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彻整座鸾凤殿的大厅,裴皇后闻言,心中不由为之一振。沈岚冷冷一笑,道:“冠冕堂皇的理由,谁不会说?你在这里言辞凿凿,大放厥词,那可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们虽十余年未曾见面,但毕竟血浓于水,若是他真的有不臣之心,你这个做女儿又能如何?”。 沈月明本来心里难受之极,又见她如此胡搅蛮缠,不可理喻,不由动了真怒。她上前几步在沈岚面前站定,道:“如今毅王的西山大营无法调兵,放眼整个帝都,有谁家的私兵最具战斗力?就算本侯把兵力交给娘娘,又试问有几人能如微臣这般骁勇善战?指挥自若?眼下天都峰那边的局势谁也说不清楚,此战关于陛下安危,娘娘觉得有几人敢前来主动请缨?再者,若是陛下被困的消息传出,会不会有宵小之徒借机作乱?太后娘娘”。 长吁了一口气,沈月明竟懒得再看沈岚一眼,径直来到裴皇后跟前,双膝跪地道:“皇后娘娘,微臣是最好的人选,无论如何,微臣一定会把陛下平安带回。恳请娘娘就像方才微臣义无反顾地相信娘娘一般,相信微臣”。 裴皇后轻抬眼睑,目光灼灼地看着沈月明,忽明忽暗的烛火摇曳半空,照得眼前的少女眉目如画,精致中带着些许傲气。过了良久,自腰间摸出一枚金印,上面刻着皇后之玺的字样。按照大显的朝规,皇帝离京,由皇后负责掌管京畿调度,号令群臣。 “这是本宫的凤印,请沈侯即刻召集各府私兵,明日卯时三刻发兵天都峰”,裴皇后郑重地说道,“侯爷,陛下的安危,本宫母子的生死皆尽托你手,希望侯爷不要让本宫失望”。 沈岚冷笑数声,心有不甘地剜了裴皇后一眼,只丢下一句你不要后悔的话,便拂袖而去。 天刚蒙蒙亮,沈月明便集结好队伍出发了,整支队伍不足一万人,其中护国侯府的私兵就占了五千人,其余的都是裴相亲自出面与众世家商谈,只可惜大多树大根深的世家掌权者瞻前顾后,又或者顾忌太多,又或者隔火观望,纷纷虚以委蛇,不肯发兵,到了最后只来了些末流家族,才勉强凑了三四千人。 不过最令沈月明想不到的是,这次秦南宇居然率领了两千人前来支援,定西大将军杨见楼身为大显唯一的一品女军侯,自然是有私兵的,而且其武器装备之精良,战力之强劲,比起护国侯府的私兵来说,也不遑多让。 “你怎么来了?”,沈月明有些愕然。 自打秦南宇上次比试输了之后,在骄阳如火的烈日下整整当了一天的马夫之后,也不知道这个纨绔子弟的哪根筋搭得不对,竟似换了个人,一改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每日天不亮便早起,习武弄剑,锻炼筋骨,也不再流连于烟花之地,卧眠于青楼酒肆,身子强壮不少,乐得杨大将军逢人便夸,对沈月明满意得不得了。 毕竟是勋贵子弟,秦南宇并没有在沈月明麾下待多久,便被调入虎贲卫,两人已有数月未见了。沈月明看着笑嘻嘻的秦南宇,这小子个头又长高不少,身材健硕,眼底一片清明,与昔日酒囊饭蛋的样子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心里顿觉宽慰不少。 “是母亲命我来的,这是外祖母留下来的私兵,不算定西侯府的”,秦南宇认真地说道,他的外祖母便是赫赫有名的含章大长公主,虽说已仙逝多年,但圣眷优渥,燕同律对自己的这位姑祖母依旧敬爱有加,故而并没有将其私兵收回。 寒风凛冽,秋风瑟瑟而作,道路极为陡峭,行军颇有不便,但沈月明心中焦急如焚,连连催动队伍速速前进,天都峰距离帝都一百多里,这万余人马不足两个时辰便已赶到山脚下。 天都峰地势险峻,两面靠山,一面临水,唯有南面有路,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沈月明下令队伍在距离其主峰五里的地方驻扎,看着眼前的沙盘图,她沉默半晌,伸手招来亲兵,道:“你去附近寻一名熟悉周边地形的老农来”,亲兵领命,快步离去。 寒月如弓,月凉如水,沈月明披了件单衣走出营帐,她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天都峰,秀眉微颦。不过区区五里的路,从下午开始便先后派出了五个探马,皆小半个时辰方回,都道主峰守卫森严,无懈可击,为防止打草惊蛇,只得无功而返。由此看来,或许陛下如今的处境比想象中的更加糟糕,想到这里,沈月明的心开始微微下沉。 她沉吟片刻,回营帐取出佩剑,牵出火云骑,正准备悄悄出营,忽见眼前人影一闪,抬眼望去,只见秦南宇满脸不赞成地看着她,道:“侯爷,你是一军之主帅,绝不可孤身犯险”。 沈月明轻叹口气,这个道理她自然是懂的,但如今的情形恐怕很是不妙,唯有主动出击,摸清敌情才是关键。若是真有什么变故,也好提前做好准备。 秦南宇见她如此坚持,也不再勉强,但坚决要求随行,沈月明拿他没办法,只得同意下来,两人便悄无声息地直奔天都峰而去。 不多时,两人便远远地瞧见山脚下灯火通明,不少士兵来回巡逻,四处搜寻,隐约可以听到一些模糊不清的字眼。沈月明盘膝而坐,屏气凝神,过了片刻,她脸色未变,脱口说道:“怎么还会有西略人?”。 “还不止”,秦南宇接口说道,他将手中的物什递了过去,说道:“这是西洋来的玩意儿,名叫千里眼,用它看远处的东西,很是清楚,侯爷试试便知”。 沈月明依言而行,果然远处清晰可见,竟连人脸上的表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心中不由啧啧称奇。再往旁边一看,只见营帐前有一面高高扬起的青蓝色旗帜,上面绣有一轮银色的皓月,竟是大晋的旗帜,顿时不由一呆。 莫非是燕朝歌插手了此事?他称帝时日不长,内政纷乱,根基尚浅,照常理来说不应该如此急功近利,沈月明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你说什么?”,燕朝歌嘴里的一口茶猛然喷出,耿怀忠躲闪不及,被淋得正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从老耿的头上取下一片茶叶,正准备用袖子替他再擦擦,耿怀忠有些无奈地退后几步,道:“陛下这是折煞老臣了,无妨无妨,老臣自己擦拭便可”。 燕朝歌挠了挠头,道:“耿大人,你为何会鼓动定兴卫哗变,还前往天都峰,难不成是想借机把燕同律给杀了?之前你不是说,咱们立国不久,当以稳妥为上,不可四处树敌,如今又作何解释呢?”。 用袖子随意一抹,耿怀忠说道:“此番运作,乃是青石先生的意思,昨日微臣收到先生的密函,说是已在天都峰布下天罗地网,还说不日便能将燕同律诱骗过来,正是除掉他的大好机会”。 “况且,此次围攻天都峰的是定兴卫,大显的士兵想要灭了他们的皇帝”,耿怀忠说到这里,两手一摊,道:“咱们又有什么法子呢?”。 “爱卿是说,定兴卫真的会哗变?”,燕朝歌惊问道,点了点头,耿怀忠有些得意地说道,“正是如此,当年微臣获罪下狱,而后又假死叛逃,定兴卫诸将士受了微臣的牵连,从云端跌落泥底,过得很是艰难。青石先生算无遗策,如今也算是为定兴卫谋了一条生路,所谓富贵险中求,再加上西略的兵马,燕同律那厮估计是插翅难逃”。 燕朝歌闻言,低垂眼眉,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犹豫,耿怀忠是个老人精,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遂开口道:“陛下,若真能如青石先生所言,杀了燕同律,便是一箭双雕之策,于我大晋来说,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其一,裴皇后虽已诞下皇嗣,但仍尚在襁褓之中,难堪大任;其二,沈岚亲手射杀老亲王,燕同律又是她唯一的儿子,这笔债自然要算到他的头上,血债血偿,天经地义“。 听了此话,燕朝歌沉默不语,杀害爷爷的凶手并非燕同律……,耿怀忠知他心思,此事还需他自己斟酌决定才是,只得轻叹两声,悄声告退。 这厢,秦南宇显然也发现了西略兵的踪迹,再加上大晋派来的人马,粗略算来,已近三万人马,而他们不过万人之数。 两人对视一眼,打定主意回营再说。 刚踏入营地,便有亲卫来报,说是御政王送来消息,打开信纸一看,沈月明脸上的表情愈发凝重。原来纳布太子多赞死后,松溪的德光太后力主退兵,解了居原关之危,粉碎了西略企图借道南荣偷袭大显的阴谋,一场弥天大祸消失无踪。 或许是因为德光太后乍然得知爱女的惨死,寻觅多年,最终只得到一具骸骨,所谓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由悲从中来,返回西略后不久便病倒了。 当然,这只是官方的说法,萧简信中提及的真相远非如此。但无论如何,主和派的德光太后已经倒下了,如今西略各部落又开始纷纷蠢蠢欲动,纳布更是打着为多赞太子复仇的旗号,公然叫嚣一定要大显好看,甚至不惜屯兵两国边境。 与此同时,西略内部主战派占了上风,诸多小部落纷纷倒向纳布,想要从中分得一杯羹。这几日西略的兵马陆续集结不少,大有宣战之意。 信的末尾,萧简提及自己正在想办法,并叮嘱沈月明一定要小心防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