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你是另一个我吗?
徐明曦掌心濡湿粘腻,立在原地没有应声。 秦昭烈只当她吓傻了,下意识抬手拊掌。 只是前厅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秦昭烈眼下举动是何意。 秦昭烈想到什么,轻咳一声,开口道:“奉一把匕首上来。” 仆从领命退下,不一会儿,双手捧了一把精致短刃奉到秦昭烈面前。 秦昭烈指向徐明曦,仆从会意,又躬身转头将短刃呈送到徐明曦面前。 “王妃是自己动手还是我唤人助你?” 徐明曦怒容盯着秦昭烈,咬唇不说一说句话,身形也不曾移动一下。 “王妃既是不做选择,本王帮你。” 三五仆从凑上前来,欲要强架徐明曦,迫使她屈从。 徐明曦用尽全力,狠狠将他们全部推开,连同那柄短刃一并甩落在地,踢得远远的。 秦昭烈也不动怒,瞧着她的激烈反应,又道:“既是不愿断指,那便让出你的王妃之位。” “徐明曦,身为王妃,冥顽不灵,屡教不改,心胸狭隘毫无容人之量,迫害皇嗣,心性不淑,自即日起,降为侧妃。” “至于正妃之权,王府中馈,便暂由——” 罗侧妃双眸精亮,期盼抬头向秦昭烈望去。 后宅之中,眼下她的位份最高,资历最老,也是最得秦昭烈眷顾宠幸的。 罗侧妃微掀唇瓣,由身旁侍女扶稳身形,撑着扶手,她已是做好了起身谢恩的准备。 只待秦昭烈将那句话宣之于口。 只是秦昭烈并未看她,反而转眸看向了旁侧,点了点那个位置,接着道:“暂由你接手打理。” 罗侧妃瞠目结舌,眼瞧着就要到嘴的肥肉,突然落在了旁人的口中,那人还是初来乍到的徐玉琼! 那两个徐家姐妹,简直是她的克星! 罗侧妃又身子又瘫软了几分,看向徐玉琼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愁怨阴毒。 徐玉琼亦是略有吃惊,随后起身,宠辱不惊朝秦昭烈盈盈一拜,口中推辞:“妾身资历尚浅,怕担不得重任,负了王爷厚爱。姐姐便是有错,还请王爷……” 秦昭烈截断了她的絮叨:“本王说予你便予你,莫要多言。” 徐玉琼本来也是故作谦让,见秦昭烈如此强势,顺从应下:“是,妾身领命。” 秦昭烈又面上安抚了几句罗侧妃,赐了些玩意儿便让侍女搀扶她回了自己的院子。 徐明曦亦是甩袖跨门出了前厅。他本就不在意做他的什么正妃侧妃,让徐玉琼掌管中馈,自是要比罗侧妃接手好一百倍! 其余妾室纷纷起身告退,徐玉琼落在最后,将要跨出门槛,忽听得背后之人突然开口:“你留下。” 徐玉琼尚且不知,秦昭烈又有何安排,收回了脚步,双手交叠于腹前,恭恭谨谨又应了一遍礼,柔和问道:“王爷还有何吩咐?” 头顶之人突然道:“黄羽,你做的不错。” 徐玉琼错愕抬头,顿了一息,旋即心中雀跃,这才察觉失礼,摒弃了先前矫揉声线,立时开口道:“主子。” “您,怎么这么提前夺身了?” 先前听闻秦烈行病危,徐玉琼还当是他又有什么新计划,所设的障眼法,却不想如今竟是—— “计划有变,不得已而为之。” “红羽已经通过狸奴夺了容王妃的身子,只是当下似乎并未完全掌控。 “待她成功,我们手中又多了一个牵制容王府的棋子。” 他伸手瞧了瞧自己的掌心,:“只是这秦昭烈也太过无用,搞成这副德行。似是还身染剧毒,啧。” “属下已经派人去寻解毒之法,主子莫急,定会解决。” “罢了,前些日子知晓那个容王妃有些本事,待我过些时日联络红羽,瞧她可否套出些有用得东西。” 秦昭烈握了握五指,像是对徐玉琼,又像是对自己说:“这个容王妃,作用还是不小,可不能轻易折损。” * “王妃,王妃!小舒不是有意的!还请王妃恕罪!” 耳边喧嚣阵阵,有旁人的,似乎还有自己的……挣脱于繁沉冗乱,徐弦月头脑霎时清晰,耳目明润,意识重归明朗。 回神之时,小蝉伏跪在她的脚下,泪眼婆娑求她宽恕。 宽恕? 又发生什么了? “小蝉?怎么了?” 徐弦月扶她起身,柔声问询。 小蝉对于徐弦月的态度转变,同方才相较,简直是判若两人。 她与小舒服侍徐弦月这么些年,从未见过她如此狠厉的一面。 向来一颦一笑若碧湖春水,永远是那么温温柔柔,暖人心田的徐弦月,方才,只是因着小舒只是多追问了几句闲话,便被徐弦月恼怒掌掴,险些将热茶也泼在小舒面上。 多亏了小蝉手眼迅疾,扯了小舒一把,这才免于一难,如若不然,小舒的脸怕是要毁了。 听着小蝉怯怯替小舒讨饶,徐弦月面如土色,心口淤堵得厉害,她不曾想过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她只是吩咐过小舒于她妆容浓颜的时候聊一些过往的事,试探一二,却不想竟是激了另一个“自己”如此大的反响。 瞧着自己一身明丽红裳,徐弦月坐回椅上,缓和了片刻,这才抬眸,看向含泪轻颤,凑堆侍立一旁的小舒小蝉,有心想要安抚几句,却不知从何开口。 徐弦月重新垂了眼睫:“是我吓到你们了……” “非我有心,我恐怕是患了病症,所以才有些失控。” 她想了想,仍是觉得不够稳妥,又道:“不如我先送你们出府,你们近日离我远些……” 小舒小蝉立时上前,似是比方才更委屈,语带哭腔:“王妃要赶我们走?” 徐弦月扯过拉过小舒的胳膊,撩起袖口,翻看了小舒的五指,手腕,又检查了她的面颊脖颈等皮肤裸露的地方,仍有小面积点状泼溅红痕。 她叹息一声,取出药膏替小舒涂在红肿处,一边涂一边道: “不是赶你们走。” “你们已是跟了我许多年,同我最是亲密,我近来大抵因‘病’,情绪不稳,也许不知哪一日就会伤了你们,或许我可以送你们出府避避风头,待我……” 小舒回握着徐弦月的手,头摇得像拨浪鼓:“王妃,我们晓得的,这事不是出自王妃本心,我们不走。” 小蝉亦是点头:“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是最了解王妃的,偌大的王府,其实拢共算起来,王妃身边贴心的人除了我们两个也没有旁人了,这种时候,王爷也不在,若是有难,该是我们同王妃一起解决的。” 小舒又道:“今日也是我的错,瞧着王妃的脸,便是想着再如何的,王妃都是纵着我们的,今日言行确实不妥……” 徐弦月淡笑:“我确实纵着你们,非必要时期,我喜欢你们在我身边轻松热闹一些的。” 徐弦月渐渐敛了笑容,微微肃了神色:“只是近来你们怕是要警醒些了……” 小舒小蝉点头应是,应承她日后会小心。 “既是你们不愿离开,我近来异常,帮我留意一二,异常之时的我有何举动,你二人自保为主,不到万不得已无需阻拦,悄悄帮我记下即可,可懂了?” “嗯,我们晓得了,王妃。” “那你们先出去,待会无论听见什么,没有我的呼唤,千万不可进来。” 小舒小蝉迟疑片刻,仍是点头答应了。 徐弦月待二人出了房间,确认将门窗掩好,似是做了某个决定,目光决然随手从妆奁里取了一柄尖利金钗,握于掌心。 瞧着镜中面无表情的自己,念了一句: “出来。” 许久无音,她又道:“我知道你在我身体里,方才清醒之际,我听见你的声音了。” “藏头露尾,既是你不愿显现,我亦不愿受制于人,那便同归于尽好了。” 徐弦月握着簪柄,作势朝自己的腕脉划去,千钧一发之际,另有一道声音响彻脑海。 阴柔鬼魅,萦绕不绝,渺若虚无,却好似唯她一人听得见。 徐弦月只听得那声音幽幽念着她的名字: [徐弦月。] 徐弦月动作骤然停滞,抬眸瞧着镜中自己,斟酌片刻,一字一顿,缓声问道: “你是……另一个我吗?” 红羽不打算说实话,模棱两可应了一句:[算是吧。你是我,我亦是你。] 徐弦月敛眉沉默几息,又问:[既是如此,我可否知道,你是何时出现的?] [那可很久了,你虽不知晓,可我一直陪着你呢。] [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同你,还要亲密无间了] 红羽不得不承认,徐弦月的躯体,是她多年控魂以来遇到的最棘手的一次。 可容纳双魂的躯体,是她初次遇到,也是初次操控。 正如秦烈行所言,除却同本主魂魄相协共生,若想掌控肉躯,便只能两魂相斗,以势压迫,强者为主。 红羽本是悄悄夺得主权,压制徐弦月本体魂魄,夺取肉躯。 只是,不知是她对于双魂躯体的操纵经验略显缺乏,还是徐弦月的主魂过于强大,竟是一时无法完全掌控。 总是间而不断被她的主魂重新夺回躯体。 既是此法困难,不如哄骗她主动相让,暂且共控肉躯,待到日后再徐徐图之。 徐弦月又听得脑海声音回道: [我亦是徐弦月,只为护你而生的徐弦月。] [你我共生共存,世间不会有人,比我更着紧你的安危了。] 徐弦月质问:“你既是我,该是知晓小舒小蝉与我自小长大的情谊,为何出手伤害于她?” [我只是见不得旁人忤逆你,对你不恭,小舒的言谈举止确实有失妥当。我只是稍加训诫,不曾想过损及她的性命的。] 徐弦月似有语气松缓,低应了一句:“是这样吗……你这般,都是为我着想?” [不错,大抵,我的举动也是略失妥当。] 徐弦月放下簪子,似是放下可戒心,柔声问询:“那你是何时出现的?” 仿若密友谈心,真诚袒露,谈的话题也是诚挚且充满稚气。 徐弦月展颜一笑,问她:“你平日喜好为何?” “与我相伴多久?年岁多少?” “你也同我一样,喜食豆腐、赤葵吗” 红羽只道徐弦月果然是心性单纯,说几句好听的便糊弄过去,送了警惕,漫不经心哄骗应她: [是啊,我与你同生同在,除却我的性子张扬热烈些,喜好明艳,旁的所爱之物,自是与你大差不差。] “是吗,原来如此。” 口中应着,徐弦月眸底温柔散去几分,唇角笑容淡了些,心里有了大概论断——“她”在说谎。 厌恶豆腐,是她自小习惯。 所以“她”不是自小跟随。 不可食用“赤葵”,是近来半年才知与自己体质相冲,这等致命软肋,“她”也不曾知晓,所以“她”亦不是近半年内出现。 既非本体而生,一个悚然论断呼之欲出。 徐弦月背脊僵直,寒毛立竖,便是再不愿承认,也需得面对—— 她恍然忆起,前些日子在崖底看过《四国列志》中,曾提过的“移魂”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