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屿宁租了一套酒店式公寓,在紧邻着五角场地铁站,楼下就是五角场商圈,公寓里家电厨具什么都有,拎包即可入住,睡到了自然醒两人又在床上黏腻了许久才起床,在酒店的自助餐厅吃过午餐后才过去签约。 公寓上下两层,和林屿宁家的布局还有些像,入门是开放式厨房连着客厅,客厅通到二层的房顶,一整面墙两层的玻璃窗,视野很通透,二层就是开放式的卧室连着衣帽间和卫生间,一眼望底。 林屿宁洁癖,要在第一时间将整个屋子打扫一遍,他不让习羽插手,为了不在屋子里乱晃妨碍到他的清洁工作,习羽索性窝在客厅沙发的角落写起报告来。 从桑奶奶到阿正,在短短的两个多月的时间内,习羽接触了十几个身患重病的人,每个人都是鲜活的。 不过习羽也明显的察觉到,目前为止即使在已经开展了二十年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临终关怀的发展也还停留在初期的阶段。 在日报和周报中,习羽事无巨细的记录了每一个她所见过的患者,还有他们的家人,以及他们身边所接触的每一个人,绝大多数家属都不能接受他们的家人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 多数的和临终者接触的身边人还是不能跳出对待病人的视角,临终者不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得到应有的尊重,他们被欺骗、被过度治疗,在人生所剩无几的日子里痛苦且无尊严的捱着。 打扫完,林屿宁去楼下的沃尔玛超市补了生活用品和吃食,回来后做了碗姜撞奶给习羽,端着碗坐在了她身旁,监督着她趁热吃掉。 “你猜猜,我活那么大觉得没尊严的两个地方是哪里?” 林屿宁的手艺很好,可习羽还是不习惯姜撞奶的味道,她不想吃,就拉着他的手扯着闲篇,想要转移林屿宁的注意力。 “医院和监狱。” 回答的随意,他哪会看不出来习羽在想什么。 习羽一阵惊呼,“你怎么知道?” “你在深切治疗部的时候和去探监的时候恰巧我都在。” 林屿宁没有被习羽转移视线,拿起不锈钢勺舀着奶一勺一勺往习羽嘴里送,又热又辣,习羽撇了撇嘴,感觉林屿宁放了致死量的黄姜汁,好糟蹋新鲜的牛奶。 看着习羽皱着鼻子,林屿宁放下碗伸手捏了捏,问她,“不喜欢?” “味道太冲了,我对姜的味道很敏感,一点点都觉得很呛。” “那不喝了。” 林屿宁将碗里剩下的姜撞奶舀进了自己的嘴里,他和习羽对姜的感觉是完全相反的,他很喜欢姜的辛辣感,才多放了一些姜汁,习羽还是老样子,不喜欢姜的味道也没直说,林屿宁还真的以为自己把她这个习惯改掉了。 报告写的心沉,习羽趁这功夫靠在林屿宁的怀里偷懒,话题又拐了回去。 “你去探视学长的时候觉不觉得自己像个犯人,尤其是在换衣间换成监狱统一的衣服的时候。”习羽问林屿宁。 指尖缠绕着习羽的发梢,年轻人在头发的生长上都带着一股子的冒进,才堪堪半年多,习羽就从短发变成了中长的发型,细软的发梢在从指尖划过带着丝痒意,林屿宁揉了揉习羽的发梢,点着她的脑袋。 “这是因为你不自信,太过于注重他人的规则,他人的反应和他人的看法。” “所以你不会是吗?” “我只会在乎我在意的人的看法和感受,在公开的场合遵守基本的礼数就好。” 林屿宁指了指习羽的电脑,“写的什么?我可以看看吗?” 习羽一直坐在客厅沙发前在写东西,一丝不苟的写了快两个小时的时间,键盘敲的快冒烟了,让林屿宁有些好奇。 “项目手记,你可以看,不过给你看我的内心会发颤,总感觉自己在交报告。” 林屿宁被习羽故作夸张的姿态逗笑。 习羽将电脑推到林屿宁手边,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怪异,林屿宁觉得可爱极了,捏了捏她的脸,没忍住的轻触着习羽的唇。 “别紧张,我绝对不会给你任何的评价,我只是好奇你在写什么。” “我还好,要是何嘉树肯定应激了,他被你打回去的报告都能召唤神龙了。” 林屿宁无奈的又在习羽的额间点了点,他哪有那么可怕。 两个多月的时间,习羽共写了小十万字的项目手记,记录了发生的每一件事,还用不同的颜色标记了她的感悟和总结,林屿宁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项目中见过任何一个学生做过类似的事情,习羽超出他的预期了。 看了好一会,林屿宁感觉自己跟着习羽亲历了她的整个项目过程,心尖产生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怎么想要记得那么细?你其他的项目也会这样做吗?” “没有没有,我倒是想做,其他的项目哪有那么多的时间,每天在地铁上耗费的时间太长……” 话脱口而出,习羽才意识到不对,她曾信誓旦旦的向林屿宁保证过来回要打车的,连忙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两眼无辜的看着林屿宁。林屿宁被她这一副掩耳盗铃的样子逗笑,将她的手从嘴上拿下攥在手心里。 “本来是想让你舒服些,反而给你加了层心理负担。” 习羽下意识的举动让林屿宁意识到她还是怕他,不似以往那般强烈,像一个隐形的罩子,把自己框在了里面竟也骗过了自己和他,时不时不经意的小举动才会暴露出来,就比如刚刚。 “西西,放轻松些,你不想做的事情我不会强迫你,我想只求个知情权。” 檀香安神的作用明显,似有若无的香火气萦绕,林屿宁刻意放缓了语调,习羽的手覆上他的脸颊,掌心处接触的皮肤感觉到略微的发烫,习羽在他脸上竟读出了一丝委屈。 只是一霎的脆弱敏感,林屿宁情绪调整的很快,还是被习羽敏感的捕捉到了。 “我没有刻意的在瞒着你什么,只是习惯了不说,听不得夸奖受不得批评,好的坏的都习惯了自己受着,你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改掉。” “不用改,让我来适应你。” 声音低沉了些,习羽感觉到搂着自己的臂弯瞬时被收紧, 顺势倚靠在他怀里,写了太久的报告,脑袋发沉,攀着他的肩膀,习羽的脑袋亲昵的蹭着林屿宁的颈窝,抵挡不住困意的打着瞌睡。 “好……怎样都好……” 话说得断断续续已经连不成句,林屿宁伸手接住了要从他肩颈处掉下来的脑袋,巴掌大的脸被他托在手里刚刚好,这个姿势并不适合入睡。 习羽在瞌睡的时候皱着眉头在他怀里换了几个姿势,好一会儿林屿宁才舍得将熟睡的习羽抱起放到沙发上。 林屿宁去二楼拿厚毯子的功夫,习羽在睡梦中将枕着的抱枕抱在了怀里,整个人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习羽的体质偏凉,这天的温度并没有很低,睡着的时候习羽的手脚格外冰凉,林屿宁就着她的睡姿用毯子将她整个人都裹了起来,坐在她前面的地毯上。 屋外阴沉,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客厅里只开了落地的暖灯。 林屿宁在电脑前整理着资料,林家在内地有一些世家通好,恰巧有一位在上海的法律界略有名号,他要委托这位律师起诉刘超。 他睚眦必报,怎么也要让刘超这种小人付出点代价,习羽面上不显,就连他都受不了的辱骂,她就这么承了下来,内心里不知道被捅了一个多么大的窟窿。 雨越下越大,还没到傍晚整个天都黑了起来,习羽浑身抽动了一下,猛地起身在客厅处顿了几秒,光着脚往楼上跑去,动作一气呵成,直到身影消失在卫生间门内,林屿宁才反应过来习羽这暴风雨般的行动。 坐到马桶上,解决掉生理问题,习羽才从睡梦中清醒,生理需求过于迫切,她进卫生间的时候什么也没带,垫了几层卫生抽纸,刚从卫生间出来就撞到林屿宁怀里,对上他关切的眼神,扭扭捏捏的问他。 “卫生巾和卫生棉条,你帮我收在了哪里?” “你包里的放在马桶旁的收纳柜里,刚刚从超市里新买的放在了衣柜里。” 林屿宁把习羽带到衣柜旁,内衣裤的储物格下方,按照习羽日常用的品牌和型号,每种都备了两包,整整齐齐的码在那里。 习羽来不及感动,就往卫生间跑,整理好后一出来就被林屿宁堵在了门口。 顺着他的目光,习羽看到了自己光着的脚,被尿意从梦中憋醒,跑上来的时候不管不顾,能第一时间找到卫生间已是不易,哪还会顾得上穿鞋。 林屿宁习惯会把地板擦的很干净,在他家的时候,习羽也不爱穿鞋,天气热在中央空调的加持下木质地板温度刚好,林屿宁也没管过习羽,现在可不一样,公寓内贴的瓷砖,赶上她生理期,这么一趟跑上来这肚子一会怕是又要疼了。 习羽自知理亏,猛的跳进林屿宁的怀里,林屿宁连忙托住她,就听到她在他耳边撒娇,声音糯叽叽的。 “阿屿哥哥,鞋在楼下,地板太凉了,你抱我下去。” 习羽很少撒娇,更没在其他的时候叫过他「阿屿哥哥」,猛地服软,林屿宁的气焰立马就消了下去,抱着她下了楼,将人放在沙发上,用毯子裹住抱在怀里,手从衣襟下伸进去覆在她小腹上。 “还痛不痛了?” 林屿宁的体温偏高,掌心带着暖意,覆在小腹处有一搭没一搭的揉着,习羽在他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醒神,小幅度的摇了摇头。 “早就不疼了,都是一阵一阵的,闷闷的,不会一直疼。” “你休息的时候,我委托了律师去处理昨天的事,提前和你说一声。” 知道林屿宁不是那种随便打嘴炮的人,不过他这个行动如此迅速在习羽的意料之外,第一反应是想阻止觉得没必要,又想了想那些污言秽语,纵使她能忍,林屿宁也忍不了。 习羽从他怀里抬头,淡淡的问了一句。 “麻烦吗?” “全权委托,不麻烦。” “谢谢。”林屿宁刚刚还在为习羽的不反驳欢喜,转而就被她这一声「谢谢」给气到了,人在他怀里,他毫不客气的扣着她的脑袋冲着泛着粉色的薄唇狠狠的吻了上去,撬开她的嘴巴,在口齿间疯狂席卷,直到习羽喘不过来气来才放过她。 “Bébé,我们俩什么关系,你还对我讲谢谢,唇友谊是吗?”林屿宁没好气道。 习羽被林屿宁学的网络语言笑到,不愧是互联网十级冲浪选手,说起这种新词汇脸不红心不跳的。 “那不止,要不是我现在不行,我们俩的关系还能再亲近点儿。” 林屿宁算是败给习羽了,正经的时候他凶一点习羽还会怕他,可在这种不正经的时候她可真会撩他,丝毫不掩饰对他的欲望,林屿宁有时候都怀疑习羽的身体里是不是住着两个极端性格的人,小心翼翼的是她,不管不顾的也是她。 习羽被林屿宁从怀里捞出来,用毯子裹了起来丢在了沙发里,起身要走,被习羽拉住了衣角。 “你要干什么去?” “我去做饭,有个小饿狼等着我喂饱呢。” 林屿宁也是被她气到了,他现在能做的可不就只有填饱习羽的肚子么。 公寓里没有明火,林屿宁对电磁炉的火候把控不准,在厨房折腾了好久才做出几道他看得上眼的餐食,叫了习羽上餐桌吃饭。 “怎么滑蛋虾仁有两盘?” 林屿宁将其中的一盘推到习羽手边,“你吃这盘,那一盘炒过火了。” 不光是火候,超市里的海鲜达不到林屿宁的对新鲜度的要求,这顿饭林屿宁做出来的每一道菜都不怎么满意,只有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潮汕牛肉汤还可以。 习羽的口味没有林屿宁的那么苛刻,被他嫌弃的那盘滑蛋虾仁习羽觉得味道也挺好,林屿宁特意的在超市里买了面食,掺了牛奶的馒头入口甜丝丝的,搭配上清蒸的海鲈鱼,习羽这一餐吃得很饱。 有林屿宁在,习羽的幸福感直线上升,他真的很会照顾人。 餐后,习羽继续窝在沙发里写报告,除了习羽现在参加的项目,去年暑假去云南参与的调研的全年数据已经全部公开,往年像习羽这样的访谈员一般不会想着要写论文发表,是顾望盼给习羽带的消息。 习羽给顾望盼的生活费是一次性给的,尽管两人认识的时候已经是大二那年的暑期,习羽还是一次性给她的银行卡汇入了四年的生活费用。 两人的联系不多,习羽从来不主动联系顾望盼,她觉得自己不是在施舍,也不想听到任何感激的话语,林屿宁那次给她的建议很受用,习羽在一开始就和顾望盼讲的很清楚。 顾望盼给习羽发出邀请的时候习羽完全没有任何的顾虑,只不过习羽不希望自己只是挂名,习羽对内地大学的论文署名规则不了解,不管怎样习羽都想要在论文中起到自己的作用,如果挂名习羽宁愿不要参与。 按照和顾望盼划分的任务,习羽突然觉得自己这个项目好像也能写成论文,写肯定是没什么问题,写完怎么发表习羽觉得自己是要规划一番的。 林屿宁坐在习羽的一旁,两人都挺认真,谁也没打扰谁。 喜欢落日加冕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