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不要难过了,当心身子”,乐女官轻声说道,裴皇后闻言,猛然抬头看着她,道:“春行,你亲自去一趟统领府,命陆成后日进宫来见”,乐女官陡然睁大眼睛,双手微微发抖,低声问道:“娘娘,找陆统领做什么?如今皇太后已然仙逝,除了太皇太后之外,您已是后宫地位最尊贵的女人,又是太子的生母,可千万别一时想不开,做下傻事啊”。 禁卫营统领陆成是裴皇后姨母的儿子,掌管着皇城一半的守卫,今日皇帝才下旨命沈月明监国,皇后心意难平。裴皇后与陆成自幼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彼时裴后云英未嫁,陆成还特地央了媒人前来提亲,只可惜裴家门第太高,陆成虽然也是官宦出身,但终究是差了一大截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表妹进宫做了皇后。两人本就有些瓜田李下,纠缠不清,此时居然还宣召他入宫,难怪乐春行会想歪。 拍了拍乐春行的手臂,有些无奈地看着她,裴皇后道:“春行,你想到哪里去了?上月阿成递了折子,说是如今北境屡遭大晋骚扰,好男儿当精忠报国,想向陛下请命外调,前往陇西道戍边”,叹了一口气,又道:“说起来这个折子已经上了月余,陛下一直留中不发,却偏偏在今日一并给了旨意”,她说话间隐有苍凉之意,想来这算是广陵帝对她亏欠的弥补吧。 乐女官听到这里,脸上浮现出一抹异色,不过很快一闪而过,消失得无影无踪,裴皇后只顾着想着自己的心事,并未留意。 自从广陵帝龙体欠安后,之前每日卯时一刻的朝会便改为五日一次的辅政会,寅时一刻,沈月明便会在东暖阁与百官会晤,商讨重大事宜,若是实在干系重大,百官颇有争议的事项,她便记录下来,一并送往勤政殿交给皇帝御批。 今日恰逢辅政会,等沈月明从勤政殿出来后,已是巳时一刻了,她轻轻地转动着微酸的脖子,握笔几个时辰的手,略微有些僵硬,果然皇帝不是普通人能做的,她伸了伸懒腰,心中腹诽道。 “侯爷请留步”,乐女官脚步匆匆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道:“皇后娘娘命奴婢前来,请侯爷到鸾凤殿一叙”。 裴皇后请她作甚?两人上次联手救出皇帝,关系比之前自然亲近不少,此时召见,必定有事相商,沈月明暗自叹了一口气,心想着中午的烤羊肉怕是吃不成了,可惜她从昨晚就开始惦记着。 秦南宇乖巧地跟在定西大将军杨见楼的身后,这是他伤愈后的第一次出门,许是在家憋得太久,听说母亲要进宫谒见太皇太后,便自告奋勇地跟着一起来了。 因含章大长公主与太皇太后相处得极好,身为长公主之女的杨见楼也时常进宫叙话,陪着太皇太后打发打发时间。 秦南宇看着相谈甚欢的两人,眼皮日渐沉重,真是想不明白,两个女人有什么可聊的?这都快一个时辰了,竟还兴致勃勃地说个不停,早知道还不如去寻些别的乐子,他有些无聊地垂下了头,昏昏欲睡焉。 太皇太后似乎无意间看了他一眼,笑道:“说起来,南宇这孩子长进不少,听说这次护送陛下回京的事,他立下了汗马功劳,真是将门虎子啊”。 此番广陵帝受奸人蒙骗去了天都峰疗养,若非沈月明拼死相护,再加上叶乾的平东卫来得及时,怕早已龙驭宾天了,此乃皇室丑闻,知之者甚少,是以皆对外宣称皇帝休养归来。杨见楼是秦南宇之母,自然对当日之事是知晓的,太皇太后也不瞒她。 定西大将军欣慰地看着他,微笑道:“这孩子打小便被她外祖母惯坏了,无法无天,骄纵得很,微臣曾经非常担心。不过幸好他遇到了沈侯,才明白了做人的道理。这两年发奋图强了不少,人精神了许多,身子也壮实了”。 太皇太后也笑着招了招手,唤来邱姑姑,道:“快把那孩子叫醒,可怜见的,想是陪着我们这两个老太婆说话,无聊得紧”。 邱姑姑笑着应了,快步走到秦南宇跟前,道:“将军,将军,快醒醒”。秦南宇本就半醒半寐之间,听到有人唤他,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太皇太后见状,不由乐道:“你这猴儿,打小就是个跳脱的性子。罢了,哀家与你母亲许久不见,还要再聊会儿体己话,宫中你也熟悉,自去玩耍吧”。 秦南宇早就不耐烦,巴不得跑出去,听到这话,立刻起身告退出来。邱姑姑领着他走出宫门,笑着说道:“将军,这些日子御花园的蔷薇开得正盛,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秦南宇点头说好,又道:“多谢姑姑,此处本官很熟,你自去太皇太后娘娘跟前服侍去吧”,邱姑姑笑着应下。 在园子里闲逛了好一会儿,风景虽美但也无趣,正准备转身往回走,突然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西角门探出头来,她小心地猫着腰,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才缓缓挪动脚步。秦南宇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场景,看服饰打扮应该是个低等的小宫女,怀中抱着一个小包袱,一脸惊慌失措的模样。 小宫女正努力地在地上爬着,忽然眼前出现一双皂色的鞋,她吃惊地抬起头,看见秦南宇似笑非笑的神情,吓了一大跳,手中的包袱也滚落在地,露出一角莹绿色,一看便知是上好的水坑玻璃种翡翠。 秦南宇半眯起眼睛,双手负后,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宫中行窃,你是哪个宫里的?你主子是谁?还不快随本官前去领罚”。 那小宫女闻言,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涕泪横流,连忙跪行两步抓住秦南宇的衣摆,低声泣道:“大人,大人求求你放过我,奴婢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实在是迫不得已,家中老父病重,急需银钱救命”。 秦南宇冷哼一声,道:“莫非天下人没有银子使的时候,都去偷去抢?这是什么道理?”,他幼时曾被人偷窃过一件心爱之物,大哭大闹了整整半个月,故而对盗窃行为深恶痛绝。 小宫女见求饶无望,渐渐收了哭声,低头不语片刻,突然说道:“奴婢知道一件天大的秘密,若是说出来,大人可否饶了奴婢这一回?”。 微微半蹲,一手覆上她的下巴,细嫩白皙,秦南宇冷声说道:“本官从不受人威胁,你打错算盘了”,那小宫女使劲摇摇头,急声说道:“大人,奴婢说的句句是真,有人想要谋害护国侯”。 秦南宇闻言,脸色赫然一变,厉声说道:“你说什么?是何人想要谋害她?什么时候?在哪里?”,那宫女答道:“就在今日,就在宫中”。 皇帝龙体欠安,沈月明监国,每五天一次的辅政会,这些事情,秦南宇是知道的。算算日子,今天的确也是与内阁商讨重要事项的日子。 不过这些前朝的事情,后宫的嫔妃都未必知晓,更何况是个不入流的小宫女。听了这话,怕是她真的知道些什么事情。事后,秦南宇回忆起来,总觉得那日遇到小宫女的事情过于凑巧,颇有几分蹊跷,可惜彼时他未曾察觉,只当是刚好发现了这件事情而已。 想到这里,秦南宇不由地信了几分,急命小宫女将事情详细讲来,反复三次,发现严丝合缝并无造假嫌疑,心中再无疑虑,当下也没有与她逗趣的心情,训斥了几句,便脚下匆匆地离开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小宫女原本惶恐不已的神情顿时一扫而空,稚嫩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冰冷,“都办妥了?”,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 小宫女赫然回头,妩媚一笑,道:“自然是妥了”,她跟前站着一位身穿高阶女官服饰的女子,若是裴皇后在场,定然会大吃一惊,此人正是她的贴身女官乐春行。 “姑姑,咱们要对沈侯下手这件事,为何要透露给他?如此一来,岂非功亏一篑?”,小宫女有些不解地看着她,乐春行伸手抚平了衣袖的褶边,笑而不答,那小宫女眼珠一转,恍然大悟道:“原来姑姑压根儿就没有打算杀她”。 自是如此,沈月明是那人的心肝宝贝,怎么可能真的将她鸩杀?这次的目标原本就不是她,这世间没有什么比诛心更能让人恩断义绝了。 白皙纤细的手指缓缓摩挲着光滑的肌肤,乐春行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这身皮囊有些穿腻了,是时候换一套新的了。 “宇儿,你这是怎么了?怎能如此无礼?母亲正与太皇太后说话。虽说皇后是母仪天下,但以母亲的身份也不必撇下太皇太后娘娘,专程去鸾凤殿给她请安,这不合规矩”,杨见楼不悦地说道,她被秦南宇紧紧地拽着袖子,几乎是拉着走的。 杨大将军满脸不悦地看着儿子,方才他神色慌张地冲进慈宁宫,又不顾礼仪拉着她就往外走,所幸太皇太后是个宽厚的性子,否则落得个以下犯上的罪名,肯定是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