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羽的家里一片张灯结彩,听说女儿要带谈了有一段时间的男朋友回家过年,最欢喜的莫过于文秀,能够在这个日子上门,诚意肯定是足的,一早起来就打发着习翼去将家里里里外外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原本除夕的习俗就是辞旧迎新,习翼本就要在家里搞大扫除,他气结,才不是为了一个还未见过面的毛头小子打扫。 给习羽的房间换上崭新的床褥被套,算起来,习羽已经有三年没有回家过春节了,猛地回来,还是因为要带男朋友,习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打扫完,掐着正午的时间点贴了新春的窗帘,放了一挂鞭炮,夫妻俩就开始准备晚上的年夜饭了。 整个下午鞭炮声不断,按照习羽家里这边的习俗,自立门户的小夫妻要在午后才会去父母家过年 ,临走前放一挂鞭炮寓意着一路平安。 北方的饺子一定是要从剁饺子馅开始的,叮叮咣咣的一下午,一两个小时后才会坐在电视前,边看着央视的春晚倒计时节目,边包着饺子。 林屿宁开到习羽家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小区里的柏油路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习羽从车上下来一脚踏进了雪里,新雪踩上去松松软软,儿时的记忆里,好像每年过年的这几天总会下这样厚重的雪,鞭炮纸在雪地里崩裂的到处都是,上了中学后,这样的景象就少了很多,隔几年才会迎来这么一场瑞雪。 “你先上楼叫门,东西我来拿。” 车停在习羽家正楼下,正好是个转弯的风口,林屿宁站在习羽身前挡住,拢了拢她的外衣,温热的手捂在脸侧,隔绝了大部分的寒气。 楼道的门没关,习羽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小跑上楼,刚走到家门前,还没扣响,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 “我就说是他们,老公,你快下去接一下。” 文秀的话音从厨房里传出来,习翼刚开门就看到了习羽,厨房和客厅的窗都对着楼下,不光是文秀看到了,习翼也看到了,从车上下来的两人,男人的吻印在女孩的额头上时她正好侧脸,他早就认出了那是他女儿。 习翼犹豫了一下,还是停在了门厅处没有下楼,把女儿接进来,等着男人上门。 贵重的礼品被放置在客厅的茶几上没有打开,习羽和林屿宁坐在同一张沙发上,习翼和文秀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电视没关,春晚的倒计时进入尾声,后台采访也变得忙忙碌碌。 “你不解释一下?” 看到女儿口中的男朋友是她的教授,习翼有些气短,眉宇紧皱。 和大学的教授不一样,习翼是初中老师,他的师德感要重的多,年复一年面对着未成年的少男少女,他们中学老师是不能有丝毫的歪心思的,师生恋在他的心里是不是简单的违背师德,严重点来讲是违背伦理道德。 事到临头,习羽的紧张突然间烟消云散。 “我喜欢上了我的教授,然后我们在一起了,事情就是这样。” 简单直白,多说多错,关系就是这么个关系,反正人在这里,想问什么便问吧。 “胡闹,你还知道他是你教授,你同学知道了怎么看你,影响你毕业怎么办?” 从未被爸爸这般严厉的吼过,从小到大家里没怎么管过她,习羽自由惯了,猛地一被训,怔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习翼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他问的一直是习羽,父女之间的对话,原本林屿宁还耐着性子不去打断,气氛突然的压抑,温热的手覆在习羽的手上,轻轻的安抚着。 对上林屿宁,习翼的态度变得和缓。 “抱歉,林教授,我没教育好女儿,她太任性了。” 相比起来,林屿宁要沉着冷静的多,听到习翼的一句「林教授」,打散了他的气场,拿出对待长辈的态度来,温和谦逊,毕恭毕敬。 “习先生,西西没有在胡闹,是我追得她,我们在一起大半年的时间,她毕业前,我们不会公开,更不会影响到她的学业,我是认真的。” 双手交叠紧握,习翼想忽视也忽视不掉,两人的无名指上套着两个极其相似的指环,太过于闪眼。 气氛过于焦灼,文秀最先受不了了,拉了拉丈夫的手,“先吃饭吧。” 年夜饭是有讲究的,每一道菜肴带着一种寓意,团圆、吉祥和富贵必不可少,红烧鲤鱼和辣子鸡预示着红红火火,这两道菜不能吃完,要特意的留一些到大年初一,有鸡有鱼年年有余。 金黄酥脆的春卷,外脆内嫩,家庭兴旺发达。 石锅中冒着热气的年糕,岁岁平安步步高升…… 北方春节必吃的是饺子,纯手工包的水饺形似元宝,预示着财运好,习羽家里也有包硬币的习惯,一般是包在饺子里。 知道来人是南方人,文秀还特意的煮了汤圆,一人一碗摆在手边。 这一餐年夜饭,他们夫妻俩也是花了心思准备的。 习羽从小就不爱吃汤圆,一碗六个圆鼓鼓的汤圆吃下去,年夜饭也就到此为止了,嫌弃的看了眼手边的碗,分不清是汤圆还是元宵,顺手推给了林屿宁。 他不动声色的接过,趁着习羽倒酒的间隙,全都倒进了自己的碗里。 两人的小动作,文秀全看在眼里,她没有习翼那些背负,对林屿宁很满意。 习翼也看到了,心烦的狠,以前习羽不吃的东西都是推给他的。 桌上有四盘不同馅儿的水饺,隆重的有些过分,习羽一猜肯定有羊肉馅的,她爸爸爱吃,可她不吃,筷子停在半空中,生怕夹到。 “牛肉的、羊肉的、猪肉的和鲅鱼的。” 水饺是习翼煮的,也是他端上桌的,一盘一盘的给女儿指着。 筷子伸到最远处的鲅鱼水饺,她眼前的那盘为什么偏偏是最不爱吃的羊肉馅,在家她可以换到眼前,在林屿宁那也可以,怎么两拨人凑一起了,她就感觉自己这样很不礼貌了呢。 习翼不看好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维持了应有的体面和礼节,开了他珍藏多年的红酒和白酒,除开谈恋爱这件事,他是很感谢这位林教授对女儿的照顾的。 心情沉郁,习翼一杯一杯灌了自己好多酒,不管红酒还是白酒,他喝了多少,林屿宁就陪了多少,他有错在现,习翼有多少脾气他都得全部承下。 不知不觉,喝了太多的酒,随着酒意涌上心头,一阵温暖从胃底升起,弥漫上头,习翼脸上的红晕渐渐扩散,从颧骨处弥漫至额头。 同样是喝酒上脸,林屿宁比习翼好不了多少,白皙的额间泛起淡淡的红意,很是显眼,像是夕阳余晖映照在冰川上。 窥探到习翼眼底的涣散,习羽伸手拦住了他的酒杯,又把林屿宁的酒杯摁下。 “你们俩不能再喝了,赶快吃饭。” 林屿宁酒后乖顺,习羽说什么是什么,将她夹在他碗里的饭菜吃了个干净,齿间一顿,饺子不大一口一个,不知某一个里面还藏着象征着幸运的硬币,等待着迎接今晚的幸运儿。 不动声色的将那枚硬币从嘴里拿出,抽了张湿纸巾擦了擦,从桌下塞到了习羽的掌心,隔着硬币捏了捏,告诉习羽他还好,还不至于醉。 习翼那边就不太好,喝的有些上头,隐约有些话痨的苗头。 这餐吃得太久,习羽在自己家就随意的多,管不了索性不管了,直接离席,把玩着手里那枚硬币,窝在沙发里看着无聊的春晚。 好久没看,春晚还是那么难看,一年的烂梗凑在一起,最后阖家团圆,幸福美满,习羽不喜欢歌颂苦难,更讨厌这样强行大团圆的场面,索性趴在窗前看雪,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楼下行人稀少,路上积了十几厘米的厚雪。 好想下去踩雪。 文秀也没再管两个男人,他们家,文秀只负责做饭,剩下的家务活都是习翼包揽的,当年追她的人很多,习翼一穷二白,人长得是帅,可惜个子太矮,他追文秀的时候,闷着头在她家里干了几个月的家务活,一直做到婚后那么多年。 絮絮叨叨讲了些习羽小时候不痛不痒的旧事,两人又喝了些酒,过了话痨期,习翼突然问林屿宁,“林教授,吃饱没?” 林屿宁点了点头,他饭量不小,断断续续吃得也有些撑。 “吃好了。” 听到回答,习翼突然起身,打发他这个客人去客厅,兀自收拾起餐厅来。 家里这些活都是小辈干的,当然未来老丈人林屿宁也是要讨好的,他没有回客厅,而是选择默默和习翼一起收拾。 两个男人并排站洗碗池旁,空间逼仄,不得不挨在一起。 习翼突然开口,完全不像是酒醉的样子,压了些声音依旧口齿清晰。 “明天早上和我一起去爬山,五点半能起来吗?” 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泪。 林屿宁没适应习翼突然的清醒,一瞬的惊诧,很快整理好情绪,用着同样的音量回他,“能起来。” 文秀做完饭整个厨房像是个战场,这饭本就吃得久了些,两个人收拾完餐厅厨房回到客厅的时候都快11点了。 零星有些鞭炮声渐起,按照习俗过零点的时候要放鞭炮,习翼今年买了十万响的鞭炮,一圈一圈的缠起来,足有四五斤重。 看着习翼眼皮发沉,习羽提醒他,“你要困就去睡吧,不用管我们。” “零点还要放炮。” 习翼习惯早睡,每年除夕这天例外,爆竹声中一岁除,再困他都会坚持到凌晨,点燃万响的鞭炮,祈愿来年一家健康。 “让他来放。” 习羽指了指林屿宁,往年爸爸从不让自己碰鞭炮,她隐约的知道,好像家里这边有旧俗,鞭炮只能由男人来放,家里只有这么一个男人,每年除夕他再困也要坚持自己放。 从屋里拿出那卷特意为除夕夜买的鞭炮,重复叮嘱了好几遍注意事项,习翼才回了里间他们的卧室,一进屋就栽倒在床上,沉沉的睡去,酒喝的太多,太容易犯酒困了,还有生物钟的加持,每年除夕他都很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