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习羽指的方向,林屿宁从城东开到了城西,拐进一车宽的小道。 坑坑洼洼的水泥路,缓慢的开进去,在一处老式小区的门前停了下来。 习羽把手揣进羽绒服里,走到小区前的广场,古早的记忆中这个小广场原来是条很宽的河,后来在上面加盖了水泥板,变成了周遭居民娱乐聚会的场所,时不时的还会有一些老戏班子来唱戏。 看到熟悉的老树,习羽停在那里,拂开上面的积雪,坐在石凳上。 一棵传奇的老树,算起来至少有二十多年了,一半的根深深的扎进河道的淤泥里,另一半和水泥桥混合在一起,一半枯萎,一半茂盛,零星的看到被冰晶包裹住的蓬发的嫩芽。 生命有时候就是那么神奇,石缝中挤压出来,死亡和活着同时存在。 习羽抬起头看向眼前的人,即使在这个平均身高奇高的省份,林屿宁的身高也总够优越,风拂过他的脸侧,如他的气质般清冽。 “林屿宁……” “嗯?” 林屿宁扬着音调应声,坐在她身侧的石凳上。 “你觉得,人之初,性本善,还是性本恶?” 习羽没有立即回答,小孩子开蒙的《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可是这话真的是真理吗,她并不奉承为真理。 “仅从我的经历来讲,人之初性本恶,是后天的教育让我向善。” 人脑进化成自动清除三岁前的记忆一定有它的道理。 习羽就很清楚的记得她两三岁时的一件事情,就发生在这老树下,她拿着一截树枝不断的捅进幼猫的身下,直到那小猫奄奄一息,她仍没有放过它,捏着它举过头顶摔到水泥板上,直到小猫一动不动。 习羽带着悔意的和林屿宁讲述这件往事,三岁那年开始她就没人带了,家里经常放她一个人出来玩,这件事她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 “我永远都记得,我把它虐死过程中的产生的感觉,兴奋、愉悦、刺激。” 林屿宁起身把习羽拥进怀里,似有若无的在她后背轻轻摩挲着。 “不要再想了,小孩子身上不可避免的会留有动物的原始本性,你那时候还小,没有人教你,发生这种事无可避免。” 习羽从林屿宁怀里略微的抬头,额间抵着他的下巴,闷在他心口处缓缓开口。 “两岁时,我姥爷带我的时候突发脑溢血去世,我当时就坐在他的肩膀上,摔下来的时候被他护住,一点事都没有。三岁时,姥姥带我去赶集,路上遇到车祸,她当场死亡,我还是毫发无伤。妈妈那边的亲戚不待见我,说我身上带着鬼差,专索人性命。” 林屿宁把人从怀里捞出来,真怕强烈的愧疚心会闷到她。 “那这些亲戚确实是可以不要见了,怎么会当着你面说这些。” “我要说是真的呢,闲话也是真话,这两件事我都有记忆。” 习羽肯把自己这么糟糕的一面展示给林屿宁,他曾经的坦诚占了一半的原因,林屿宁从不向习羽掩饰他人性中恶的部分,一些不怎么光鲜的过去,和着情绪中的消极,他在她这里是全开放的。 另一半的原因是,习羽渐渐觉得她需要放掉这部分的自己,有些事情埋在心里久了,很容易积郁成结,解不开散不掉,每次遇到类似的事情都是拖累,影响性格,甚至能左右选择和行动。 “真的又怎样,本就不是人为能左右的事情,更何况你那时候才多大。” 两人进了小区,找到了习羽六岁前的家,一切都还是记忆的样子,只不过所有的景、所有的物都比记忆中小了不少。 楼前的草丛,记忆中有操场那么大,现在看去也不过只是两个停车位的大小。 停在绿色的铁门前,习羽蹲下比划着下面巴掌大的缝隙。 “太不可思议了,真不敢想象我以前是从这么小的地方钻出来,偷跑去玩。” 不规则的铁门,下方有两个半圆的缝隙,被防蚊网挡住,林屿宁确实很难想象习羽小时是怎么钻出来的。 “你为什么会从这里钻出来?没有钥匙吗?” “三岁后,没有人带我了,爸爸妈妈要去上班,我就经常被锁在家里,一锁就是一天,家里所有的东西都被我翻过,实在没玩的了,我就开始研究怎么出去,在家里翻找出螺丝刀,拧开这个防蚊网,他们一去上班我就出去玩,掐着点回来,再把门复原成原样,爸爸妈妈估计到现在也不知道,我曾经跑出去过。” 林屿宁沉着脸,心脏突突的跳着,听得他心惊胆战,习羽能活那么大这得需要多大的运气。 “那个时候你几岁?” “五岁前吧,五岁开始就读学前班了,六岁就从这里搬走了。” 从小区里走出来,林屿宁看了四周的环境,一条很深的护城河蜿蜒到远处,到处都是危险,他实在是无法想象几岁的幼童是如何每天安然无恙的回家。 “你没出事、没走丢、没被拐也挺幸运的。” 习羽有些洋洋得意,掏出手机地图画了一个很大的圈。 “这些地方我都去过,我记得路的肯定能回来,我只在北京的时候丢过一次。” 林屿宁眉间紧蹙,靠在广场的舞台侧。 “你还在北京丢过?你先让我缓一会。” 拉着习羽的手捂在他心脏处,她以为林屿宁在夸张,掌心下心脏猛烈的跳动,像是在坐过山车一般。 “要不然算了吧,没什么好讲的,南边有座很有名的天主教堂,我们去逛逛。” 林屿宁拉着习羽的手,把她锁在怀里,声音微哑,语气里带着少有的不容置疑。 “我今天什么事情都不做,就听你讲你过去的事,我想听你一五一十的全部讲给我听,我想要听你的故事。” 习羽轻笑,云淡风轻的戳着林屿宁的胸膛。 “那阿屿哥哥,请问它受得了吗?” 林屿宁将习羽的手狠狠的按在胸口,“受不了,它今天也得受着。” “我当年要是真的在北京丢了,说不定现在就是美国人了呢。” 玩笑轻松的语气,缓和了气氛。 习羽抬头去够林屿宁的唇,柔软的唇轻轻的印上在他略带冰凉的唇上,轻柔的吻安抚的意味明显。 “怎么说?” “我当时在故宫里走丢了,被一对外国夫妇捡到了,他们带着我在附近找了两天多,那个叔叔还问过我,如果找不到家人,愿不愿意跟他们走……” 习羽这故事越说林屿宁越熟悉,试探性的接了一句。 “他说他愿意收养你,如果你同意,他就带你回美国!” “我记得他好像就是这么和我说的。” 迟疑了一下,林屿宁在脑海里检索着当时的日期。 “这事发生在2001年的夏天是不是?” 习羽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林屿宁自嘲般的一笑,命运还真的是玩了一把好牌,那年他和maye满世界的玩,夏天在北京故宫前捡到的小女孩竟然是习羽,也太过于巧合了。 “你记忆里的那个叔叔是我!” 闭了闭眼,林屿宁略带无奈的和习羽坦白。 习羽不可置信,在她的印象里,那对外国夫妇至少人到中年,林屿宁比他大十岁,那时候他也才十七岁,怎么都和记忆里的那人对不上。 “怎么可能,我不信!” 林允宁掏出手机,在google drive里翻找了好一会,带着习羽找爸爸的那几天,他给她拍了好多照片,还好后来他将相机里的照片都全部备份到网盘里,没一会就找到了。 习羽不可置信的看着林屿宁手机里的照片,一会看看照片,一会看看林屿宁。 “是我的记忆骗了我,我明明记得那是一对中年夫妇,怎么会是你,怎么可能是你,太离谱了。” 习羽一时无法接受,她宁愿不知道。 林屿宁坦白,“我们俩还真是有缘,当时我们确实是真的想要收养你的。” 习羽有些哭笑不得,从林屿宁的怀里撤出来,在脑门上拍了几下。 “救命,还好当时我找到了爸爸,不然你现在就是我的养父。” 林屿宁哑然,还真是这么回事。 习羽难以接受的在雪地里转了几圈,猛地想到了什么,又回到林屿宁面前。 “那个女生是maye?你十七岁就想着要和她一起收养孩子?” 林屿宁神色微怔,糟糕,忘记这茬了,他是和maye在一起时捡到的习羽。 双手钳住习羽的肩膀,对上她的双眸,询问道,“我有解释的机会吗?” “有,当然有。” 习羽挣脱出来,坐上一米多高的舞台,抱着双臂等着他的解释。 “我没法全盘否掉我的初恋,我对她是认真的,我们会计划着组建家庭,一起抚养孩子,希望在一起的日子可以长长久久,都是过去真实发生的事情,我能向你保证的是,不管是maye还是吴率,无论我和她们共同经历过什么,都仅仅是过去的事情,我可以保证我的现在和未来完完全全只属于你。” “可以理解,有些吃味儿。” 习羽讲了句方言,林屿宁没听懂,有些疑惑。 “吃味儿 ?什么意思。” “我吃醋了,daddy!!”习羽闷着气回他。 林屿宁内心一颤,身体里的火山猛地喷发,岩浆沿着血液流到身体的各处,深邃的眼窝下狭长的眼半眯着,猛地伸手将习羽摁进他剧烈起伏的胸腔处。 “你知不知daddy是不能随便叫的,尤其是对着你的男人,有另一层意思。” “当然知! any man can be a father, but it takel to be a daddy.” 林屿宁没收着笑意,捏了捏习羽羞得发烫发红的耳尖。 “看来是我低估了你了解知识的广度和深度。” 习羽的耳尖羞得越发得红了,林屿宁带着浓郁的欲意吻了上去。 “等我们回港,有的是机会给你叫,只有你可以。” 触着她耳侧,他沉着音与她耳语。 “另外,你当年是真的很可爱,小小的一个人,不哭不闹的跟了我两天,一直紧紧攥着我的手指,说话还带着萌萌的奶音,让我帮你找爸爸,一句句的「爸爸在哪」唤起了我浓烈的父爱。” 习羽羞得从林屿宁的怀里逃出来,她还是不能坦然的和林屿宁调*情。 “做梦想想吧,你当时才多大,还没成年呢,根本就领养不了我。” 林屿宁笑笑,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maye的家族势力庞大,在中国领养一个走失的小孩而已,他们有的是办法让所有的手续合理合法。 也幸亏他们当时多坚持了一日,不然他和习羽之间的关系可真就离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