙悟空笑道:“这松林下落得快活,但不知那呆子在那里受啥罪哩。” 唐三藏问道:“那个受罪?” 孙悟空笑道:“昨日这家子娘女们,不知是那里菩萨,在此显化,只怕是想试我等西去之诚,我等心诚不恋红尘,只苦了那贪色的猪八戒受罪。” 唐三藏闻言,合掌顶礼,又只见那后边古柏树上,飘飘荡荡的,挂着一张简帖儿。 沙僧急去取来与师父看时,却是八句颂子云: “黎山老母不思凡,南海菩萨请下山,月见九凤皆是客,化成美女在林间,圣僧有德还无俗,八戒无禅更有凡,从此静心须改过,若生怠慢路途难!” 那唐三藏、孙悟空、沙和尚正然唱念此颂,只听得林深处高声叫道:“师傅啊,绷杀我了!救我一救!下次再不敢了!” 唐三藏道:“悟空,那叫唤的可是悟能么?” 沙僧笑道:“正是。” 孙悟空道:“兄弟,莫睬他,我们去罢。” 唐三藏道:“那呆子虽是心性愚顽,却只是一味懞直,倒也有些力气,挑得行李,还看当日菩萨之念,救他随我们去罢。料他以后,再不敢了。” 那沙和尚却卷起铺盖,收拾了担子;孙大圣解缰牵马,引唐僧入林寻看。 三人穿林入里,只见那呆子绷在树上,声声叫喊,痛苦难禁。 孙悟空上前笑道:“好女婿呀!这早晚还不起来谢亲,又不到师父处报喜,还在这里表演杂耍哩!对了,你娘呢?你老婆呢?好个绷巴吊拷的女婿呀!” 那呆子见他来抢白着羞,咬着牙,忍着疼,不敢叫喊。 沙僧见了,老大不忍,放下行李,上前解了绳索救下。 呆子对他们只是磕头礼拜,其实羞耻难当。 那猪八戒落下来后赶紧撮土焚香,望空礼拜。 孙悟空笑道:“你可认得那些菩萨么?” 猪八戒道:“我已此晕倒昏迷,眼花撩乱,那认得是谁?” 孙悟空把那简帖儿递与猪八戒,猪八戒见了是颂子,心中一惊。 沙僧笑道:“二哥有这般好处哩,感得四位菩萨来与你做亲!” 猪八戒道:“这哪里是四位菩萨,这明明是四位大德!沙师弟你下凡下得早只怕这些人认不全吧!算了,算了,从今后,再也不敢妄为。就是累折骨头,也只是摩肩压担,随师傅西去也。” 唐三藏道:“既如此说才是。” 而后唐三藏转头却是问道:“悟空,方才那帖子上四位菩萨。为师只知其中观音菩萨的名号,其余三人,为师遍览佛经也未曾听闻不知是何来历?” 孙悟空笑道:“因为昨晚那四位,唯有观音菩萨是佛教之人,其中以黎山老母为尊乃是上古金仙,法力神通更在观音菩萨之上,而月见却是那金鳌岛月见仙子,她虽然年龄不大,但却是金鳌岛掌教听白仙君最疼爱的弟子,而九凤则是上古大巫,一身神通能为,只怕佛祖都不敢轻言胜出!” 唐僧闻言心中大惊,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一旁的猪八戒与沙悟净却是对视一眼,看猴子的目光又是不一样了。 这猴子能将这几人身份了解如此清楚。只怕其中还有隐情,二人也不揭穿,只故作无事,一路往西而去。 四人一路餐风宿水,行罢多时,忽见有高山挡路,唐三藏勒马停鞭道:“徒弟,前面一山,必须仔细,恐有妖魔作耗,侵害吾等。” 孙悟空笑道:“马前但有我等三人,怕甚妖魔?” 唐三藏闻言,心中稍安,只能驱马前进。 只见高山峻极,大势峥嵘。根接昆仑脉,顶摩霄汉中。白鹤每来栖桧柏,玄猿时复挂藤萝。日映晴林,迭迭千条红雾绕;风生阴壑,飘飘万道彩云飞。幽鸟乱啼青竹里,锦鸡齐斗野花间。只见那千年峰、五福峰、芙蓉峰,巍巍凛凛放毫光;万岁石、虎牙石、三尖石,突突磷磷生瑞气。崖前草秀,岭上梅香。荆棘密森森,芝兰清淡淡。深林鹰凤聚千禽,古洞麒麟辖万兽。涧水有情,曲曲弯弯多绕顾;峰峦不断,重重迭迭自周回。又见那绿的槐,斑的竹,青的松,依依千载斗秾华;白的李,红的桃,翠的柳,灼灼三春争艳丽。龙吟虎啸,鹤舞猿啼。麋鹿从花出,青鸾对日鸣。乃是仙山真福地,蓬莱阆苑只如然。又见些花开花谢山头景,云去云来岭上峰。 唐三藏在马上欢喜道:“徒弟,我一向西来,经历许多山水,都是那嵯峨险峻之处,更不似此山好景,果然的幽趣非常,若是相近雷音不远了,我们好整肃端严见世尊。” 孙悟空笑道:“早着呢!早着呢!还离得远哩!” 沙僧道:“师兄,我们到雷音有多少远?” 孙悟空道:“十万八千里。十停中还不曾走了一停哩。” 猪八戒道:“哥啊,要走几年才得到?” 孙悟空笑道:“这些路,若论二位贤弟,便十来日也可到;若论我走,一日也好走五十遭,还见日色;若论师傅走,莫想!莫想!” 唐僧不解的问道:“悟空,你说得几时方可到?” 孙悟空笑道:“你自小时走到老,老了再小,老小千番也还难;只要你见性志诚,念念回首处,即是灵山。” 沙僧道:“师兄,此间虽不是雷音,观此景致,必有个好人居止。”行者道:“此言却当。这里决无邪祟,一定是个圣僧、仙辈之乡。我们游玩慢行。” 一行四人如今却是入了万寿山地界。 这万寿山本是地仙之祖镇元子的道场,后来红云圣人借西牛贺州五百年气运,而成圣。 这五庄观也就改名为天玄观,只因为红云圣人不愿与镇元大仙分开。 自红云圣人与三清,女娲等圣人封印魔祖罗睺之后,诸圣便再无消息,而五庄观也封闭了起来,甚少现世,天地间的后起之秀,又有几人知道那地仙之祖是何人! 这一日万寿山天玄观中人参果园中突有一仙人而出,正是那闭关数百年的镇元大仙。 如今镇元大仙门下出的散仙,也不计其数,还有四十八个徒弟,都是得道的真仙,亦有红云圣人门下弟子,原来的弥勒佛如今有了道教名号名关玄天子。 这一日镇元大仙出关唤了诸多弟子道:“今日得金鳌岛掌教仙君法诏,为师欲往金鳌岛共商天地之变,你等可随为师前往!” 当日镇元大仙带走了观中一众弟子,只留下两个绝小的看家:一个唤做清风,一个唤做明月。 清风只有一千三百二十岁,明月才交一千二百岁。 镇元子吩咐二童道:“为师要往金鳌岛听讲,你两个仔细看家,不日有一个故人从此经过,却莫怠慢了他,可将我后院那人参果打两个与他吃,权表旧日之情。” 二童道:“师父的故人是谁?望说与弟子,好接待。” 镇元大仙道:“他是东土大唐驾下的圣僧,道号三藏,今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和尚。” 二童笑道:“孔子云:‘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等是太乙玄门,怎么与那和尚做甚相识!” 镇元大仙道:“你那里得知,那和尚乃金蝉子转生,千年之前他也曾敬我,故而为故人也!” 二仙童闻言,谨遵师命。 那大仙临行,又叮咛嘱咐道:“我那果子有数,只许与他两个,不可多费。” 清风道:“开园时,大众共吃了两个,还有二十八个在树,不敢多费。” 镇元大仙笑道:“唐三藏虽是故人,须要防备他手下人罗唣,不可惊动他知。”二童领命讫,那大仙承众徒弟飞升,径朝金鳌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