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邱。 自打池雨被害后,千机谷膳厅就一直由厨娘秀珠在掌事。 秀珠勤勤恳恳,依着池雨生前定下的习惯规章,将膳厅打理得有条不紊。 此时早膳刚过,膳厅中的人群渐渐散去。 秀珠与几个厨娘收拾好了一切,围坐在厅中一起择着菜聊着话。 西翠从厨堂走出,对秀珠道:“秀珠姐姐,存米不多了,该备了。” 秀珠听闻立即起身,“好,那我去趟贤明城吧。” 丫娣提醒道:“秀珠姐姐,大米重着呢,还是让纪谷主派几个弟子去采买吧。” “不必了。”秀珠拉起腰间的襜襜擦了擦手,“今时不同往日,大家都忙着修炼与巡察呢,哪有功夫耗费精力在买米这种小事上。我等会儿随便找个人载我去贤明城,然后让米庄的人给我用马车送来就行了。” “好,那你去吧,这里交给我们就行。”西翠道。 秀珠点点头,解下了襜襜离开了膳厅,走去了千机大门。 大门处,巴沃带着灵乐与几个弟子正在值守。 秀珠一眼就相中了甩着荷包一脸闲闷的灵乐。 灵乐也正愁无趣,立即御剑启程,带着秀珠赶去了贤明城。 贤明城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灵乐将秀珠送到了米庄门口,趁着秀珠选米议价之际跑去了大街晃荡。 灵乐游走在大街各处,兴奋至极。 他一路甩着荷包一路雀跃欢跳,“自打孟师兄与杭师兄去了北际后,我就天天被巴师兄管守着,都好久没来贤明城了。今日幸得秀珠姨奶救场,我可算是出来了!我得去给葵木买些好吃的!” 灵乐说着快步跑去了一条小巷,走入了一家糕点小坊。 小坊静悄悄的,摆台中的糕点不多,但是那甜糯的香味却弥漫浓郁,惹得灵乐直咽口水。 “掌柜老伯!”灵乐咽下口水大喊一声。 “来…来了…”后铺传来一声回应,片刻后走出了一个花发老者。 “掌柜老伯,千覆糕可还有?”灵乐问。 “没…没了…”老者摆摆手,脸上神情似有些怪异,“没有千覆糕,你快走吧。” “那不行,葵木最喜欢吃糕点了,我难得来一趟贤明城,可不能空手回去。”灵乐嚷道。 他挠了挠脑袋,又嗅了嗅铺中的香味,似乎闻到了蜜枣的味道,立即道:“那就蜜枣糕吧,葵木也喜欢吃!” “蜜枣糕也没了。”老者一边瞥看着后铺,一边皱着眉头朝灵乐眨眼睛。 “怎么连蜜枣糕也没了,明明有蜜枣的香味呢!”灵乐并未在意老者的动静。 他探着头,突然见到一个托案中整齐地摆放着一叠蜜枣糕,立马指着糕点大嚷起来:“哎呀,老伯你是不是糊涂了,那不就是蜜枣糕吗!” “不是不是,你看错了!”老者挡在了托案前,再次朝着灵乐眨眼示意,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这明明就是蜜枣糕,我绝对没有看错!”灵乐双手叉腰,气呼呼地与老者理论起来,“好你个掌柜老伯,你这铺子我少说也光顾了几百回了,你怎么…” “我知道,我知道!”老者摆着手打断了灵乐,压低声音道:“你快走吧,今天的糕点不卖。” “不卖也得卖!”灵乐更加生气了,“我难得来一趟贤明城,非得买到葵木爱吃的东西不可!” 灵乐说着飞身跃过柜台,进入了铺中,又快步走到了放有糕点的托案前,伸手就要去拿蜜枣糕。 “少仙,你快走,这糕点吃不得!”老者拉住灵乐,一脸急虑。 “吃不得?”灵乐一愣,才终于察觉到了老者有些古怪,刚要开口询问,突然听到后铺传来了一声孩童的抽泣。 “哎!”老者揪心一叹,急得眼中生泪,“少仙,你快走吧,算老朽求你了!” “你这老头,今日怎么古古怪怪的?”灵乐嘟囔着往后铺走去,准备一探究竟。 “不要去!”老者大喊着一把拉过了灵乐。 这时,一道寒白冰刺从灵乐眼前飞射而过,狠狠刺入了铺中的梁柱。 灵乐一惊,大喝道:“是谁?出来!” “是我。”一个娇媚的身影从后铺缓缓走出,柳樊音一身花衫悠然出现在了灵乐面前,身前还走着一个男娃,被她一手死死掐着后脖颈。 “爷爷,我怕。”男娃因为害怕不敢大哭,只是小声地抹着泪,脖颈上已被柳樊音掐出了几道红色的印记。 “别怕,爷爷在这里。”老者安慰着男孩,却急得不知所措。 灵乐又惊讶又怒厉,“柳樊音,你要做什么,快放开那孩子!” “许久不见了,灵乐。”柳樊音望了一眼一脸惊慌的掌柜,故意狠狠将男娃往自己身旁拽了拽,“这老东西坏我好事,这男娃我可不能放!” 老者急得下跪,连连磕头求饶:“姑娘,你行行好,放过我家孙儿吧。他爹娘遇难早亡,老头我就剩这一个后人了!” 但柳樊音并不为所动,“呵,你断不断后与我何干?” 灵乐可见不得老人家的眼泪,气愤地质问:“柳樊音,你究竟要做什么?” “等人呗,我可在这里等了你很久了。”柳樊音幽幽地回。 “等我?”灵乐一脸疑惑,“你知道我会来?” “略有意外吧。”柳樊音冷着脸,“葵木这丫头贪嘴,往日里天天惦记着这铺子的糕点,所以隔几日必会来此。只是没想到今日来的不是她,而是你。” 灵乐侧头望了一眼糕点,猜测柳樊音是对糕点做了什么手脚,心中一阵后怕,也很感激掌柜的受胁迫而不从恶,心中盘算着一定要救下男娃。 他眼睛一闪,忽然朝着柳樊音身后挥手大喊:“大师兄,快来,柳樊音在这里!” 柳樊音听闻一阵惊慌,立即回头张望,却见巷中空空,并无人影。 灵乐趁机以灵力救下了男娃推给了一旁的老者,而后施出玄冰利刺飞射向柳樊音。 “灵乐,你耍诈!”柳樊音恨恨一声从小坊铺中一跃而出,落身在了小巷,避开了冰刺。 “我就耍诈了!”灵乐起身追赶,也从小坊铺中凌跃而出,来到了柳樊音的身前。 铺中的老者立即搂着男娃躲进了后铺,快速关上了门。 柳樊音施出几道冰刺在身后,傲慢地说:“灵乐,别忘了你的灵力不及我,今日就让我好好教…” “我呸!”不等柳樊音把话说完,灵乐就朝着她嫌弃一呸,喊着:“你少大言不惭,我灵乐绝不屈服恶人!” 柳樊音气得脸色发白。“哼!那就休怪我不顾往日同门之情了!” “呵,真是可笑!”灵乐嗤然一笑,嘲讽道:“你对汐月下手时可有顾及同门之情?她可差点就被你害死了!” 柳樊音听闻嘴角抽搐了起来,沉着脸问:“差点?她…还没有死?” “那是当然!”见柳樊音因为失算而气愤的模样,灵乐很开心,继续嘲讽:“汐月心善意坚,哪有那么容易被你这一肚子坏水的臭女人害死!而且你的那点破事,现在整个千机谷的人都已经知道了!” 柳樊音不知席道易书卷遗落之事,以为是洛汐月将自己受辱之事公开,顿时羞恨不已,咬着牙恶狠狠道:“洛汐月她该死!你们所有人都该死!” 说着,她便操纵着玄冰利刺向着灵乐袭去。 灵乐虽然灵力不及柳樊音,但是身手敏捷,麻利地避开了攻击。 就这样,两人一个攻一个躲,在小巷中缠斗了好一番,直到累得气喘吁吁,却依旧僵持不下。 这时,灵乐瞥了一眼柳樊音身后,兴奋地大喊:“巴师兄,柳樊音这坏女人在此,我们快把她逮回谷去!” 柳樊音冷笑不已,“灵乐,这招你已经用过了,你觉得我还会上当吗?” 但她话音刚落,一道凌厉的寒气便沿着地面向她袭来,而后迅速凝聚成了寒白冰霜,束缚她的双脚。 她吃惊回头,见巴沃正站于巷口。 她想要挣脱脚上的寒冰,奈何巴沃的灵力高于她太多,根本无力而为,心中恼怒不已。 “哈哈,柳樊音,我才不会一招二用呢!”灵乐乐得叉腰大笑,“这下被逮住了吧,哈哈!” 柳樊音狠瞪着灵乐,眼神似要吃人一般,“灵乐,我一定饶不了你!” 灵乐不屑地做了个鬼脸,将柳樊音气得咬牙切齿。 “本是来逮灵乐贪玩的,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巴沃走近二人,再施玄冰咒术,以冰封之力束缚了柳樊音的双手与身躯。 “嘻嘻,这意外收获可是不得了的收获,巴师兄快把这叛徒带回去交给师父吧。我呢再晃一晃,给葵木买些好吃的去!”灵乐嬉笑道。 “你呀,还是不长心!”巴沃对着灵乐无奈摇头,又转头望向了柳樊音,“柳樊音,你也该回去接受师门的惩处了!” 巴沃说着御剑而起,带着柳樊音离开了小巷。 灵乐笑眯着眼,朝着天际挥了挥手,又转身跑向了糕点小坊…… * 巴沃押着柳樊音回到了谷中,往千机殿而去。 从大门到大殿的这一路,柳樊音被闻讯前来围观的千机弟子们指着鼻子唾骂,让她羞愤得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而不自知。 最后,她低着头站在殿中,嘴唇上淌着鲜红。 这一刻,她恨透了洛汐月,也恨不能将所有知晓此事的人都杀个干净。 纪寒天站于上堂,一脸肃厉地望着柳樊音,雨烟、葵木、雅尼、巴沃与郑齐山站于一侧,怒目而视。 “柳樊音,为师给你一个机会,自己的罪行自己坦述。”纪寒天厉喝道。 “师父,樊音没有罪行可以坦述,樊音冤枉…”柳樊音突然一脸哭腔地跪倒在了殿中。 她如今十分后悔当初一时心虚逃离了谷,此时想来只要自己坚持否认,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她就是席道易的帮凶。 郑齐山大声指责她:“你撒谎,是你帮协席道易窃取了手杖,又杀害了池雨前辈与雪翼!” 柳樊音坚决否认:“我没有!那日我与杭不凡一起中了迷毒,我什么都不知道!” “既是如此,那你为何要离谷潜逃?”雅尼挺身质问,“月儿还差点死在你手上呢!” “那不过是误会罢了。”柳樊音辩解,“我那日心绪不佳,才带着洛汐月去木群峰散心,却不小心失手害她落下悬崖。我心中难过自责,又害怕你们责骂,所以才没有回谷,请师父明鉴!” 巴沃听闻后忍不住开骂:“柳樊音,你也太不要脸了,之前在贤明城,你还想对灵乐动手呢!” “什么?她要对灵乐动手!”葵木惊嚷起来,“好你个恶女柳樊音,还真是死不悔改,简直可恶至极!” 柳樊音依然想要狡辩。“我只是…只是…” “柳樊音,为师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纪寒天再发话。 “师父,樊音无罪!”柳樊音流着泪,一脸悲切,“帮协席道易之事我不认,洛汐月的所述我也不认。我向来看不起席道易,绝不会帮他做事!而洛汐月定是因为我失手让她落下悬崖,心中怀恨,才故意造谣,欲要抹黑我的清白!” 柳樊音虽然心恶,但此时的悲切却是真的。 她自小貌美,自小骄傲,木群峰上的凌辱与如今人人皆知的耻辱让她悲痛欲绝,真心悲切。 “柳樊音,你真是无可救药!”沉默的雨烟忍不住开了口,“你本是受害者,我们本该同情你保护你,可你却…” “我不要你们的同情!我根本就没有怎样,为何要你们同情?”柳樊音站起身,几近歇斯底里地吼了起来,“是洛汐月抹黑诋毁我,她该死!” 葵木气冲冲地怒骂道:“明明是你被席道易欺骗利用,你却还要怪罪汐月,你才该死!蠢得该死!” 柳樊音一怔,问:“什么意思?” “你在木群峰那事,是席道易设计陷害的你!”雅尼道。 柳樊音心中一阵轰然,却连连摇头,“没有木群峰之事,没有!” “柳樊音,为师本想念你受害受骗又受迫的份上给你机会,可没想到你竟然如此顽劣!”纪寒天沉着脸将席道易的书卷扔到了柳樊音面前,“你自己看看吧!” “席道易的书卷…”柳樊音颤抖着俯下了身,拿起书卷急急翻阅了起来。 很快,她的眼泪就倾盆而下,愤恨地喃喃着:“居然是席道易,居然是他这下贱东西害了我!” 想到自己特意赶去了西遗投奔席道易,还万般讨好于他,柳樊音心中的愤恨与委屈爆发到了极限,大喊一声后将书卷撕得粉碎,然后失魂落魄地瘫坐在了地上。 “你做恶之事谷中已经人尽皆知,但你受辱之事我们并未公宣,给你留三分余地,是希望你好自为之。”雨烟说道。 她此时对柳樊嫌恶无比,嫌恶她可恨甚过可怜。 “巴沃,齐山,将她关去洼洞吧,以结界封锁其内。”纪寒天吩咐。 “是!”巴沃与郑齐山作揖收令,架起柳樊音欲要离去。 “犯错不可怕,思悔才为重。樊音,为师希望你能好好思过,真心悔过。”纪寒天教诲她。 听到纪寒天还认着自己为弟子,柳樊音既悔恨又感动,随即开口:“师父,凤夜想要诛灭沉池,我这次来东邱就是冲着沉池而来。” 众人听闻全部惊愣。 柳樊音继续说着:“我在葵木常去的那家小坊的糕点中藏了两颗巨微傀儡珠。席道易说那珠子是凤夜为了诛杀沉池特意所铸,还说珠子一旦通过了守护结界,就能自动幻化,自主攻击。” “糟了,灵乐!”巴沃惊呼一声,即刻放开了柳樊音跑出了千机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