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遗。 假面坐在深渊旁的枯木滕榻,心思重重,想着失手杀死洛汐月之事,气叹连连。 凤夜突然出现,橙袍在一片昏暗中极其显眼,问道:“尘长老,惩处玄影阁之事如何了?” 假面强稳住心绪,缓缓站起身回复:“遗憾未成。” “未成?”凤夜皱眉一愣,“区区一个玄影阁,又是长老你亲自带人前去,还大动干戈地动用了玄铁巨傀儡,怎么会未成?” “被雷圣门坏了事。”假面心虚地解释,又劝诫:“阿夜,黑沙府已经铸建完成,你可以去安心闭关了,等你原神到了超神境,就能与几派之首抗衡了,到时就没人能坏我们的好事了!” 修炼者,超神境为天堑,不闭关极难升华,就算闭关也不知需要多少时日。许是一季两季,又许是三年两载。 凤夜虽然天资超凡,却也不知自己需要闭关多久才能顺利突破。 他凝望着深渊思虑了许久,最后甩手给了假面两颗黑色的机关珠,说道:“这是傀儡屠夫,是专为诛杀沉池而铸,尘长老不妨拿去试用一番,我去看看洛汐月就去闭关。” 凤夜说完飞身离开,假面望着手中精巧的傀儡珠欣喜不已,但又心惧心颤着,愁叹不止…… * 凤夜从暗川凌跃而出,漫步在浩渺黑沙之中,漠然颓然,无比孤寂。 因为蛮荒只有黑沙,只有浓云,只有永无止境的昏天暗地,却没有他惦挂的月儿。 凤夜想着洛汐月的笑与气,想着她灿烂的梨涡与可人的模样,心中涟漪阵阵,眸中闪起微光,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了欣笑。 可当他再想起婚典那日洛汐月弃他而去,毫不犹豫地奔赴向轩辕律羽时,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冰冷,笑意散去,心中弥漫起阵阵痛楚。 “月儿,你说你配不上我的好,可是除了你,我不想再对任何人好…”凤夜的眼神渐渐变得寒戾,还有毫不隐藏的霸道,“所以无论如何,你都只能是我的人!” 随着一颗巨微傀儡珠升起,一只威猛的傀儡纳杀出现操控,巨翅巨齿,杀气腾腾。 凤夜纵身一跃,凛站纳杀之上,飞驰而去…… * 北际。 甜春再度,寒意消尽,北际的雨季随着甜春的第一缕清风来临。 轻风崖上,梦影树迎风舒扬,梦影花浴雨盎然,清幽的花香芬芳四溢,但是在这细雨中却弥漫着一丝清冷与伤感。 青禾、钟离慕、苍露站于梦影树下,望着那一个青黄土包在淅淅沥沥的春雨中孤零零地立着,粉糯的梦影花瓣随着风雨落在其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孤寂与悲切。 此时,空中传来一声凌厉的抚翅之声,而后现出了一个隐约的巨影,紧接着一个凛冽的身影从天而降,赫然立在了轻风崖岸。 凤夜面朝北际海而立,迎着海风,任由细雨打湿淋落在他的银白长发。 青禾认出凤夜,瞬间怒火中烧,吼道:“凤夜,是你!” “青禾阁主,好久不见。”凤夜转身逆风而立,海风将他一头湿漉的银发吹得凌乱,散散落落在面前,似半隐着他的脸,却藏不住眼中那两道冷厉的眸光。 “没想到你居然是凤傲天的后人,逆鳞洞的余孽!我当初居然会将你认作月儿的福星,我真是有眼如盲,半疯失智了!”青禾心绪极其激动,她紧握着双拳,恨不得手撕凤夜泄愤。 “呵。”凤夜冷冷一笑,眼神又冷了几分,“你曾为我与月儿牵线搭桥,多次守护维持,我也一直敬你为我的命中福星。可你却不依约达至婚典,让我姻缘落空,痛失心中所爱!我如今启赋凤氏元神,成为逆鳞洞主,阁主你功不可没!” “就算你没有启赋凤氏元神,你骨子里淌着的也是凤傲天那恶贼的血,我决不会允许月儿与逆鳞洞的后人在一起!”青禾愤怒又决然地说。 钟离慕拉住情绪激动的青禾,向前一步道:“凤夜,你父亲凤傲天虽然弑父残暴,屠杀秋念,但你祖父凤萧南却是一代仙侠,名扬四方。你是凤氏血脉,我们懂你要重振逆鳞洞之心,但你的振兴之路是可选的,你可依你父亲之法,也可以学你祖父之道,善恶只在你一念之间。” “慕长老说得有理。”凤夜神情突变黯然,而后转身望向了北际海,“我祖父高风亮节,深受沧海之人爱戴,而我父亲十恶不赦,为沧海之人憎恶。我为他们二人之后确实可以有选,也确实该慎重作选。” 青禾三人相视一眼,分辨不出凤夜的话是真情还是假意。 但是对青禾而言,逆鳞洞屠灭秋念庄,杀害墨染是抹不掉的事实,就算凤夜愿意带逆鳞洞弃恶从善,她心中对逆鳞洞也无原谅可言。 所以她望着凤夜,愤恨不减。 “哈哈!”凤夜突然退去黯然,转而仰头大笑起来。 细雨将他的白发淋落得愈加湿漉,也愈加苍然落寂,他转身望向青禾三人,冷厉地问:“慕长老如此能说会道,通明达理,想必是知晓一切世故人情、因果之缘吧。那你可知我祖父为何会被自己的亲儿所弑?而我父亲又为何要屠灭秋念,争夺有泪?” 青禾三人怔然。 钟离慕坦然地说:“我并不知晓其中的因果缘由,只是就理而论。” “就理而论?哈哈,真是荒谬!”凤夜嗤笑,眼神冷厉却又悲切,“我祖父博爱众生却愧对我祖母一片真情,不过是个道貌岸然之子罢了,只有我父亲才是真心真情之人!” 苍露愤然地否决道:“凤傲天为了权力之欲屠灭无辜秋念,算什么真心真情之人?简直可笑!” “我父亲只是为人所逼,想要以有泪之力扞卫情缘而已!”凤夜神色肃厉地说。 “你这话是何意?”苍露问。 “我父亲与我娘亲真心相爱,可公西水寒却要以道德大义拆散他们。可怜我娘亲抛弃一切带着我远离是非,却依然没有逃离公西水寒的追杀迫害!”雨水顺着凤夜的鬓发落在脸颊,显得凄清而又孤凉,“公西水寒才是罪魁祸首,却被你们歌功颂德成了一代仙侠,这才是可笑至极!” 钟离慕劝诫他:“前尘往事,是非纷乱,我们无法定夺,但是今时今日的一切是明了且可以掌控的。凤夜,你不必纠结那些曾经,只要定夺好现在就可。只要你重新作选,弃恶从善,我们可以为了沧海大义既往不咎。” “慕师妹,不可!”青禾悲怨地拉住了钟离慕。 “师姐,私仇与大义不可兼得,逆鳞洞虽有罪,但这罪孽并非凤夜所为。若能以我们的宽容换得沧海往后的安宁,是值得的,好过让沧海继续不安生呐。”钟离慕神色恳切道。 “哎!”青禾无言,只是闭眼悲叹了一声。 “那月儿是否也该重新作选?”凤夜突然问,“她是我命中之选,与我是天命之缘,不该与轩辕律羽一起,更不能弃我而去。” 青禾毅然地否决:“不可能,不管怎样,月儿都不会再与你一起了!” “既是如此,那我也不必再作选了。”凤夜冷冷地一声,威胁道:“幽暗我依然要纵容,玄影阁我也一定要覆灭。” “凤夜,你何必惺惺作态,你明知月儿已经不能再重新作选了…”苍露又悲又怒,泪水潸然。 “让她出来见我,我会让她选择我的。”凤夜道。 钟离慕悲颜地质问他:“你这么快就忘了她已经死了吗?” “你说什么?”凤夜惊愣了一瞬,继而又自嘲一笑,“呵,她已经厌恶我到如此地步了吗?居然要以死去的名义躲着我。” “凤夜,你够了!”青禾怒声大斥着,悲切万分地喊着:“月儿死了!被你害死了!” 青禾并不知杀死洛汐月的是假面,但她曾窥探到洛汐月的生死劫是凤夜,所以深信不疑。 凤夜一愣,喉结艰难一动,也动了怒,吼着:“你们到底在胡说什么!她不会死的!快让她出来见我!” 凤夜话语刚落,一道绿光落下,柳夏出现在了轻风崖。 柳夏哭喊着:“凤夜,你已经害死了小月儿,为何还要来纠缠她!”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凤夜沉声怒吼。 柳夏快步跑到了青禾几人身后,指着那个孤零零的土包痛哭起来:“小月儿死了,她就葬在这里!” 凤夜此时才见到梦影树后有个覆满了梦影花瓣的土包,胸口瞬间一阵悲闷,气息难喘。 他失魂地走到了土包之前,颤声地道:“到底怎么回事?” “不是你害死了小月儿吗!你何必再装!”柳夏又哭又怒。 “我害了月儿?”凤夜一怔,转头望向柳夏,定定而立,似是不敢相信。 “那日你袭击玄影阁,在巨傀儡的网笼中杀死了月儿,你难道已经忘了吗!”柳夏哭诉痛斥他。 “我…杀死了月儿…”凤夜怔怔地望回了土包。 他紧攥着双拳,呼吸越来越沉重,继而扑跪到了土包前,不顾一切地刨起了土。 青禾、钟离慕与苍露见状立刻上前制止。 “走开!”凤夜悲戾一声,向着身后震出一阵灵力,以气浪将三人重重弹开。 柳夏又怒又愤地朝他吼:“凤夜,小月儿已死,你不要再扰她清净了!” 凤夜置若罔闻却又突然止了手,因为他的面前出现了一角极其熟悉的赤红色衣料,其上的羽形花纹更是别致仅有。 这一刹那,他愣住了,懵住了。 雨水泛起了泥土的阵阵清香,也带起了红衣上的血腥之气,向着他弥漫冲击,而后又带着潺潺银红流淌而出,重重撞击在他的心头。 “月儿!月儿!”凤夜愈加疯狂地扒拉着泥泞的土包,心绪已然失控。 “凤夜,你住手!”苍露大喊,“是你害死了月儿,你不配再见到她了!” “是我害死了她…我不配再见她…”凤夜停手,沉沉低语,似是失了魂一般。 他缓缓站起身,眼眸突然变成了猩红,而后一阵浓黑之气在他身后升起,将他的橙色衣袍骤然幻化成了暗黑。 他猛然抬头,浑身爆发出一股磅礴森然的魔气。 “是混沌魔气!”钟离慕惊声,“他…他身躯中有魔!” 青禾、钟离慕、苍露与柳夏都惊呆了,不敢置信地望着魔气磅礴的凤夜,连连后退。 凤夜此时心智全失,猩红双眸中寒光凛凛,向着青禾几人伸出了手。 滚滚浓烟从他掌心呼啸而出,化为了鬼呼着的黑暗骷髅。 “果然是他下的手!”青禾记起了幻境中杀害洛汐月的凤夜就是一身黑气,心中更加笃定,又立即带着几人逃离,却被一道黑烟屏障拦截,只好施出护盾守护。 “哈哈!”凤夜扬嘴狞笑,重重挥掌。 黑暗骷髅四乱飞舞,轻松穿过护盾袭向了几人。 此时,慌乱的柳夏踉跄着摔倒在地,发髻上的银坠步摇也叮铃落地,落在了从赤羽袍上顺出的殷红雨水之中。 凤夜见状突然停手,以黑色浓烟收起步摇在手中细细端详,步摇沾着血水,流淌在他的掌心。 此时,他额间闪过一阵微红之印,眸中的猩红即刻淡去,继而心智恢复,而红印带着混沌黑气一起消散无踪。 见魔气消散,钟离慕立即道:“凤夜,是假面害死了月儿,你若爱月儿,就该去杀了假面为她报仇!” “假面,你该死!”凤夜紧握着步摇愤恨低吼,随即纵身一跃飞入了云间。 随着抚翅声再起,云层随着机械巨影翻腾幻动,使得空中细雨愈加稠密,绵绵不止……