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她的糙话,就这么水灵灵问出口了?
以曲相和,以觅知音。 秦烈行倒是有些手段。 徐弦月转头看向于千玥。 那双醉心音律的透亮瞳仁,怔怔出神瞧着船头男子,内里闪烁得尽是赞美赏识之色。 徐弦月眸光微暗,若是寻常,哪怕没有她,于千玥这等心思纯良的,怕是迟早也会被秦烈行引惑。 徐弦月只听于千玥情不自禁,喃喃念着:“方才徐姐姐还说此曲衔接承转之处,复杂难控,祁王仅是听了一遍就近乎依着原调吹奏出来了,当真是厉害。” 徐弦月复看向那厢船头之人,不冷不热念了一句:“确实有些本事。” 只是没有用在正道上。 心里念着,秦烈行身旁的随从,扬声道:“对面画舫之上是何人,我家主子说,想邀知音,前来共乘。” 徐弦月无从拒绝。 于千玥得觅知音,也无心拒绝,只是顾忌着男女大防,心里明了不该同祁王独乘一舟,希冀地看向徐弦月,眼睛像是会说话一般,无声询问可否陪她一同前往。 那厢还在等着回话,徐弦月停滞片刻,忽然道:“于妹妹可还记得我在马车上说过的话?” 于千玥一呆,即刻忆起,继而点头:“记得。” 徐弦月温声道:“所说所言,是否真伪,可以一试,眼下,就是一个机会。” 于千玥看了一眼对面画舫,又看了一眼徐弦月,想要替那厢分辩什么。 徐弦月偏了偏头,似有不赞成:“于妹妹连花言巧语都还不曾听过,这就信了那厢了?” “若真是讨好于妹妹,怕是要比我想象的容易得多,一首曲子就这般了。” 于千玥哑然,想想似乎确实是这个么事,止了口也不再说什么。 秦烈行那边的小厮又催促了一声:“对面画舫可愿相乘?” 徐弦月一边与于千玥出了船舱一边道:“这是你我闺中密语,我既是承了于太傅信任,诚心告知于妹妹,万不可让外人知晓。” 于千玥点头,“我知道的。” 三人一同踏上了秦烈行的画舫。 秦烈行直到看见三人入了她的船舱,不急不慢起身,他不看徐弦月,只将视线落在于千玥身上。 徐弦月不在乎,装作同秦烈行并不相熟。温温淡淡地问候了一句:“原是祁王。” 她如今是容王妃,公众场合,于外人眼中看来,是他的皇嫂,不需要与他见礼的。 于千玥眉眼温淡娴柔,认真福了一礼。 抬头之际,秦烈行与她四目一视,见于千玥眉宇清润,容光明媚,恍若遇了西子、毛嫱,是真心惊艳了一把。 那日皇后宴会他没有去,只听闻宫城中人口口相传于家太傅之女如何琴艺高超,品貌不俗,光彩夺目,起先也是随口冷嗤,多半是庸脂俗粉,无非是承了于太傅之女的名号。 今日初见,皇后说的果然不错,确有天人之姿。 原来的散漫敷衍之心褪去一些,多了几分真切,引着二人落座。 亲手斟了两杯茶推送至徐弦月与于千玥面前。 今日秦烈行穿得一派儒雅,动作斯文稳重,抬臂落袖之际,翩然尊贵之气尽显,话语间也少了很多以往在宫城里展露的阴毒锋利,声音难得低和,像是唯恐唐突了佳人。 徐弦月听得别扭极了,只觉得他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恶狼。 人皮恶鬼,不外如是。 缥缈茶雾间,秦烈行道:“方才听得琴音绝妙,本王情不自禁以笛相和。” 又明知故问:“不知是出自两位之中,何人之手?” 嘴上问着两人,却一直如沐春风般含笑看着于千玥。 于千玥诚实答道:“是容王妃教授臣女的琴曲。” 徐弦月只垂着眼睫自己小口小口抿着茶水,并不搭话。 她心里清楚,秦烈行也不需要她搭话。 徐弦月旁若无人,素白玉指轻轻漾着手中碧翠茶汤,品着口中滋味,听着身侧二人的一来一往。 “敢问小姐是何府千金?可否告知名姓?” “于府……于千玥。” “原是前些日子皇后亲口所赞的的‘京都第一才女’!” “祁王过誉了……” …… 徐弦月以为该是无人在意她的举动,却不知,立于侧后方的秦越川,将她的任何细微动作,全部揽于眼中。 秦越川默然垂眸看着徐弦月的背影。 眼见的徐弦月放下茶盏,取了一块糕点,掰了一小角,碾碎在指腹,凑到鼻尖细细嗅了嗅,确定是干净的,没有掺杂旁的东西,这才慢慢吃了起来。 一口茶,一口点心,若是尝到了称心的口味,还会凑到眼前瞧瞧,细细品鉴内里是何馅料。即便无人同她搭话,独自一人吃得也是欢喜。 于徐弦月瞧不见的地方,秦越川看着她的悄然进行的小动作,眉眼柔软温和得几欲溺出水来。 蓦然听得一阵铮鸣琴音,徐弦月恍然回神,捏着点心折首看去,于千玥不知何时已是坐在船舱另一头焦尾琴旁,指下翻飞,弹起了曲。 秦烈行则是负手站在她的身旁,像是赏曲,又像是别有思虑。 徐弦月猜想,多半是在考虑下一步计划。 直至于千玥一曲奏毕,抬头望他,以目征询意见时,秦烈行这才回笼思绪,开口夸赞道:“于小姐之琴音,果然不同凡响,难怪宫城之内对于小姐赞不绝口,今日听闻,当真的是不堕虚名。” 于千玥笑容一顿,似有落寞,眼中的期待之色褪去大半,只应了一句:“是吗……” 也不知秦烈行是意不在此,还是真的没听出来,她明明故意弹错了几个音,于他的口中,竟是丝毫不觉得样子。 不论真心隐瞒,还是敷衍夸赞,这个结果,都令于千玥不是那么满意,还以为寻到知音了呢…… 于千玥禁不住回忆起马车上,徐弦月的话: “若要知晓此人是否于你是真心相交,一点便可初步判断,法子也不难—— “人云亦云,你云他亦云。” “简单来说,便是附和。” 徐弦月淡声: “无论你说的,或是做的,是对是错,若是为了讨你欢心,短时间内为了博得你的好感,多半是事事彰显与你的志同道合。” “若是真心相交,不该是诚心以待,各抒己见吗?” “此人期望了解的,该是真正的你。” 于千玥略有疑惑:“可是,徐姐姐,为何不能是他真心倾慕于我,从而为我退让呢?” “恕我冒犯,我听闻容王于徐姐姐也是极是爱护的,难道他不曾为你让步退却吗?” 徐弦月摇头轻笑: “于妹妹,可知世无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最是契合的两个人也是有分歧之处的。” 顿了顿,徐弦月似有追忆,轻笑了一声:“我与他也是有过意见分歧的。” 于千玥惊奇:“嗯!?那最后是谁妥协了?” 徐弦月道:“各执己见,都不愿退让。” 于千玥更加惊讶:“那结果是如何的?” 徐弦月笑说:“我赢了啊,我用药将他迷翻了。” 于千玥睁大双眼:“啊??”这也行? 徐弦月继续道:“你说猪,他说狗是人间常态,你说狗,他说狗,你说猪,他也说猪,这便是显而易见的附庸随和了。不过此间情态,也并非一朝一夕骤然得见。日久方能见人心的。” “‘和而不同’,可要比‘同而不和’更加难得。” 徐弦月见于千玥呆滞的模样,忍不住含笑道: “于妹妹莫要见怪,简单的比喻总是比那些深邃难懂的道理来的更直观些的。我是商贾出身,话糙理不糙嘛!” “啊这……”这也太糙了。 …… 回忆收拢,于千玥的手指按在琴弦之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徐弦月听出了她的曲中门道,暗自挑眉,心有所念:于千玥倒是会活学活用嘛,只一首琴曲便初步诈出了秦烈行的真实面貌。 她转过头去,继续自斟茶水,侧耳细听着身后动静。 一杯茶水送入口中,忽然听得身后于千玥声音清脆,认真地问了一句:“祁王,您是喜欢猪还是狗啊?” “噗!” 徐弦月一个没忍住,入了喉的一小口茶险些喷了出来。 自知失态,徐弦月忍着咳,捂着胸口,咬唇尽力让自己不要笑出声来。 这个于千玥,怎的这般单纯可爱,她那糙话,就这么水灵灵地问出口了? 秦烈行下意识一计眼刀朝徐弦月那厢瞥去,不知是有意无意,一道黑色人墙,背身朝他,艮立在他与徐弦月之间,将秦烈行的视线从中截断,阻了去向。 秦烈行只得暂且收回视线。 秦越川以身遮挡,拧着眉,大掌顺了顺徐弦月忍笑轻颤的脊背,重新又为她斟了一杯水,无声递送到她的面前。 这厢秦烈行重新看着于千玥,不确定又问了一句:“于小姐方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