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公主机心深,孙悟空有定计
孙悟空三人也就随着宣召官至午门外,黄门官即时传奏,得圣旨宣进。 他三个齐齐站定朝堂之下,更不下拜,天竺国王问道:“那三位是圣僧驸马之高徒?姓甚名谁?何方居住?因甚事出家?取何经卷?” 孙悟空即近前,意欲上殿,旁有护驾的喝道:“不要在走!有甚话,立下奏来。” 孙悟空笑道:“我们出家人,得一步就进一步。” 随后猪八戒沙僧亦俱近前,唐三藏恐他粗鲁惊驾,便起身叫道:“悟空啊,陛下问你来因,你即奏上。” 孙悟空见唐三藏在旁侍立,忍不住大叫一声道:“陛下轻人重己!既招我师为驸马,如何教他侍立?世间称女夫谓之贵人,岂有贵人不坐之理!” 天竺国王听说,大惊失色,欲退殿,恐失了观瞻,只得硬着胆,教近侍的取绣墩来,请唐僧坐了。 孙悟空才奏道:“老孙祖居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父天母地,石裂吾生。曾拜至人,学成大道。复转仙乡,啸聚在洞天福地。下海降龙,登山擒兽。消死名,上生籍,官拜齐天大圣。玩赏琼楼,喜游宝阁。会天仙,日日歌欢;居圣境,朝朝快乐。只因乱却蟠桃宴,大反天宫,被佛擒伏。困压在五行山下,饥餐铁弹,渴饮铜汁,五百年未尝茶饭。得老和尚出东土,拜西方,天尊教令脱天灾,离大难,护佑取经人,旧讳悟空,称名孙悟空。” 天竺国王闻得这般名重,慌得下了龙床,走将来,以御手挽定唐三藏道:“驸马,也是朕之天缘,得遇你这仙姻仙眷。” 唐三藏满口谢恩,请国王登位,天竺国王又问:“那位是第二高徒?” 猪八戒掬嘴扬威道:“老猪先世为人,贪欢爱懒。一生混沌,乱性迷心。未识天高地厚,难明海阔山遥。正在幽闲之际,忽然遇一真人。半句话,解开业网;两三言,劈破灾门。当时省悟,立地投师,谨修二八之工夫,敬炼三三之前后。行满飞升,得超天府。荷蒙玉帝厚恩,官赐天蓬元帅,管押河兵,逍遥汉阙。只因蟠桃酒醉,戏弄嫦娥,谪官衔,遭贬临凡;错投胎,托生猪象。住福陵山,造恶无边。遇观音,指明善道。皈依佛教,保护唐僧。径往西天,拜求妙典。法讳悟能,称为八戒。” 国王听言,更是胆战心惊,不敢观觑。 猪八戒卖弄精神,摇着头,掬着嘴,撑起耳朵呵呵大笑。 唐三藏又怕惊驾,即叱道:“八戒收敛!” 方才叉手拱立,假扭斯文。 天竺国国王收拾心情,强压恐惧又问:“第三位高徒,因甚皈依?” 沙和尚合掌道:“老沙原系凡夫,因怕轮回访道。云游海角,浪荡天涯。常得衣钵随身,每炼心神在舍。因此虔诚,得逢仙侣。养就孩儿,配缘姹女。工满三千,合和四相。超天界,拜玄穹,官授卷帘大将,侍御凤辇龙车,封号将军。也为蟠桃会上,失手打破玻璃盏,贬在流沙河,改头换面,造孽伤生。幸喜菩萨远游东土,劝我皈依,等候唐朝佛子,往西天求经果正。从立自新,复修大觉,指河为姓。法讳悟净,称名沙僧。” 天竺国国王闻言,多惊多喜,喜的是女儿招了活佛,惊的是三个实乃妖神。 正在惊喜之间,忽有正台阴阳官奏道:“婚期已定本年本月十二日。壬子辰良,宜配婚姻。” 天竺国国王道:“今日是何日辰?” 阴阳官奏:“今日初八,乃戊申之日,猿猴献果,正宜进贤纳事。” 天竺国国王大喜,即着当驾官打扫御花园馆阁楼亭,且请驸马同三位高徒安歇,待后安排合卺佳筵,着公主匹配,众等钦遵,国王退朝,多官皆散不题。 唐三藏师徒们都到御花园,天色渐晚,摆了素膳。 猪八戒喜道:“这一日也该吃饭了。” 管办人即将素米饭、面饭等物,整担挑来。猪八戒吃了又添,添了又吃,直吃得撑肠拄腹,方才住手。 少顷,又点上灯,设铺盖,各自归寝。唐三藏见左右无人,却恨责孙悟空,怒声叫道:“悟空!你这猢狲,番番害我!我说只去倒换关文,莫向彩楼前去,你怎么直要引我去看看?如今看得好么!却惹出这般事来,怎生是好?” 孙悟空陪笑道:“师傅曾说,先母也是抛打绣球,遇旧缘,成其夫妇。似有慕古之意,老孙才引你去,又想着那个给孤布金寺长老之言,就此检视真假。适见那国王之面,略有些晦暗之色,但只未见公主何如耳。” 唐三藏道:“你见公主又能怎的?” 孙悟空道:“老孙的火眼金睛,但见面,就认得真假善恶,富贵贫穷,却好施为,辨明邪正。” 沙僧与猪八戒笑道:“哥哥近日又学得会相面了。” 孙悟空道:“相面之士,当我孙子罢了。” 唐三藏喝道:“且休调嘴!只是他如今定要招我,果何以处之?” 孙悟空道:“且到十二日会喜之时,必定那公主出来参拜父母,等老孙在旁观看。若还是个真女人,你就做了驸马,享用国内之荣华也罢。” 唐三藏闻言,越生嗔怒,骂道:“好猢狲!你还害我哩!却是悟能说的,我们十节儿已上了九节七八分了,你还把热舌头铎我?快早夹着,你休开那臭口!再若无礼,我就。。。” 孙悟空听说念咒,面色一变,就要发作,却把唐三藏吓了一大跳。 唐三藏道:“罢了,罢了,你且去吧!!。” 师徒说话,不觉早已入更。正是沉沉宫漏,荫荫花香。绣户垂珠箔,闲庭绝火光。秋千索冷空留影,羌笛声残静四方。绕屋有花笼月灿,隔空无树显星芒。杜鹃啼歇,蝴蝶梦长。银汉横天宇,白云归故乡。正是离人情切处,风摇嫩柳更凄凉。 猪八戒道:“师父,夜深了,有事明早再议,且睡!且睡!” 师徒们也就全去安歇。 一宵夜景已题,早又金鸡唱晓。五更三点,国王即登殿设朝,但见宫殿开轩紫气高,风吹御乐透青霄。云移豹尾旌旗动,日射螭头玉佩摇。香雾细添宫柳绿,露珠微润苑花娇。山呼舞蹈千官列,海晏河清一统朝。 众文武百官朝罢,又宣光禄寺安排十二日会喜佳筵,今日且整春罍,请驸马在御花园中款玩。吩咐仪制司领三位贤亲去会同馆少坐,着光禄寺安排三席素宴去彼奉陪。两处俱着教坊司奏乐,伏侍赏春景消迟日也。 猪八戒闻得,应声道:“陛下,我师徒自相会,更无一刻相离。今日既在御花园饮宴,带我们去耍两日,好教师父替你家做驸马;不然,这个买卖生意弄不成。” 天竺国国王见他丑陋,说话粗俗,又见他扭头捏颈,掬嘴巴,摇耳朵,即象有些风气,犹恐搅破亲事,只得依从,便教:“在永镇华夷阁里安排二席,我与驸马同坐。留春亭上安排三席,请三位别坐,恐他师徒们坐次不便。” 猪八戒这才朝上唱个喏,叫声多谢,各各而退。又传旨教内宫官排宴,着三宫六院后妃与公主上头,就为添妆餪子,以待十二日佳配。 将有巳时前后,国王排驾,请唐僧都到御花园内观看。 一行君王几位,观之良久。早有仪制司官邀请孙悟空三人入留春亭,国王携唐僧上华夷阁,各自饮宴。那歌舞吹弹,铺张陈设,好不热闹。 此时唐三藏见天竺国国王敬重,无计可奈,只得勉强随喜,诚是外喜而内忧也。 坐间见壁上挂着四面金屏,屏上画着春夏秋冬四景,皆有题咏,皆是翰林名士之诗。 天竺国国王见唐僧恣意看诗,便道:“驸马喜玩诗中之味,心定善于吟哦,如不吝珠玉,请依韵各和一首如何?” 唐三藏是个对景忘情、明心见性之意,见天竺国国王钦重,命和前韵,他不觉忽谈一句道:“日暖冰消大地钧。” 天竺国国王闻言大喜,即召侍卫官:“取文房四宝,请驸马和完录下,俟朕缓缓味之。” 唐三藏欣然不辞,举笔而和《春景诗》曰:“日暖冰消大地钧,御园花卉又更新。和风膏雨民沾泽,海晏河清绝俗尘。”和《夏景诗》曰:“斗指南方白昼迟,槐云榴火斗光辉。黄鹂紫燕啼宫柳,巧转双声入绛帏。”和《秋景诗》曰:“香飘橘绿与橙黄,松柏青青喜降霜。篱菊半开攒锦绣,笙歌韵彻水云乡。”和《冬景诗》曰:“瑞雪初晴气味寒,奇峰巧石玉团山。炉烧兽炭煨酥酪,袖手高歌倚翠栏。” 天竺国国王见和大喜,称唱道:“好个袖手高歌倚翠栏!”遂命教坊司以新诗奏乐,尽日而散。 孙悟空三人在留春亭亦尽受用,各饮了几杯,也都有些酣意,正欲去寻唐三藏,只见唐三藏已同国王在一阁。 猪八戒呆性发作,应声叫道:“好快活!好自在!今日也受用这一下了!却该趁饱儿睡觉去也!” 沙僧笑道:“二哥忒没修养,这气饱饫,如何睡觉?” 猪八戒道:“你那里知,俗语云吃了饭儿不挺尸,肚里没板脂哩!” 唐僧与天竺国国王相别,只谨言,只谨言,既至亭内,嗔责他三人道:“这夯货,越发粗鲁了!这是甚么去处,只管大呼小叫!倘或恼着国王,却不被他伤害性命?” 猪八戒道:“没事没事!我们与他亲家礼道的,他便不好生怪。常言道,打不断的亲,骂不断的邻。大家耍乐,怕他怎的?” 唐三藏叱道:“拿过呆子来,打他二十禅杖!” 孙悟空果一把揪翻,唐三藏举杖就打,猪八戒喊叫道:“驸马爷爷!饶罪饶罪!” 旁有陪宴官劝住,猪八戒爬将起来,突突囔囔的道:“好贵人!好驸马!亲还未成,就行起王法来了!” 孙悟空侮着他嘴道:“莫胡说!莫胡说!快早睡去。” 他们又在留春亭住了一宿。到明早,依旧宴乐。 不觉乐了三四日,正值十二日佳辰,有光禄寺三部各官回奏道:“臣等自八日奉旨,驸马府已修完,专等妆奁铺设。合卺宴亦已完备,荤素共五百余席。” 天竺国国王心喜,正欲请唐三藏赴席,忽有内宫官对御前启奏道:“万岁,正宫娘娘有请。” 天竺国国王遂退入内宫,只见那三宫皇后,六院嫔妃,引领着公主,都在昭阳宫谈笑,真个是花团锦簇,那一片富丽妖娆,真胜似天堂月殿,不亚于仙府瑶宫。 天竺国国王驾到,那后妃引着公主,并彩女宫娥都来迎接。 天竺国王进了昭阳宫坐下。 后妃等朝拜毕,天竺国国王道:“公主贤女,自初八日结彩抛球,幸遇圣僧,想是心愿已足。各衙门官,又能体朕心,各项事俱已完备。今日正是佳期,可早赴合卺之宴,不要错过时辰。” 那公主走近前倒身下拜,奏道:“父王,乞赦小女万千之罪。有一言启奏,这几日闻得宫官传说,唐圣僧有三个徒弟,他生得十分丑恶,小女不敢见他,恐见时必生恐惧。万望父王将他发放出城方好,不然惊伤弱体,反为祸害也。” 天竺国国王道:“孩儿不说,朕几乎忘了,果然生得有些丑恶,连日教他在御花园里留春亭管待。趁今日就上殿,打发他关文,教他出城,却好会宴。” 公主叩头谢了恩,天竺国国王即出驾上殿,传旨:“请驸马共他三位徒弟。” 原来那唐僧捏指头儿算日子,熬至十二日,天未明,就与他三人计较道:“今日却是十二了,这事如何区处?” 孙悟空道:“那国王我已识得他有些晦气,还未沾身,不为大害,但只不得公主见面,若得出来,老孙一觑,就知真假,方才动作,你只管放心。他如今一定来请,打发我等出城,你自应承莫怕。我闪闪身儿就来,紧紧随护你也。” 师徒几人正讲,果然就见当驾官同仪制司来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