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邱。 宴席结束后,纪寒天与孟凉带着所有客者离开了千机殿,去了北峰客间。 侧殿中,洛汐月、雨烟、葵木与灵乐正帮着厨娘们一起打理收拾着,而澜离夜此时却不知去了何处。 “葵木,你给我与夜哥哥喝的那糊糊是什么呀?”洛汐月一边擦洗着案几一边询问葵木。 “这明明是羹汤,怎么是糊糊呢!”葵木反驳。 “这明明是糊糊,怎么是羹汤呢!”洛汐月亦反驳。 灵乐正在上堂擦洗主案,听到两人争执,立马站队洛汐月,“我也觉得那是焦糊糊,而且要不是池雨前辈,这焦糊糊怕是会成黑渣渣。” “好,你们说糊糊那就糊糊吧。”葵木妥协了,因为仔细一想的话,自己煮的那两碗东西确实更像糊糊,但她还是不服气地白了一眼灵乐,为他没有站队自己而白眼。 “那这糊糊到底是什么?”洛汐月再问。 “嘻嘻,那是我送你与夜师兄的成亲礼,是珍贵得不得了的宝贝!”葵木嬉笑地回复。 洛汐月眉头一皱,毫不留情道:“宝贝?那你这宝贝真是够难喝的!” “反正就是宝贝,而且还是月老恩赐的宝贝!”葵木一脸信誓旦旦。 看着葵木神秘又神气的模样,洛汐月笑着摇了摇头,又埋头打理起来。 “汐月,你已经与夜师兄一起服下同心花浆了,往后就不能再去爱轩辕律羽了!我期待你真心爱上夜师兄,真意伴他一生!”葵木暗暗偷笑,擦洗桌案也愈加起劲了。 侧殿很快打理完毕,厨娘们先行离去,葵木拉着洛汐月要回寝楼,却被送完客返回的孟凉拦住了去路。 “葵木,你与灵乐先回去洗漱沐浴吧,月儿留下帮我与雨烟再打理一下。”孟凉说道。 灵乐转着身子四顾了一圈,不解地问:“不是已经都打理好了嘛,还有哪里需要打理的?” “自然还有一些看不见的角落。”孟凉解释。 葵木抹了抹额头的汗水,一派大义凛然,“我们才不会临阵脱逃呢,一起一起!” “你们俩还是先去打理自己吧,我看你们的脸绝对比这里更难打理。”洛汐月忍着笑提醒她。 葵木与灵乐这会儿满头大汗,汗水沿着脸颊下淌,在脸上留下了一片黑乎乎的印子。 两人本不知情,听到洛汐月的话后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对方,结果被对方的脏丑模样吓了一跳,忍不住大笑起来。 “雨烟师姐,我脸上该不会像灵乐这么丑吧?”葵木还抱着一丝希望。 “有过之而无不及。”雨烟笑回。 “哈哈!”灵乐这会儿已经笑得直不起腰,“葵木,你现在可丑了,就像一块黑炭!不,是一块花炭!哈哈!” 洛汐月本捂着嘴在偷笑,听了灵乐的话后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葵木,你还是赶紧回去洗漱吧,要不然连灵乐都嫌弃你了!” 雨烟与孟凉齐齐点头。 见所有人都在笑话自己,葵木立刻噘起了嘴,白了一眼灵乐后拔腿跑向了殿门,“讨厌!你们都笑话我!尤其是臭灵乐,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灵乐跟在葵木身后跑着,急切道:“我不笑了,葵木你别生气!” “晚了,来不及了!” “好葵木,我真知错了,我随你耻笑,绝不还嘴!” “灵乐才是花碳!” “对,我是花碳!” “灵乐是丑花碳!” “对,我是丑花碳!” 二人就这样吵吵嚷嚷地离开了,殿中就只留下了孟凉、雨烟与洛汐月。 “孟师兄,你外出巡察今日才归,师姐又怀着身孕,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这里让我来打理就好。”洛汐月开口。 “月儿,其实…”孟凉的神情十分凝重。 雨烟亦是眉头深沉。 洛汐月觉察有异,急问:“孟师兄,雨烟师姐,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对,是…”孟凉点头,却欲言又止。 洛汐月心头一沉,呼吸瞬间急促了起来,“是不是我姨娘出事了?她那时答应了会早几日过来陪我的,可是到现在都没来,是不是她出事了?” “不是,是…”孟凉打算坦白。 雨烟急急打断了他,“是柳夏受伤了。” “柳夏姐姐怎么了?为何会受伤?”洛汐月又惊又急。 “月儿你别急,柳夏她性命无忧。”雨烟急忙安慰。 她撇头望向孟凉,暗暗示意他不要多言,然后回身面向了洛汐月,又道:“孟师兄在阔河界巡察时,遇到了柳夏与…青禾阁主。她们在河岸休憩时被一只奇怪的灵兽攻击,柳夏她受了伤,血流难止,青禾阁主怕冲犯了你与阿夜的结缡之喜,所以又带着她回北际了。” “血流难止?连姨娘都治愈不了吗?那柳夏姐姐不是伤得很重?”洛汐月更担心了。 “你放心,柳夏只是轻伤,没有危险。”孟凉解释。 洛汐月稍微松了一口气,却忍不住红了眼眶,“姨娘真是的,哪有什么冲犯不冲犯的,若能带柳夏姐姐来千机谷,还能用沉池泪给她治伤呢!” “结缡之礼见血不吉,这是自古以来的礼俗,青禾阁主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与阿夜好,而且柳夏也无大碍,你安心与阿夜成亲,万事勿忧。”雨烟安慰她。 “哦。”洛汐月点头,却未安心。 澜离夜此时回来了殿中,他大步走到洛汐月身旁,激动地牵过了她的手,“月儿,走,我带你去看我们的喜房,还有我们的喜袍!” “现在?”洛汐月无心前去,连忙拒绝,“现在已经不早了,还是不去了吧。” “不行,就现在!”澜离夜不顾洛汐月之意,直接拉着她离开了侧殿。 雨烟与孟凉看着两人离去,沉默怅然…… * 北峰客间,阿狸依窗而站,静看着满天繁星,思绪万千。 他在思索葵木口中的那个银发师叔究竟是谁,又在思索澜离夜为何能从假面手中取回银铃流苏。 房门轻开又轻关,苗雪盈盈而入,走到了阿狸身旁,与他同依在窗台并排而站。 见阿狸满腹心事,苗雪猜测:“公子如此心沉,是不舍得阿月妹妹嫁给那个澜离夜吗?” “澜离夜并不如我们所见的那般简单,阿月若是嫁他,我实在不放心。”阿狸坦言。 “澜离夜虽然灵力不弱,但只是一个普通的千机弟子,他有何不简单?”苗雪不解。 阿狸望着窗外幽黑的山谷,眼神深沉,“他能从假面手中取回阿月的银铃流苏,怎会只是一个普通弟子。” “银铃流苏?就是阿月妹妹头上那个发饰?”苗雪猜测。 “正是。”阿狸神情愈加肃然,“阿月的银铃流苏不只是简单的发饰,它是暗器,也是沧海大陆上最后一副蛮蛮兽的筋骨。假面取走它,那便是知晓它的珍贵。既然如此,他又怎会让一个普通的千机弟子将其取走。” “这流苏竟然是暗器!”苗雪有些吃惊,也更疑惑了,“那它究竟有什么用?” 阿狸望着深邃的夜色淡淡而述,“蛮蛮兽的筋骨可化入游仙体内,改换其天生筋骨,引天雷轰体后,即可启赋双亲为异元神者体内的第二元神。” “这不可能,所有游仙都只有一个元神,从来没有第二元神一说。”苗雪并不相信。 阿狸从外收回视线,转身看向了苗雪,依着幼时记忆中蓝逸对自己的那段念词开口:“启赋第二元神者,发银白如雪,质如锦缎,修炼不凡。但切记不得动有情欲之念,否则立犯心疾,如万箭穿心,痛不欲生。” “发白如雪,修炼不凡,立犯心疾,痛不欲生…”苗雪惊愣地望着阿狸,“公子你就是启赋第二元神之人?” 阿狸垂头轻点,伤楚道:“我本是虞城城族后人,传承幽暗血脉,当年那千机恶贼屠杀了我们虞族满门,多年后又残害了我的妹妹阿猕。师父想要护我性命,保我安逸,所以恳请蓝逸前辈改换了我的筋骨,启赋了我的第二元神,才将我带回了狼玛宗,收作了弟子。” “公子,你的第二元神是传承了师父的血脉吧?”苗雪小心翼翼地问。 对于阿狸与尉弛煜的关系,苗雪近来已经寻到了些蛛丝马迹,并且笃定了答案。 阿狸没有回应,只是将沉重的眼眸移向了窗外。 苗雪靠入阿狸怀中,轻声道:“公子,你离开宗门的这些时日,师父他日日寡欢,时常将自己关在念居闭门不出,我一日前去送茶,见他老人家正对着一件灵兽华袍哀叹啜泣,我猜那衣袍许是公子娘亲之物…” “有时不惜,失了才泣,这根本毫无意义。”阿狸语气冷漠,轻搂着苗雪的手却在不停颤动。 苗雪从阿狸怀中起身,正视着阿狸的眼睛,恳切不已,“公子,师父他不是不珍惜,而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当年与你娘亲在一起是违反了宗规,卫耀师祖能手下留情已是不可思议。他若再敢回去找你娘亲,那便是辜负了师徒之情,更会害了你的娘亲与虞族!” 阿狸沉默,眼中闪闪熠熠,似泪光又似星光。 “自正寒节后,我一直都在回忆幼年之事,想起师父那时经常会外出,似在寻找什么。现在想来,他应该一直都在找你与阿猕。而我与霜儿之所以幼时就能拜入宗门,也是因为他心念你们,才将我们留在了身边,以藉慰对你们的思念。这些年来,师父对你我爱护有加,在我心中,他早已与父亲无异了。”苗雪泪水潸然,“公子,你与师父,都是雪儿心中最爱之人,雪儿希望你们永远不要离弃对方。”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阿狸心中的气怨已经释怀了不少,尤其是与洛汐月亲近之后,他更看清了亲近远比怨恨重要。 他轻抚着苗雪的长发,开口:“师父与我,仙缘重重,虽有怨念也有恩情,更有断不了的亲情牵绊。雪儿放心,我与他,绝不会离弃。” 听到阿狸如此允诺,苗雪含泪欣笑。 两人就这样站于窗台前拥抱着,沐浴在星光之中。 许久后,两人心绪平静下来,思绪也从伤情往事回到了千机现事。 “我今日听闻千机谷中有一人与我一样,也是满头银发,而且此人还身居师叔之位,雪儿可觉得有疑?”阿狸问。 “师叔?”苗雪思索了片刻,回道:“我曾听师父说过,当年千机与逆鳞大战后伤亡惨重,公西水寒的入门弟子更是所剩无几,后来又是走又是离,就剩下了纪寒天一人,所以他才断弃了与钟离慕相守之念,继任了千机大任。如今为何会冒出来一个千机师叔呢?而且今日的晚宴是重宴,这个师叔不仅没有出席,更无人提起,这未免有些奇怪。” “正是如此。”阿狸突然紧握双拳,面色寒戾,“所以,这个有却若无的银发师叔极有可能就是我要找的人,而且他也极有可能居住在剑堂。” 想到这,阿狸决定再去剑堂一探。他从窗台飞身跃出,一下消失在了星亮的夜色之中。 * 巨榕树上,池雨正息气休憩着,虽然那个假冒凌风之人还未归来,但她好似已经习惯了在此处日夜盯守。 忽然,一个暗影出现在了剑堂门口,池雨立刻警惕起来。 她感应到来人是炙火元神,猜测是纪寒天口中那个阿狸又来了此处查探,便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在了暗影的身后。 “阿狸…”池雨刚开口,却一下愣住了。 她惊讶地望着阿狸那一头银发,颤起了声音,“你…你为何会是一头银发?” 被人抓包,阿狸有些气恼,冷笑道:“呵,你们千机谷不管老少好似都对我这银发颇有兴趣啊。” 池雨无视阿狸的冷眼嘲语,再问:“阿狸,你究竟为何会是银发?” “与你无关。”阿狸摇着骨扇跨着大步,转身便要离开。 池雨紧随其后,心绪无比激动,因为凌风当年就是忽然白了头,而且还是异于常人的如雪银发,与阿狸一模一样。 她飞身跃至阿狸面前,凄切地恳求:“阿狸,老身求你,求你告诉我你为何会年少白头。” “无可奉告。”阿狸冷漠地回复。 池雨听闻瞬怒,身后冰刃四起,“你今日若是不说,那就休想离开这里!” 感应到池雨强大的灵力,阿狸顿时来了兴致,摇着骨扇道:“呵,前辈一身布衣厨娘扮相,却是高境界的玄冰游仙,还藏身在此窥视探查,又对我的发色如此在意。那么我猜,前辈应该是与这剑堂中的银发师叔有些恩怨纠葛。” “那银发者近日并不在此,与我也无恩情,但是确有不少怨与纠葛!”池雨毫不隐瞒。 “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妨移步一聊!”阿狸对着池雨伸手作了请势,神情深沉而又肃然。 “好。”池雨立即答应。 二人一起走向后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